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努力了。”
社畜指挥使把写着这六个大字的辞职信扔在晏华的办公桌上，转身离开了中央庭。
社畜，也是有脾气的。
每周干着997的活，拿着不到3000券的工资，就快要连都市配送的快递费都付不起了，前辈希罗还整天给自己搞事情，工作1小时，跟他交接时被刁难8小时。
汰，想到这里，指挥使狠狠咬了一下后槽牙，加快了离开中央庭的步伐。
可是辞职之后囊中羞涩的自己，又拉不下脸继续住在中央庭的宿舍，指挥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逐渐黑了下来的天色，犯了难。
“最近这一带经常有黑门怪物出没，一个人很危险哦。”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指挥使循着声音看过去，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年轻男人，背着月光看不清长相。
是没见过的人呢，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是不是好人又有什么关系呢，都不妨碍她今晚可能要露宿公园，想到这里，指挥使叹了口气，“失业了，还没想好今晚住在哪里，所以暂时无处可去。”
“那么，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红衣的男人往指挥使的方向走了几步，离得近了，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指挥使才发现男人长着一张柔和而精致的脸，笑起来眉眼弯弯，显得纯良无害……还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什么交易？”
“我为你提供衣食住行，而你……来教会我，怎么样更像一个人类。”
“人类？”指挥使这才发现，从刚才开始，她不仅没有感知到这个男人身上属于神器使的幻力，甚至没有感知到他属于人类的气息，好在……也没有黑门反应。
“果然不是什么坏人……因为压根也不是人类呢。”
听到指挥使的嘀咕，男人的脸上有一瞬露出了震惊又像是欣喜的表情，“你不害怕吗？”
害怕？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未知生物在担心什么，但是自己辞职前可不是什么正经社畜，大到在港湾区产了一仓库卵的利维丽坦，小到在中央城区地铁上反复横跳的黑魂，甚至是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缺胳膊少腿浑身覆盖黑晶的活骸，没有一个能逃出自己手掌心的。
入职三年，能掉的san值早掉完了。
剩下的这些，恐怕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克系巨龙，自己也能无动于衷捡起地上的板砖抡过去了。
指挥使的san值，纵然轻如鸿毛，却稳如泰山。
“所以你是……什么生物？名字呢？”
“如果要定义的话，我应该是你们人类口中常说的魔鬼吧，至于名字……我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倒是有个名字，你可以喊我彼安汀。”
好坦诚的魔鬼，跟外面心机叵测的妖艳人类完全不同呢。
指挥使盯着魔鬼的脸，由衷地在心里发出赞叹，尤其是和某位整天刁难自己的同事对比后，她用了三秒钟在脑内权衡了下利弊，冲魔鬼点了点头，“可以，我答应你的交易。”
原来在箱庭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坦诚的孩子呢，魔鬼盯着指挥使的脸，由衷地在心里感到开心，原来她曾经说过即使忘记也不会害怕自己的话，是真的。于是魔鬼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拿出一把银色的小钥匙。
“当初租的房子稍微有些大，一个人总是感觉太空了，所以我之前也不太住。不过现在两个人一起的话，我会很愿意留在屋子里的，正好也可以……”说着，彼安汀向指挥使凑近了一些，她身上传来清爽的气息，让彼安汀满足地露出笑容，“和你多说说话，或许会更像人类一点。”
他的脸离自己只有十公分的距离，对于人类来说是个危险的距离，但是对于魔鬼来说可能只是不懂得保持距离？
指挥使鼓起勇气和他对上视线，才发现他左眼和右眼的瞳色似乎有些不同，左边要更淡一些，但是一样都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小小的，“惹人怜爱。”
这句话是从彼安汀的嘴里说出来的，惹人怜爱……是指自己吗？
心脏跳得有点快，原来书上写魔鬼会捕获人心是真的，只不过是稍微挨得近了点而已，都会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走吧。”彼安汀直起身子，“房子就在这附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走回去，就像他们一样。”
指挥使顺着彼安汀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有对情侣手牵着手在散步，考虑到魔鬼缺乏常识，可能误会了什么，指挥使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给他上第一堂课。
“彼安汀，其实……”
话音在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时戛然而止，彼安汀似乎对于那对情侣相处的模式跃跃欲试，学着他们的样子伸出手指紧紧地和指挥使十指相扣。
“嗯？对不起，我刚才没有听清你说了什么。”扣好手指，他歪过头来看着指挥使，脸上带着几分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指挥使默默地将嘴边拒绝的话语咽了下去，冲他摇了摇头。
对着这样的表情，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社畜指挥使的职业生涯里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看起来柔软毫无攻击性的对手，她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顺其自然。
原来，她不疼不哭的时候，这么可爱。
彼安汀侧着头看着身边假装专心低头走路的指挥使，她的耳朵通红，只是这样并肩走着都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热度。
他当然知道人类只有情侣才会这样亲密地牵手，在那些流逝掉的每一个五分钟里，他都想象过，这样牵着她的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人类的身体，真的很便利。
彼安汀的房子，和指挥使想象中不太一样，相当整洁，同时有些空荡荡的，指挥使甚至怀疑连这些仅存的家具都是房东在租房子的时候附带的，考虑到魔鬼无法理解人类的生存条件，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了。
“你不喜欢这里？”从进门开始，彼安汀就一直在观察着指挥使的神色。
指挥使看了看旁边作为见习新人类的彼安汀和这间宛如第一次住人的新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
不能放着这个房子不管，要把它装饰成一个温馨的居所。
不能放着彼安汀不管，要让他懂得真正的幸福。
抬起头看着彼安汀，不知道是因为月色太柔和，还是他的眸色太柔和，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月色真美啊。”
彼安汀歪了歪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笑着附和道，“嗯，月色真美啊。”
魔鬼不懂人类的文化，真是太好了。
指挥使垂下头，突然觉得这笔交易似乎可以长期一点，可能……是因为她真的不想努力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指挥使教会了彼安汀很多事情，比如：做饭、洗碗、打扫房间。
只要每天晚上和彼安汀手牵手去公园散步，他就会乐此不疲地每天做好一切家务，魔鬼竟然如此容易满足，是指挥使万万没想到的。
或许可以再教他一些别的事情？
指挥使趴在餐桌上看着在厨房里快乐做饭的身影，意识到按照彼安汀优秀的学习能力，自己其实早已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总不能教他怎么成为一个社畜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这种打不赢上司，搞不定前辈的失业前社畜，应该没什么资格来教他这种事。
正在烦恼着，终端突然亮了起来，说上司，上司到，居然是晏华的来电。
虽然辞职的时候看似潇洒无比，其实是趁晏华不在的时候，悄悄扔在他办公桌上的。看着熟悉的身影，曾经被管理支配的恐惧让指挥使立马立正站好准备接受教训。
晏华上下打量了一下不但没有消瘦憔悴反而被彼安汀养胖了一圈的指挥使，扶了扶荷鲁斯之眼，淡淡地开了口，“这一周算你年假，调整好了心态记得明天上班不要迟到，巡查的区域是港湾区，和你搭配的神器使资料已经发送到你的终端上了。”
“诶，可是我已经……”
你的领导晏华已下线。
指挥使内心五味陈杂坐回椅子上，打开邮箱果然收到了一份神器使资料，上面写着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大字：彼安汀。
彼安汀？
“原本想吃饭的时候告诉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安排上了，中央庭……比想象中要更会压榨你呢。”
彼安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边，有些同情地摸了摸指挥使的头。
“为什么突然去中央庭当神器使，你明明知道那是……”
“因为想去看看会把你逼到辞职的地方到底有多么可怕。”
彼安汀嫌弃中央庭的神情太认真，指挥使忍不住开始为中央庭辩解。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平时大家都人很好，一起工作也非常快乐，虽然工资低了点……前辈也不是每天都会找我麻烦……”指挥使越说声音越小，头垂了下来。
“其实，你很喜欢中央庭的工作是吗？”彼安汀蹲下身子，对上她的视线，“虽然我比较喜欢你像这样留在家里教我这样和那样的事情，但是如果你想去工作的话，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学习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指挥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听听，这是什么新时代好男人的模板式发言。
而且，有个真魔鬼在身边的话，希罗这个假魔鬼似乎也没那么难搞了？说到底，自己每次都会被他刁难，还不是因为打不过他身边的四天王。
虽然怎么想都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但是指挥使突然有了底气。
看着指挥使重新燃起斗志的脸，彼安汀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脆弱却又坚韧，这样的矛盾的灵魂，真是有趣，真是……无法放手。
不过出乎指挥使意料的是，第二天的巡查港湾区任务居然临时变成了捉拿前辈希罗，在听完爱缪莎将近3000字关于大家如何发现希罗利用活骸零制造活骸的报告后，指挥使两眼一亮抓住了重点。
“你看，我就说希罗不是什么好人吧。”
“嗯，应该不算是个好人。”
回复她的是带着活骸化奥露西娅出现在中央庭门口的希罗，不愧是经常刁难自己的前辈，居然猖獗至此，事情败露了不但不打算逃跑，还闯入了敌方大本营……嗯，这么说好像不太准确，毕竟作为创建中央庭的元老之一，希罗可是拿着通行证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哦？看样子是我离开后加入的新人呢，这还真是失礼，你刚加入中央庭，就要让你面对这样的危机，不如考虑下重新加入我这边的阵营。”希罗看着挡在指挥使面前的彼安汀，露出指挥使从一开始就归类为高傲而又不是礼貌的绅士假笑。
指挥使紧张地拽紧了彼安汀的袖子，踮起脚贴在他耳朵边上说道，“小心，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过去，然后作为好用的神器使压榨。”
彼安汀也学着她的样子，贴在她耳朵上回复道，“别担心，魔鬼可是骗人的鼻祖，他这点伎俩……太低端了。”
听到彼安汀说自己才是骗人的鼻祖，指挥使安心了，但是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点。
到底是什么呢？
看到彼安汀和指挥使的小动作，希罗心里明白这个实力探不出深浅的神器使是无法争取到自己阵营来了，虽然有点可惜，但是他也没兴趣浪费时间在可能性过低的事情上。
“我来只是通知你们，比起抓我，你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吧。”
伴随着希罗话音落下的还有中央庭的房顶，一个巨大的白色怪物出现在中央庭的上空，低头俯视着所有人。
是活骸零。
明明没有见过也不应该知道的知识，突然出现在了指挥使的脑海里，伴随而来的知识还有，现在这个活骸零的力量是之前的数十倍，根本不是中央庭现有的这些神器使可以对抗的。
她转过头看着希罗的绅士假笑，再一次感受到了社畜的艰难。
加油，打工人！没有干不好的工作，只有不努力的打工人！
指挥使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劲，打算冲上去的时候，被彼安汀拉住了手。
“再和你确认一个问题。”
“爱过。”
指挥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看着头顶那个灭世款的怪物，这个时候还顾忌女性颜面就没意义了，所以……她好像想歪了，因为她看到彼安汀的表情从困惑到迷茫到领悟到微笑。
她觉得彼安汀刚才想问的，可能是别的事情……
不过作为一个新时代好男人不让心爱之人尴尬难堪是基本功能，彼安汀迅速切换成了认真的表情，“我想和你确认，你真的不害怕我吗……哪怕我变成其他的模样？”
变成其他模样？还能变成什么模样？应该除了裸体的模样，自己都见过了吧……指挥使看了一眼希罗身边的活骸奥露西娅，脑补了一下彼安汀浑身覆盖黑晶的模样，虽然有点心疼，但是并不能掩盖他的好看，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她捧起彼安汀的脸也认真了起来，“嗯，彼安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害怕。”
彼安汀安心地点点头，然后接下来的发展就超出了指挥使的思考范围。
中央庭的废墟上……啊，现在可能算不上废墟了，在两个庞大的怪兽身体碾压下，昔日庄严肃穆的中央庭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指挥使有些迷茫地看着活骸零对面七首十角的巨龙，掂了掂手里为了防身捡起来的曾经属于中央庭建筑构成的板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当初夸下的海口。
“恐怕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克系巨龙，自己也能无动于衷捡起地上的板砖抡过去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害怕和恐惧的对象，在指挥使的眼里却显得……格外帅气与可爱。
她看了看自己甚至有所回升的san值，转过身坚决地将板砖朝不远处的希罗抡了过去。
还没到达希罗的面前，就被一截红色的缎带击碎了，与此同时，一团红色的花也开在了希罗的心口上。
指挥使可是个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社畜，当然不会傻得以为自己可以一板砖拍死希罗，毕竟要是这么容易，自己也不会被刁难到想要辞职了。
但是，晏华他可以啊。
回头看向另一边，怪兽彼安汀也以碾压的战绩结束了战斗。
他移动过来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将指挥使圈在了怀中，低下头时，指挥使感觉到额头上像是被羽毛轻抚过。
她对上巨兽比宝石还要漂亮的红色眼睛，原来它的眼睛不管有多少只，不管多大，始终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啊。
这只怪兽，还真是，“惹人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