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出了原本用来吃饭，现在满地是人的房子，瓢泼大雨直接打在身上，让人感到无比的沉重。雨声几乎掩盖了一切声响，但我还是能够从中分辨出四面八方传来的喊叫声，这代表着又有一群村民行动起来了。我们早已知道以堂岩村的规模所能容纳的村民远不止五丈原黑猫所对付的那几十人，但我们并未被制伏的消息传播之快还是超过了我的预料，要知道从打倒持枪村民到出门这一连串的动作里，我们几乎没有浪费任何的时间。好在我们之前所面对的似乎都是附近房子的村民，远处的村民还没有来得及围过来，而且天色昏暗，雷雨掩盖了我们的声音和脚印，可谓敌在明我在暗，可以说是我们行动的绝佳机会。

五丈原黑猫用下巴往前一指，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两个人贴着墙边向前一路狂奔。正确地说只有我被迫狂奔，她的步子很轻巧，明显是在配合我的速度，但还是快得有些没必要，我只担心到了真正需要狂奔的时候自己是否还有余力。然而刚跑出去十几步，五丈原黑猫就稍作停顿，随后带着我踏上另一条路，这让我不用再担心暴雨干扰她的视觉和听觉，但同时也意味着我们不再是径直向着堂岩村深处前进，而是不得不浪费大量时间去绕路以躲避村民。堂岩村宛如一座迷宫，五丈原黑猫固然不会被仿佛无穷无尽且极为相似的房屋和道路所蛊惑，饶是如此我们还是在第四次改变方向之后被村民挡住了去路。我随着五丈原黑猫紧贴墙壁藏在转角的屋檐下，稍一探头就能看见前面三条岔路都有一个村民正向我们走来。我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五丈原黑猫，她往外面看了看，回头说：“外面不能走了，趁着打雷撞门，从房子中间穿过去。”五丈原黑猫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用雨水冲掉掺杂的泥土，随后飞速将其一个一个朝不同的方向丢出去，瞬间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有的石子扔得非常远，我目所能及的所有房子的窗户全部被她打破了。

远处的村民慌了阵脚，我听见有人喊道：“他们打碎了玻璃，想躲进房子里！”随后村民们纷纷走向最近的房子从窗户向里望去，还有人拿出钥匙开门，准备进去查看。我诧异地看向五丈原黑猫，这和我想的不一样。此时一道闪电亮起，五丈原黑猫招呼我到旁边的一扇门外做准备，两个人在雷声炸裂的一瞬间猛然冲向房门，粗暴地将其撞开。五丈原黑猫反手关门，我揉了揉肩膀，堂岩村房子简陋，门锁也不算结实，这样下去总有撞不动的时候，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我问道：“既然要进房子里，为什么还要吸引他们搜查？”五丈原黑猫拧着头发，靠墙喘息着说：“房子里可以藏，可以埋伏，可以休息，在外面很难，而且我猜得不错，我们的确可以从房子里穿过去。”闻言我开始打量这间房子，发现里面摆放的各种家具和装饰和拥有四扇门的那间房子极其相似，区别在于那个房子里有着饭桌，而这里摆着床，更重要的是在我们撞开的这扇门对面的墙上，还有着另外一扇门。如果说堂岩村其他的房子也同样有着近似的内饰和不只一扇门，这里的村民到底对造迷宫这件事有多么执着，而所有这些努力都是为了禁锢他们拐卖进村里的人？我感到胸口一阵难受，不愿再想下去。“这就不一样了，叶先生，你应该有兴趣。”五丈原黑猫不知何时走到了房子中央，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望去，砖头铺就的地面中间赫然嵌着一米见方的金属板，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两个把手，上面缠着两指粗的锁链，穿过旁边横着半埋在地里的大口径钢管，由一道比我拳头还大的铁锁锁住。我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一道通往地下的门，堂岩村拐卖的人很可能就在下面，小纱很可能就在下面。我激动地抓起锁链思考该如何下手，五丈原黑猫拍着我的肩膀说：“冷静一点，靠蛮力打不开。”我回头看向她：“你也不行？”“现在不行，打架很累的，”五丈原黑猫调整着呼吸，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先去下一个房子里看看。”我心里一惊：“什么意思，难道这样的地下室还不止一个？”为了验证她的猜想，我与五丈原黑猫在确认没有被村民发现的情况下，从另一扇门出去，如法炮制撞开了距离最近的一间房子的大门，而里面确实也有着一道紧锁的大铁门，通往地底深处。我无力地瘫坐在地，我不知道堂岩村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地下室，只知道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一一查探，若小纱就在其中一个地下室里面，我该怎么办？我从未放弃，但今天我再也不能回避放弃。“对了，”我说，“这里面也许就只是储物室，它不通气，人在里面不可能存活。”五丈原黑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还有可能是藏尸间呢……拐来的人不听话想跑，送了小命堆在一起，好让你在里面找到那张念叨了十几年的脸？当然也许不会那么顺利，毕竟会腐烂的……结果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什么突然这么想，泄气了？你振作一点……不就是气孔吗，这里很多房子墙根附近都有下水道口，而且多得不正常，你只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口子用来通气可没什么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也没有勇气面对五丈原黑猫，口口声声说找小纱却临阵退缩，还要靠她鼓励我，这让我还怎么开口让她继续帮忙。“我们去弄把钥匙，先开一个地下室看看里面是什么，”见我沉默不语，五丈原黑猫又说道，“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说。”这是个很合适提议，我长叹一口气，除了报酬以外还欠了人情，如果我们还能出去，一定不能亏待了这个比我小十多岁的女孩，虽然我根本没什么东西能给她。我起身对五丈原黑猫点了点头，两个人走向另一扇门准备出去，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并非正常的门锁，而是如同地面上那道铁门，硕大的铁锁带着链子，沉甸甸地挂在上面。

“怎么会……”我伸手去推门，只感到纹丝不动。竟然从里面把门锁死，如果村民的目的是防止有人从这扇门出去，那他们还真的做到了。五丈原黑猫摸着门框上下看了看，一言不发地走回我们进来的那扇门，从旁边的窗户向外窥视，随后对我说：“外面有人，不能从原路出去，这门撞开不划算，抓紧时间把锁砸了。”我看了一眼手中的钢管，说：“你来吧，肯定比我快。”“我知道，”五丈原黑猫走到我身边，“但我要保存体力。”我不再多话，双手紧握钢管，用其中一端狠狠砸向锁头，也顾不上发出巨大声响，连砸了好几下，手臂就震得发麻，双手也因为和钢管的摩擦隐隐作痛。钢管毕竟是空心的，重量很轻，不方便使力，砸到锁上没有感觉。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说道：“不管用，还是换你……”话还没说完，背后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我急忙回头，只见五丈原黑猫竟然没有任何征兆地瘫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那种针管不是对她无效吗？我翻过五丈原黑猫的身体让她仰面向上，手伸到鼻子下面确认了呼吸，然后一边拍脸一边喊名字，但却起不了什么作用，她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我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脑子里飞快地思考应该怎么办，回想起五丈原黑猫最后的吩咐，我一咬牙拉起雨披末端包住钢管，使出浑身的力气砸向门上的铁锁，打不开门誓不罢休，如果找不到小纱是因为命中无缘，那至少我今天决不会让五丈原黑猫死在这间房子里。我不停地挥舞着钢管，敲打在铁锁上的金属噪音此起彼伏，几十下捶打之后，锁头终于有了细微的松动，而此时身后却传来门板撞击墙壁的声音，有人进来了。我猛然转身，心顿时沉到谷底，面前站着两个举着手电筒的人影，其中一道光照在五丈原黑猫身上，而另一个人直接把手电筒对准了我的眼睛。在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被敌人发现简直是最糟糕的情况，我的手臂又酸又沉，想要战胜两个村民无异于痴人说梦，可五丈原黑猫现在不省人事，这一次轮到我来保护她了。我举起钢管怒吼着冲上前去，手电光的干扰使我看不清东西，只能朝着光线的来源攻击，钢管带着风声挥空，随即我的腹部遭到一记重踢，整个人摔倒在地，武器也脱手掉到了旁边。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对方又补了一脚，只得抱着肚子呻吟着蜷成一团。“这就没了？”一个村民说，我见他走向五丈原黑猫，忙道：“不要碰她！”另一个村民捡起钢管就砸在我的背上，说：“放老实点！”

靠近五丈原黑猫的那个村民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这人脸型比较圆，除了脸上横着一道疤以外，眉宇之间甚至有几分憨厚，放在平时很难想象长着这种面相的竟然是坏人。疤脸村民轻蔑地哼了一声便不再理我，转身朝五丈原黑猫脸上踢了一脚，鼻血当时就出来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此无能为力。“操他妈的，伤了老子那么多兄弟，还以为多大能耐，怎么就趟这了？你他妈不是很能打么？”疤脸村民对着五丈原黑猫唾了一口沫子，又对我旁边的村民说：“那么多人搞不定的臭婊子，单凭咱们哥俩就逮住了，这回功劳可不小，上面肯定得提拔咱们了。”两个人大笑了几声，我旁边的村民就说：“行了，刚吃上饭就被叫出来，真他妈烦人，快弄出去完事。”疤脸村民答应着收起手电，摸黑想拽五丈原黑猫起来，一拽拽不动，嘴里发出“咦”的一声，我旁边的村民急忙把手电照过去，就见疤脸村民两只手抓着五丈原黑猫的衣领，而五丈原黑猫的双手正不声不响地压在疤脸村民的前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