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岩》。”我放下手中的民间传说集,觉得这名字别有一番玩味儿,好像能品出什么雅趣或韵味似的......

-吃完早饭,看会儿书,再栽在大厅的沙发里,看着外面缥缈的蒙蒙雨景,感觉一阵微凉。便披上小毯,喝一杯热茶,身体渐渐暖和;这种在寒意中回温的感觉带来一种惬意满足,召来丝丝困意,加上早起时的倦怠、没睡饱的孩子气又卷土重来,我无意识地一点点合上双眼......

-或许以后就这样过也不错?自己好像体会到了某种幸福,某种雨天在家温暖地打盹的幸福,像一只小乳猫一样发出咕噜声的幸福。纵使未来如何,当下的幸福似乎才是最重要的,最真实的。即使身处迷雾,陷于谜团,但只要能安稳地进入自己最美妙无人打扰的梦,那就足够了罢?只要不觉寒冷,不觉骚扰,那就足够了罢?不去再多想什么,生怕破坏这种美好,享受一种没有自由的幸福......

-一点点下沉,越陷越深,不再挣扎,不再思考,就在什么人的怀抱里睡去,足够了......

-就在要触及冥冥中那彼方的境界时,我被粗暴地打断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我有些不快地抬头,下意识地瞪向来者。

-是缸!我立马坐端正,清醒过来。她走过来,单手扛着一把步枪,枪背靠在肩头,食指搭在扳机旁,在我面前停下。她啐了一下,将嘴里的口香糖吐进茶案前的垃圾桶。然后,微微仰头,她用高高的目光俯视我,轻蔑地。

-我当然知道现在该怎么做——“若文姐您早,若文姐今天天气不错,若文姐走好。”

-她伸出手,三根手指,数字三,然后又展开手,变成了数字五。

-“好的,若文姐,明白了,若文姐。”

-她不屑的嗤了一下鼻,瞥了我一眼,而后扭头走向大门。快到门口时,她高高地举起左手,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

-再来一遍,我当然明白,不能再明白了:“若文姐,再见。”

-她走了,我感觉得到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渐渐得意起来......

-“啊呀,我明明叫她等一下的。”我转过头去,看见春禾小姐拿一把油纸伞悄然来到了大厅。

-“春禾小姐,她是去打猎吗?”我有点好奇她拿枪做什么。

-“只是出去转两圈。”

-“带枪?”

-“嗯......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她捋了捋合起的伞面。

-“原来这里是这么敏感的地方么?”

-她只是笑笑,我也料到了。春风化雨的微笑,很美丽,只要展现出来就仿佛无声地在恳求着别人的理解...... 所以,答案还是那样:我迟早会知道的,不是现在,她们是我最可靠的伙伴、同志,我属于这里......

-她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淡雅,朴质,清清的润物细无声的香甜,恬静;是槐花吗?高洁地,她似乎有着无尽的价值与荣耀,而我,坐在他旁边,一无所有;感到羞愧......脸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你早饭没怎么吃。”她拂手,在我的后背清了清灰,一定是之前我没把缸的脚印拍干净。

-“肚子......不太舒服。”胃袋都快被踹瘪了,哪还有地方装得下饭呢?

-“春禾小姐,为什么她会对一个字这么......呃......敏锐?......反感?”

-“你对这里的每个人都要加个小姐吗?”又出现了,她那淡淡的微笑。

-“啊,并不是......”

-“那我是比你们都年长得多么?”

-“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不自觉就这样叫了......”

-还是温柔的微笑。那暖和的目光在引诱我——

-“......春......春......春禾......”

-“呵,”她似乎放松了许多,仰头靠在沙发上。呆滞了一会儿,话题又回到了缸上:“其实她是最不介意这些的,和她再熟悉一些,你会看到,不少时候她会一定程度允许你那么叫她去和她搭话的。只是个她想不想让你那么叫她的问题;很多事情,她不想,那就是彻彻底底的不行了......”她看着高大的天花板,出神,“但事实上,她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好相处的了,那无法拒绝的好意是最可爱的......我可是很推荐你多了解了解她的。”每一个字都吐得十分清晰,活泼;我总觉得自己嗅得出骄傲的味道。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不行么?”

-“只是个她想不想的问题......”

-“......”这样么......若文......到底是谁瞎了眼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那个,春禾小—— 呃...... 春禾,”“.......嗯......你们是怎么取的名字呢?是谁取的名字呢?这儿也没有父母什么的......”

-“自己取。”

-“啊?”

-“还有,是‘我们’。”

-“也就是说我现在没名字完全是因为我没想怎么称呼我自己?”

-“嗯?”她歪了下头,似乎有点没明白。“你现在需要个名字了么?我倒是可以帮你推荐几个——”突然愣住;

-“不好,”她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忘了还要叫她起床了。”

-“吃早餐的时候不都在——”啊,对了,还有‘那位’啊,我第一个遇到的人...... 平时根本见不到她,感觉彻底忘了......

-“她叫什么名字呢?”

-春禾小姐起身,“夜时。”她回眸,“她好像有点躲着你呢......”

-是因为那些话么?春禾小姐上楼了,大厅空空的,孤零零的,又剩我一个了。

-睡意全无,倒在沙发上,我又回想起叫夜时的忧郁少女的那几句话了,零零碎碎,现在只记得一些些罢了,“......不被需要......深爱着自己孤独爱着的一切......”模模糊糊地,想不出什么名堂,便又回到了春禾小姐的那些话上,“......可爱......若文?”觉得有些好笑——“想不想的问题......”——“夜时”——“......需要个名字”——

-“自己取。”——自己的名字,思绪突然变得繁复......自己是谁......没有任何记忆,她们真的是我的伙伴么?像兄弟姐妹那样?......或许我不该怀疑......如果这梦是美妙的,就算再不真实,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呢?只要能做下去,其它的不再在乎,选择一种没有自由的幸福......没有自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