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伊莎握上比自己高了半头的门把，另一只手准备敲门。
当然，对着走廊挂出的告示牌写着“镇长办公室”。
“停下，德伊莎。”然后零不知为何出声阻止，“有人在。”
又或者这为何的答案就是那三个字。
“对啊？这是镇长的办公室，当然有人在。”
“我知道。”
“……呃，零小姐？我们要进去和镇长汇报不是吗？”德伊莎摸不着头脑地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准备好’的意思。”零说，她盯着眼前的门板，就好像那上面有一团德伊莎看不到的雾气那样，“准备好，德伊莎。”
“准备好什么？”
“准备好保护我。”
她结束观察，抬手压住德伊莎已经搭上的把手，冷不丁推门而入。
“哈？”德伊莎理所当然地吓了一跳，“等、等等零小姐——？”
眼前是坐在桌前的老兽人镇长和一位德伊莎没有见过的人类男性。
“如果两位能敲个门会更好。”已经习惯了零和自己的镇长只是头疼那样僵硬地揉了揉太阳穴，“调查结束了？”
“是的。另外真的很抱歉，零小姐她对礼节这方面——”
“你是什么。”德伊莎抬眼看见打断自己的零正瞪着那个人类。
“我们刚刚才见过面。”
“不，兽人不是我的对象，我在问你，”零继续瞪着那个人类，“你是什么。”
“说真的零小姐你最好停下来。”德伊莎被这唐突到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插话的场面搞得一阵气血上涌，“表现得得体合群一些真的不是件坏事。”
“我理解你不理解我有数种难以在当下时机完整澄清的理由来拒绝你的要求，因此我将在此拒绝你。”但零还是死死地瞪着那个人类，“请，说明你的身份。”
满脸写着提不起劲的男人像是投降了一样叹气摇头，朝着门口的两人走来，“是，是，当然，当然……我是埃尔金，埃尔金·弥柯拉什，驻龙镇守卫站医疗队下属仵作。”他稍稍弯腰，先对着德伊莎伸手，“另外，虽然可能对这位半身人主管大人冒犯，但我是个不信教的外来者，请允许我省去礼数简单地握个手。”
“那么，很巧。”
但零却轻轻碰开德伊莎伸出的右手，自己握了上去，
“我也不信教。”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德伊莎本就没剩多少的理解能力。
自称埃尔金的男人在眨眼间闷哼一声失神般单膝跪倒在地，
“——啊啊，”
与此同时，自己身边的丝毫零没有除了饱含友谊与热情地继续握住对方的手之外的行动意图，她只是略微低头，俯视着挣扎想要起身的埃尔金，
“果然是这样。”
“你……”埃尔金勉强单手撑住地板，没有抬头，浑身发颤地低声发问，“你又是什么。”
对象应该是零小姐不是自己。
德伊莎这么想了一下，总算回神过来对状况产生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沉默式惊愕。
不止是之前提到的，还有另外一些德伊莎光是看着就能靠意念生成够塞满三马车的问号的情况。
“尚有气力开口，令人惊异。”比如说零一直被埃尔金回握住的右手正在因为异常的外力挤压冒出青烟，“但我没有义务回答。德伊莎，趁现在制服他。快。”
“你的手……” 又比如说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兽人从埃尔金倒地起就没有理由地趴倒桌前昏了过去，“等等、镇长怎么、等等等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不管是零还是埃尔金显然都是对现状明白得很。
“我说‘趁现在制服他’！”作为证明，零鲜有地展现出某种德伊莎还是没反应过来的焦急向她催促，“不管你打算用什么，快——”
另一方面，埃尔金则像是恢复了底力一样忽地起身，然后一脚把无力闪躲的零踢到墙角的壁橱间，一个后跳撞破靠街侧的屋墙，再一跃消失在目瞪口呆的德伊莎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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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绝对不会有人相信我刚才看见了些什么……”德伊莎在那之后花了十秒左右让停摆的意识重新恢复功能，“到底是怎么……啊！零小姐？零小姐你还好吗？！”
第一件事是查看被一脚踢到墙角的零。
“外部损伤无足轻重。”第二件事是意识到零并不需要第一个查看，“他选择了逃走，这其实对我有利。”
“有利又是……好吧，先不说这个，没及时听明白零小姐的意思让情况变成这样我很抱歉——可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们找到了一名吸血种。或者说吸血鬼。”被踢得有些骨架歪斜的构装体摇摇晃晃地伸手指向还剩下小半面墙壁，“先前，在门外时，我探知到了大量散射且未经编篡的施法痕迹，其中没有任何魔力。”
“没有魔力？也就是用其他……啊，灵能力吗？”
（作为另一名充满常识的本地人的）德伊莎知道灵能力，与人为编篡的法术有所不同，属精类独有。如果用凡人的说法来形容，那么他们往往以生命力而非魔力作为“施法”的能量源，又像是在运用天生的器官那样驱使这些各不相同的类法术能力：吸血鬼的隐身，精灵的隔空取物——诸如此类。
“正确。这具躯体无法对其做出解析，我无法确认他究竟在门后做什么。在这之上，我认为若是当场打断则尚且可能占据先机，因此未能与你及时解释。”
“唔，看起来是在对镇长……” 考虑到自己刚才的反应速度这么做确实有些道理，“说起来镇长大人昏倒了，没关系吗？和你们两个刚才……”
“应当是吸血鬼不常使用的次级催眠术——现在暂且不论其动机。”零点头，“我在以握手这一方式接触到他时抽取了一次他体内的生命力。显然不够让一名壮年男性吸血鬼彻底失去行动力。”
“……然后他就这么跑了。”
零点头。
“这……可不行啊，”算是明白过来的德伊莎被一只吸血鬼就这么破墙逃进镇内的事实搞得不安起来，“得联系守卫让他们抓住他才行！”
“不明智。朝一名被逼入困境的吸血鬼派出凡人阻挡大多场合下只会得到等量的凡人尸体。”零摇头，“以及一名虽然陷入困境但吃饱喝足的吸血鬼。”
“可我们总得想个办法吧？零小姐你现在没有体力做这些事，但我还是——”
“不打草惊蛇放任自流也是一种办法。”说到这里的零马上转换语调，“当然，德伊莎你说得对，我没有让他就此逃跑的意图。应该说完全没有。”
“那我去联络克拉拉女士她们——”
“那就又太迟了。具体来说，在这四十五秒内，吸血鬼隐身时能留下的散射状残痕不会留下太久，此外，以这具躯体正常运转的能力估计，我确实有可能制服一名吸血鬼。”
四十秒。
“正常……可零小姐你现在——”
“是的，我在使用自由传送术时就耗尽了足够正常运转的魔力，因此我需要你对我使用次级龙息术。”到了这份上说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但这是德伊莎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摸不着头脑，“龙息术是一种极端简单粗暴的破坏性法术，相当于借助空气振动直接将不经加工编篡的块状魔力以音速射出——不过不必担心，表面涂层与护甲会将这具躯体内部结构受到的损害降低，届时这具躯体的基本骨架还会保持完整的可操作性。”
三十秒。
“我觉得零小姐你应该是听烦了，但我真的不太……”
“不，我没有。听我说，这具躯体以魔力驱动，德伊莎，而如果想要抓住那只恐怕已经开始复原的吸血鬼，我就需要你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把魔力传输给我，好让这具躯体恢复行动。”
“也就是零小姐你想让我对你用龙息术好让你吸收我射出来的魔力。”
“没错，这具躯体能够直接吸入环境内天然形成的魔力，因此这种做法的转换效率想来应当会颇高。”
“那个，我说啊，零小姐……你确定这不会摧毁零小姐你现在的这副身躯吗。”
二十秒。
“不会。”
“可要是——”
“不会。”
于是德伊莎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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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结果来说还是挺解压的。
“很好；魔力值恢复正常水平；你的法术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顺带一提，零的皮肉现在散得整间办公室到处都是。
“做得很好，德伊莎。”
这意味着现在站在墙沿的人型躯体看起来会是一副如果我们的主人公在场肯定会对她开至少二十个相关作品玩笑的硬派扮相。
“……要是我真的做到了保护零小姐你的话就不必这样了。”
当然她现在真的是很硬。
“没错。”
而且很亮。
“啊哈哈。
非常，非常亮。
“但无论如何，你的法术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十秒。
“我去去就回。与其他工作人员的交涉也请你做好。”
亮到德伊莎觉得晃眼，但这并不是她不抬眼看零的理由。
说来好笑，做了这么久挖地城的主管，德伊莎还没有见过一次人的骷髅。
“说起来零小姐你要是不回来的话我倒是会好解释那么一点——啊，走了。”
当然也没见过用亮闪闪的不知名高等合金做的人的骷髅。
不过说到底，现在的重点也并不在于骷髅。
“好吧，总之先是镇长大人的情况……”
趴在桌前的老兽人在德伊莎自言自语着起身的时候悄悄抽动了那么一下。
是的，是的，这才是重点。
因为不搞眷族的吸血鬼根本不是吸血鬼，不是吗。
我想是的，埃尔金也觉得是。
而我们那可怜的德伊莎则还不知道这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