圆形的实验室分为上下两层，这让若弈想起了做萨缪尔线粒体手术的手术室，只不过更大了一点。透过弧形的玻璃，若弈看到楼下江宇城正躺在胶囊型的床上，四肢断口处用一层白色的膜包裹着，他紧闭着眼，只有胸口在上下略微浮动。“断肢离体太久已经不能再复合了。”白发男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楼下忙碌的实验员，光线太暗，若弈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们打算怎么办？”她将手放在玻璃上，手掌的温度渐渐在冰冷的玻璃上形成白色的雾气。白发男子没有说话，默默地向边上走去，

   若弈侧过头，看着他略带沉重的步伐。“来。”男子走了几步，用很轻的声音说，但在这环形的二楼，也许是结构的原因，传到若弈耳朵里时，就像有人在她耳边说一样，不禁让她打了个哆嗦。

   跟着白发男子到了一楼，温度瞬间降低了不少。若弈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从心理上能让她感觉暖和一些。实验员们在各种各样的器械前忙碌着，似乎在准备着什么。“这是要干什么？”因为干燥和低温的缘故，若弈说话时有一股白色的水气顺着呼出。白发男子从边上的一个桌子上拿来一块透明的玻璃板，上面显示着各种不知名的数据。他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后就交给了若弈。后者一脸疑惑的看着内容，“这，这是！”她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原来是义肢啊，弄这么神秘干什么。”若弈拿着屏幕想要在男子胸口拍了几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这不是普通的义肢，这个还在实验当中。”他表情变得很严肃，就算在这种温度下，他的额头还是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若弈也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具体的我也不能多说。”他放开若弈的手，看向躺在床上的江宇城。“什么意思？你们要把他当小白鼠？”若弈显得有些慌乱。“怎么说呢，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男子叹了口气，稍稍放松了下来，“这个技术是安全的，只不过不知道使用者如何处理。放心，是不会搞坏你的小男朋友的。”当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若弈感觉脸上一热，一股红晕从脖子处开始向整张脸蔓延。“你！”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啦，开玩笑的，毕竟你也是个快30岁的老女人了啊。”男子将手搭在若弈肩上，假装严肃的说着。若弈心中的情绪瞬间转变为了愤怒，她抓起肩上的手，迅速转身往前一拉，然后一个过肩摔将男子摔在边上的区域里。肉体撞击地面发出巨大的响声，实验员们瞬间停止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他们。“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若弈微笑着对他们说，手上还紧紧的捏着男子的手臂。她把嘴凑到他耳边：“你要是敢再说一次，我才不管你现在什么身份，就是......”她将拳头握紧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是男子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笑了起来，“哈哈哈，这不是好多了吗？”若弈被他这一笑搞得一头雾水。“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啊。”男子将头向后一仰，看着上方的天花板。经他这么一说，若弈想起了不少往事，叹了口气，伸出手。“我觉得我们三个关系应该缓和了吧。”男子拉着若弈的手站起。“还不是你们两个？”她皱着眉摇了摇头，“之后你们好好谈谈吧，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两人同时看向江宇城。

   手术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十点，除了几名主要的医生之外，其余人都来到了二楼。江宇城的左臂大臂处三分之二处被切开，右臂则是三分之一处，双腿都是膝盖以上10公分左右的地方，留下了平滑的斜切口。胶囊型手术台两边的地板上出现四条裂缝，地面沿着裂缝向四周缩合，四架装载着义肢的机械臂向上升起。上方的无影灯照下一道激光，在江宇城四肢的根部画出骨骼的形状。“你们打算把他的四肢完全切除？”若弈的眼睛里倒映着手术台上激光沿着划线处慢慢切开皮肤的场面。白发男子点了点头，看着手上屏幕模拟的手术效果。“这个机械臂的原理和VOA差不多，都是靠萨缪尔线粒体供能，不过手臂上的储存的活性剂能让萨缪尔线粒体的活性保持在一定的程度，和普通时候运用身体的细胞提供萨缪尔线粒体活性不同，这种不会使得身体过能而虚脱，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VOA技术之下，可以说算是个便携性VOA。”白发男子用手指在手中的屏幕上向前一划，数据和图纸被放大到前方的玻璃上。“手术的过程很简单，只要将他身体和义肢相互连接，利用萨缪尔线粒体的高强度恢复性，将神经、血管、软组织、骨骼和义肢里的人造生物接口相连，只不过后续能否驱动义肢则要靠他本人的意志了。”就像男子所说的一样，江宇城的四肢剩余部分被切下后，立刻用一种白色膜包裹上，血液却透不过这层膜，然后机械臂拿着义肢，将肩部断口处与义肢的根部凹口贴合。“这是什么？”若弈感觉自己就像刚进城一样，对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生物蛋白膜，可以防止细胞组织损坏。和VOA里面的急救装置的材料差不多。”若弈想起了那些白色的泡沫，每次使用都感觉有无数蚂蚁在伤口上啃食，又痒又疼，但是确实能够有效应急。

   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剩下的就是需要义肢里面的人造生物接口和本体的神经、血管等相互融合。这段时间则需要半个月至一个月。

   若弈在手术结束之后没有陪在江宇城边上，而是去15楼的病房。1517，询问了工作人员之后得到的门牌号。推开门，屋子里没有开灯，借着楼道的灯光，若弈看见一个中长发少女趴在床边睡着了，褐色的头发垂下，遮住了脸，大约只有十三四岁，而床上则是一名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看见有人进来，趴着的少女慢慢起身，揉了揉眼睛。“队长。”娇柔的身躯发出糯糯的声音，若弈走上前，拨开她略卷的发梢，轻轻的抚摸着她有点婴儿肥的脸，就算很昏暗，她也能清楚地看到女孩脸上的泪痕。“我刚刚问了一下医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等手术恢复了。没事的，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若弈想起之前深深插入身体的钢架，不由得背后发凉。少女正在经历她不应该经历的人生。她还记得少女们刚加入她的队伍的情景，眼神里充满着恐惧，但也透露着坚定。

   少女一把扑进若弈的怀里，抽泣着，紧紧地咬着嘴唇，忍住不发出声音。若弈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脑袋，心情十分复杂。

   之后若弈也去看了那名叫做伊潇的女孩，她躺在床上，手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身上虽然盖着被子，但也能感受到手术之后的痕迹。她在床边坐下，看着她小巧的脸，长长的睫毛向上翘着，十分精致的五官，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如果没有脸上的那几道伤痕的话。医生说手臂的骨折和胸口的伤已经逐渐恢复，但因为身体过能陷入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按照以往塞缪尔线粒体作用下的恢复速度来说，能够在短短几个小时将骨折和那么剧烈的伤口愈合也是几乎不可能的。她开始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兴趣。

   伊潇在第三天就被转到市中心医院，一来是因为身体几乎已经恢复正常，二来则是为了方便那些前来看望的人们。遥在一周之后也完全恢复，和希一起又回到训练之中。而江宇城则是在半个月后转到了中心医院，根据检查四肢已经开始正常工作，但意识依旧没有恢复。

   12月7日，北方的冷空气跨越几乎整个中国吹到了这里，正式宣告岳昕市进入了冬天。街上行走的人们也换上了冬天的衣服，街边的控温灯也开了起来，使得人们更愿意走在靠车道的那一边。

   伊潇动了动眼皮，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天蓝色的墙壁，意识渐渐苏醒。发生什么了？她依稀记得自己将光刃刺进了怪物身体，然后就眼前漆黑晕了过去，之后的事情自己完全没有印象。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身体却没有力气，微微侧过头，看见打着石膏的右手，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走进了屋内，微微睁开眼，是一位护士推着一个小车，上面放着许多药品，看见她醒来显得很开心。“感觉怎么样？”很甜美的声音，伊潇感觉头有点晕晕的，“不是很好，我睡了多久？”护士看了一下手里的记录板，“从转到这里开始已经过了快三周了。”“三周！”伊潇不敢相信自己躺了这么久，在护士的帮助下她慢慢坐起身。“那个，护士姐姐，你知道江宇城在哪个病房吗？”伊潇想起在最后一刻救了自己的队长。“江宇城？”护士去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诶，我等会儿帮你查一下吧。现在先换药。”说着，护士从推车上拿起一袋透明的药水挂在床边的输液架上，然后将边上几乎空着的袋子里的管子拔出，插进新的袋子下方的口子里，先是冒了几个泡泡，然后冰冷的液体顺着管子通过针头流进了伊潇手臂上的血管之中。“把这个吃了。”护士从下层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几片黄色的圆形药片，“这个是提高活性的药，现在你醒了就给你吃固体了。”伊潇把药片含进嘴里，有略微的酸味还有点腥味，并不是很好吃，她就着水吞了下去。“怎么样，有什么想吃的吗？”伊潇摇了摇头，虽然感觉有点饿但没有食欲，“不用了谢谢。”她又躺了下来。“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噢。”护士推着车走出了病房。

   伊潇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努力回想着那天的事情，却只能记起一些片段。就这样半梦半醒般又过了一个礼拜，伊潇才感觉稍微有点恢复。期间伊潇也了解到江宇城的大体情况。

   12月15日，伊潇终于可以下床了，这天也是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尝到食物的味道。看着伊潇吃完饭，那位护士将碗筷收到推车的后方一个小格子里，“看起来精神多了。”护士微笑着看着伊潇，的确，脸上比之前有了不少气色。她用手指在肩上发梢上卷了卷，有点油。“我想，去剪个头发。”由于新陈代谢的提高，头发指甲皮垢的生成量也比普通人提高不少，短短一个月，伊潇的头发已经长了差不多10公分了，指甲护士会定期清理所以不是很长。在提出请求之后，护士很爽快的答应了，“你一个人的话不太放心，我下午需要值班不能陪你去，有谁可以联系的吗？”伊潇想了想将小胡的号码告诉了她。

   下午一点半，伊潇坐在床上看着电视，和平常一样，播放着那部已经放了好几遍的电视剧，伊潇并不是在看，只是为了增加点声音显得不那么寂寞。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请进。”伊潇有点疑惑，如果是小胡或者护士的话，应该敲门后不用伊潇说就会进来。“哈喽！”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褐色头发干净的盘起，白净的脸庞没有一丝瑕疵，大大的眼睛眼角略微下垂，画着淡淡的妆，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呢大衣，里面一件白色高领毛衣，下身黑色的裤袜搭配一双咖啡色长筒靴，手里拖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您是，夏岚小姐？”伊潇有点不相信，她们之间仅仅只见过一面。“哇，你还记得我，不用那么客气啦，叫我夏岚姐好了。小胡下午有事情只能我过来了。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她把袋子放在床上，从里面拿出几件衣服，“听说你要出门，我就把我的衣服带来了，不知道合不合适。”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针织衫，一件米黄色的长款棉夹克，一条紧身款牛仔裤和一双白色的女式加绒马丁靴。为了遮住头发还特意带了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当然还有内着和袜子。

   伊潇看着衣服，又看了看自己右手上的石膏，有些不知所措。“这个交给我吧。”夏岚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把剪刀，然后拿起针织衫放在伊潇身上比划了一下，根据右手石膏的长度将袖子剪掉。“有点浪费啊。”伊潇小声地说。“没关系，这都是我以前穿的。”她把袖子断口向上卷了几下，然后用手将袖子用力撑开，直到听到线断裂的声音。“试试。”她把衣服递给伊潇。

   走进卫生间，伊潇脱下了病号服，这种病号服是特制的，右袖下方和衣服右侧面有搭扣，可以脱出手臂。伊潇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留着几条细小的疤痕，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身上一道从胸口到腹部的伤虽然已经完全愈合，却留下了一条巨大的伤疤。伊潇换好内着，穿上了那件针织衫，由于纤维的弹性，右手的石膏顺利穿过袖子。“需要我帮忙吗？”夏岚将脸贴在门上问。“不用了，我换好了。”她在镜子前侧了侧身子，衣服稍微有点偏大，各种意义上，她撇了撇嘴，换上了裤子和外套，右手没有伸进袖子里，而是将外套披在外面。伊潇走出门看见夏岚正打量着自己，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错啊，这些就送给你了。”夏岚从护士那里拿来一块固定用的三角巾，将伊潇打着石膏的手绑在胸前，“好啦，我们走吧！”说着便拉着伊潇走出了病房。

   伊潇对于头发的打理没有那么讲究，还是剪成之前的发型，这点让夏岚很生气，“你知道吗，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不能那么随便的！”她们坐在咖啡吧的露天座位上，伊潇抿了一小口纸杯里的咖啡，“我，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其实也不是很差啦。”她理了理吹干后略微内卷的刘海。夏岚侧过身仔细的看着伊潇的眼睛，搞得她很不好意思，赶紧拿起咖啡杯遮住脸，水气糊在了眼镜上，模糊了她的视线。“明明那么可爱，不好好打扮怎么行呢？”夏岚伸过手用手背捋了捋伊潇的脸，微微感受到伊潇点了点头。

   “对了，夏岚姐，你的伤还好吗？”伊潇想起之前夏岚也受过伤，自己却一直没有去看望过她。“啊，早就没事了，只不过肚子这里有道疤，有点难看，但是据说可以恢复的。”夏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过一个多礼拜就是圣诞节了啊。”伊潇侧过头看店门口，几个服务生正在装饰店面。“圣诞节啊。”伊潇默默地念叨着，却从夏岚口中听到一个让她全身一颤的词——Bloody 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