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已经不会再继续了。

芙蕾雅醒来时,埃尔金正披着一件黄色雨衣坐在病房的窗台上,身上不知为何盖着些许碎石。

“你现在看着像是哄小孩的故事里的那种吸血鬼一样。”她没有惊叫也没有立刻爬起,因为那到底是他不是别人。

“哪种?”

“你正坐在这窗台上,你说是哪一种。”她闷笑了一声把手从被单下抽出作势,“‘不在冬天晚上把窗关好再睡觉的话,吸血鬼就会钻进来吸你的血’。”

“哦,那种。大概几十年前那会我确实做过。”

芙蕾雅眨眨眼。

“别开玩笑了,赶紧下来我好把窗关上,外面在下雨吧?”但她也就是眨眨眼,没多想什么就翻身找起窗口的拉线开关(顺带一提,从门窗起的所有开关都必须在病床旁有备份在瑟德的医疗设施是某种标准),“另外这是哪?医疗队吗?我怎么到这里的?”

“简单地说可能是维托的那团肉抽干了你的血。”埃尔金从窗口轻跳下来,“你能撑到这里得到治疗应该是因为有个孩子把一些血又打回了你身体里,虽然那孩子现在估计已经死透了,你想谢她看来没什么机会。”

“……?”

芙蕾雅愣住,又眨眨眼。

“另外驻龙镇没了,还在那的人也全死了,你现在在山腰那家疗养院里。我看了一眼后门的传送塔,还在运作,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带着你跟其他病人离开这里。”埃尔金看来对她的反应没有意外,“是,我知道,很难消化这些,但总之是时候找个新工作了,不妨躺着好好想想有什么去处。”

芙蕾雅掀起被子,大概是至少想要下地。

“你还没好到能直接下床的程度,我说了,躺着更好。”

“可、”感觉到浑身乏力的芙蕾雅最后还是照做,重新盖上被子,“……你开玩笑的吧。”

“哦,不,我应该是头一次对你讲了这么多实话。”

“哈?你总不是要说你之前几年一直都在对我说谎吧?”

“是的,我对你下过催眠,还没看出来吗?我是个吸血鬼。”

“开玩笑,吸血鬼十年前就死绝了,而且我从没听说过吸血鬼能催——”

“因为我们不爱用。”埃尔金摆手,“对象必须对你没有戒心和恶意,或者索性没有注意到你。”

“……吸血鬼至少该有精灵一样的尖耳朵。”

“我们只要还活着就可以任意改换身形。”他拉下雨衣的罩帽,只靠意念让自己重新露出长耳尖牙,“现在信了?”

芙蕾雅一时说不出话,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

“……好吧。”她最后说。

这回轮到埃尔金眨眨眼。

“你就这么信了?”

“不然呢?不然你也可以是个会什么变形或者幻觉法术的法师,那也跟吸血鬼差不多了。”芙蕾雅白他一眼,“行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维托要我最后来保证你这个唯一还活着的优秀合同工还活着,我就来了。”

“维托?可你刚才说驻龙镇已经——”

“哦对,就是他干的。题外话,我猜他完全可以想个办法把人们事前疏散,不过他变成吸血种之后应该就没再在乎过。”埃尔金指指自己,“顺带一提,我实在不爱掺合有这么多死人的事,也不想去首都寻死,所以就跑路了。来确认你的情况是他给我的最后一个活。”

芙蕾雅又开始发愣。

“这都什么跟什么……”

“是啊就知道你会是这反应——要跟你好好解释会很花时间,而我有点赶时间。”他耸肩,回身爬上窗台,“就这样吧,不见。剩下的你过两天大概也就明白了。”

双开的玻璃窗口蓦地合上,埃尔金回头,看见芙蕾雅正一手揪着之前没找到的拉线。

“给这地方的神殿当局汇报你的行踪肯定能拿到一笔钱。”

“……认真的?”

“我从不觉得吸血鬼还有活着的,但神殿的确一直都在悬赏任何逃脱的吸血鬼。”她的尾巴隔着被子不安又或者激动地耸动,“既、既然你建议重新开始,一笔赏金应该是个不赖的起点。”

“那看来我只能对你再催眠一次了。”埃尔金回身,双眼泛出血红。

“嗯?试试看啊?你也说了对象必须对你没有戒心或者没有注意到你,现在这两个条件已经都没法满足了吧?”

“脑子不太好使的一些种族其实没有这种限制。”他说罢便倚到墙上不看芙蕾雅,好像已经得逞。

“啊?!你说谁脑子不好使——”

“你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他甚至懒得抬头确认。

“我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猫人阴沉而机械地出声附和。

“你的前同事埃尔金·弥柯拉什是个人类,当你听说最近发生在驻龙镇的灾难时,你会相信他已经死去。”

“我的前同事埃尔金·弥柯拉什是个人类,当我听说最近发生在驻龙镇的灾难时,我会相信他已经死去。”

“……”

埃尔金抬眼看着定在原地的芙蕾雅。

他决定确认一番。

“问:你是否曾将他视作可靠的伙伴,并因此信任他?”

“答:是的。”

于是得到答案的他莫可奈何地笑了。

“……就说不爱用了吧?”

他走近床沿,犹豫一番解下雨衣,双手轻轻拥抱住芙蕾雅的身体,然后松开。

“虽然几十年后再死也不会有任何区别,但你还活着是今天最让我高兴的事,芙蕾雅·安德。”

吸血鬼反方向拉下拉线,不做声地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