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明白的,非常对不起,我错了,但请诸位也理解我一下。我一点都不想在一开始就这么没笑点(而且还在一章的开头就用上破折号),但是事情变成这样是没办法的。
要说为什么没办法,那就是我在“扮演一个有趣积极且实际存在的正常人类”这件任务上一如既往的失常发挥惹了克劳迪娅不高兴这点实在是很难预见到。
请注意,这句话换个代称就会变成“我惹了一个有反社会倾向的死吸血鬼不高兴”,而再加上一些条件就会变成“我在一个死起人实在是轻而易举的荒诞又古板的异世界惹了一个有反社会倾向而且曾经确实想杀过我的死吸血鬼不高兴”,所以目前的情势非常吓人,就算我知道她现在理论上不可能伤到我,这种情况还是让人轻松不起来,在她开始瞪着那双随时都能烧起来或者射出来一样的红眼时尤其如此。
不,不如说我真的开始害怕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从她眼部射出的光线击穿。她的眼神就是这么强而有力,对,强而有力,虽然应该是没法把我催眠,但就是这么强而有力。
我寻思事到如今只能说这个年龄的小孩很容易对小事钻牛角尖——是的,我今天不会怪罪自己,难得心情还算可以的时候怎么能在可以随便推脱的自白里自讨苦吃,绝不。
说是这么说,道歉还是必要的。我很可能到底也没有性命危险,但正如我害怕自己出性命危险的求生本能一样,我也有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心情不好的社交本能。这层本能通常会表现作“如果干脆地消失(比如说自杀或者转生)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人为我头疼”的深夜沉思,但有时候也会一本正经地接手我的身体让它做一些近似于认真致歉或者诚恳补偿一类的行为。
而与对吸血鬼的恐惧相反,我的大多数本能对一个被打死过不止两次还被父母丢下的小女孩其实都能够正常运作。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呃……好吧,对不起。”于是我避开克劳迪娅的眼神,“我知道我一直都有问题,不过怎么说……”
对啊,我该怎么说?我就是个什么都不在乎只想轻松愉快地逃避一切的人渣所以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世界乃至你和克拉拉的一丁点背景故事只是在反正总归会来的结局送货上门前毫不关心过一天是一天要是能在中途不幸去世我也没啥意见——我要这么说吗?我猜是不能,这种讲法本就不太符合实情先不提,它最多也就算是一种能被人理解不可理喻之处的自我感动。而且我说它是自我感动都算是夸奖它。
“先不要说话楚门先生。”
“你这样还是有点伤人了克劳迪娅,我可是在好好组织语言跟你道歉。”
“那种事之后再说——那个精灵,帕丝涅,她现在在我们附近。”
好吧她的视线原来真的穿透了我。
“你说什么谁在哪儿?”
“隔壁,另一条路上,楚门先生的右手边。”克劳迪娅漂亮地铿一声扭开我手里的剑,是说你这么喜欢不如就自己拿着如何,“好了……安静,她在朝着我们旅店的方向走……走得非常慢。”
“那咱们是不是该趁机去打个招呼。”
“我们是要杀了她不是跟她亲切会谈。”
是的,今晚的正事就是这个。异世界的月黑风高夜除了杀人之外也没别的正事好干。
“不不,严格来说是只有你想杀了她才对。”右手的隔壁街道在东倒西歪的平房对侧,从我的角度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就算没东西挡着我也没一丁点夜视力可言,“我更想知道她这一个月都不跟我们知会一声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我亲耳在昨天晚上听到她在广场那里偷偷联络神殿——”
“我知道,你说过。去找个远点的高地等着吧,屋顶啥的。”我看着自己的手发起白光,“我先跟她打个招呼聊两句,情况不对就把光灭掉当作信号。之后想搞什么暗杀不暗杀的都是你的自由。”
“唔。”克劳迪娅听起来还是有点不满,“我还是觉得趁着她没注意到我们先下手才是正确的做法。”
“躲到视野之外埋伏起来再由诱饵分散注意力在我看来也没毛病。”
“哈啊,好好,讲不听也没办法。反正说那么多我也没法真的违抗楚门先生,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她最后还是没好气地点头从我身边无声地起跳消失,“别被她反过来伤到哦?”
“她前几次对我还是挺客气的。”被手心的照明术点亮的视野总算是稍微能让人看清路,“你安心吧。”
后半句权当是在对着空气说。
以及,第二个是的。
是的,我可算是能用这么一个法术了。
虽然没我手机的手电筒方便,一点都没有,首先是像为了游戏性着想所以根本照不出几米远的亮度,再来时间长了还会烧得手疼。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其实根本不是我学来的。是的,如果有摄像在的话请给我的右手一个特写——它是克拉拉怕我在晚上找不着灯所以刻到我手上去的照明术符文。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刻的时候可是他娘亲的给我疼坏了,然后她还非要一边和我提以前住校的时候有同学起夜然后因为懒得点灯又偏科不学法术摸黑摔死在厕所门外的陈年旧事一边摁着我手把它烧到上去。
以后睡觉或者寻死一定得记得把手机塞兜里才行。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朝隔壁街道走,中途意识到自己要是带手机还得考虑充电的问题。
“说起这个来隔壁那位好像是用魔力也能充电这么个设定。”这么说倒是没错但记得那是因为跟神许愿还是怎么着的一个和本人经历完全无关的步骤,“不过要我说用久了电池衰退那种事才是真没得救,对……但话说回来能用魔力充电本身是真的很……嗯……”
“很什么?”
“哦我是想说很让人哭笑不得我的妈阿姨您能不能别老这么吓人。”
帕丝涅看起来不是特别有精神,和克拉拉这几个礼拜的样子有一拼。
以及最重要的观察结果是她没有一上来就要宣布逮捕我。
又以及她与其说是没精神不如说是整个人好像刚刚跟谁打过一架似的衣衫不整。虽然衣衫不整也有很多别的可能性,但为了大多数大人的原因着想,这里还是用“活像跟人打过一架”作假设比较合适。
“是你走路的时候还走神。另外不必叫我‘阿姨’。”哦是啊这四十出头的我得叫你姐才显得嘴甜是吧,“……楚门你今晚是出来做什么的?”
“哦没什么,就是想找找一个月都不见人都你问点小事——比如说为什么完全不跟克拉拉联系。”
当然还有为什么连住址都变了以至这一个月根本找不到人以及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不给搞得我们三个都以为是她那方出了什么事以及更多由这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引发的恐慌、无眠之夜和某个小朋友气急败坏临时起意的暗杀计划。
“……这就是我今天想来拜访的原因。”她点头,“我欠你们一个解释。”
“而且逾期了一个月。”
“我很抱歉。”她好像是真的没有一点想要反驳的意思,“克拉拉最近如何?她是否有再遇到什么危险?”
“哦,没什么的,就是天天想你想得睡不着。”
“那……就好。”
“说真的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些你们绝对不该涉入的问题。”她打量了我一会,最后还是用这种糊弄小孩的绕圈子说法作答,“请相信我没有任何告发或是陷害诸位的企图。”
“如果你说实话那我当然是可以相信你。”
“我需要和克拉拉以及她的那名吸血鬼仆役交谈而不是你。”你是跟克劳迪娅说好了今晚一起的是吗帕丝涅阿姨,“我不需要一个连这个世界都不甚了解的转生者。”
“呃,好吧……可以理解,我猜。”
“这话很伤人对吗。”好啊你还知道,“我现在着实没有余裕去客套。克拉拉和她的仆役现在还在那间旅店里,是吗?”
“啊没事我习惯了真的。”不过说到克劳迪娅那事情可能会有点复杂,“至于克拉拉她们,呃,嗯,这个其实挺伤脑筋的。”
“她们不在吗?”
“不不不她们都在,就,呃……”
这问题其实还挺要命的。
我是说我跟克劳迪娅交代的是把照明术的光灭掉就代表她可以假装自己是五百刀斧手杀出来,可现在我是肯定不该灭了光的。手疼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要是眼睁睁看着帕丝涅就这么进旅馆大概就不会管我给不给信号了。
……我当时在想什么啊。
“怎么了吗。”
“好吧。我就这么一问:你有毫发无伤地接住一个手持武器从方位不明的高空俯冲猛扑向你的吸血鬼的自信吗?真的我真的就这么一问,不行你可以假装把我当人质逼她下来点再说话。”
大概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