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恍惚的回到教室,坐到自己倒数第三排的位子上。
虽说在她面前表现得并不是十分慌张,但那只不过是迟钝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
【我被人告白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白日梦一样。
但是用力掐手上的肉,痛觉真实的传达到脑海中。
【不是梦?!!】
这么失态,纯粹是因为我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荒唐的事。
多少觉得“牵手、恋爱、告白”这一系列象征着青春年少的东西,与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可以说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吧!
“她之前到底说了啥?”
喃喃自语道,脑海里浮现出她说话时的样子。
双手慌张的绞在了一起,就像是犯了错正在被批评的小孩子一样。
但是她的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我看,纯真无暇,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谈到什么的时候,她脸上浮起了红晕,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停顿一下。
【简直就像兔子一样。】
内心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意外的符合她的形象。
虽说今日披肩的长发遮掩去她不少的活力,但果然还是像兔子。
想起了她那天带的兔子发饰。
“我在想些什么啊!不是应该回想她说了什么吗?”
及时打断了自己的遐想,继续回到原来的主题上来。
但是果然还是想不起来,或者说越是想回想正事,注意力越是分散。
就在这个时刻——
感觉到了视线。
从我的右前方射来的视线。
之所以这么敏锐的察觉到正被被人盯着,是因为我刚刚就为此操心过,甚至差点忽略了陆文心说的话语。
没错,罪魁祸首就是这道视线的主人。
那是我能肯定的、在这个教室里中唯一有可能记得我名字的人——班长莫宸轩。
推了推眼镜,咽下一口口水,有些紧张循着视线看去。
淡蓝色的鞋子上已经找不到白色的污渍,深蓝色的宽松裤子隐约勾勒出她匀称的小腿,整齐黑色的制服难以掩盖那即使尚在发育也清晰可见某个部位,与某陆姓女子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同样是长发,却并没有散在肩上,除却额头前的斜刘海,其余乌黑靓丽的头发如同瀑布一样,直接又简练的被甩在了身后,而她精致又颇为秀气的五官就毫无保留的显示在人的眼前。
光是用“美丽”来形容这个女孩恐怕多少有些不合适,“完美”这个词似乎更贴合她的形象。
但是正因为如此,“可爱”、“漂亮”或者是“帅气”都不能表现这个女孩的身上气质,若真非得挑出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么大概只能用“庄严”。
端正,庄重,严厉,这样的词汇用到形容女生头上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奇特表现呢?
这便是她的形象,若是用那些男生中流传的词语来形容的话,“女神”一次倒也贴切,只不过是字面意思上的。
回想起初中那些流传的称号,崇敬她的人说她是“三班的雅典娜”,不愿招惹她的人称她为“三班的铁娘子”,受过她“关照”的人宣称她是“三班的铁处女”。
那么被这样的一个女孩盯着会是怎么样的感受呢?
大概就是我现在这样瑟瑟发抖的表现吧!
又偷偷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她越发皱紧起来的两条细长眉毛和充满怒气的眼神让我明白了一点。
【果然不是错觉!】
然而比起畏惧,最先占据我内心的感受反倒是疑惑。
因为无论是中午的“牛奶事件”,还是我被陆文心叫出去这件事,都应该不至于让她这么在意。
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在这里我姑且为她辩解两句。
我算不算智者暂且不论,但是对于她的行事风格,初中三年也算是有所领教。
虽说在表现上总是对人苛求过度,但依旧极力保持公平公正,就是她的处事风格。
所以才无可挑剔。
即使常常紧皱着眉头,但她的怒气和严厉几乎都是针对事物的,或者说因人为的原因导致结果没达到预期标准而产生的不满。
所以说只要在事情发生后主动承担责任,即使心存不满,她也会多少表示让步。
就像午休时牛奶事件一样。(后来追加的“魔鬼”一样的微笑和话语姑且不算)
相比起大多数女生,她的思维和行动实在是太符合容易预测了。
不过这也许只是因为我接触的少吧,至少像现在这种状况就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了。
【我又干了什么事吗?】
这么反问着自己,纯粹是被那道直直针对我的目光所威胁着。
“人不怕犯错,怕的是犯了错却不知道错在哪。”这句话说的太对了。
如果不能找到错误之处,那么原本针对事物的怒气,发泄在当事者的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想当这个“替罪羊”,但又丝毫没有解决的办法。
【主动上前承认错误这种事,怎么说也得清楚自己错在哪啊!】
但是不上前交谈的话,这种被不满目光注视着的“酷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而一旦处于这种状况下,我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矛盾着却又不敢踏出一步,担忧着却又静待事情发展。
即使明知道保持着这种“被动不作为”,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
即使明知道“沉默不反抗”,也不可能得到好结果。
即使到最后总会产生“要是早一点做出决断就好了”这样的念头。
就这样沉浸在各种胡思乱想中,一个下午过去了。
这期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从午休结束后她也没有再盯着我。
完全和平时一样的平凡稳定。
直到混杂在西斜的阳光的放学铃声传入我的耳朵。
“轰!”
这是比午休时更为夸张的躁动。
因为最后一节全校都是自修课,所以并不会存在拖堂的现象。
也就是说对住校生来说,将要面对的是比中午来的更为激烈的残酷竞争。
而像我一样的走读生则可以松一口气,慢悠悠地整理起要带回家东西。
转眼间教室里就剩下没多少学生了。
【结果一下午都在开小差,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对自己的怠惰感到无奈。
“还不如想想晚饭吃什么。”
自言自语的说出没心没肺的话来。
背上书包站起身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扫视了一番教室。
【不在了吗?】
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迈开步子离开了教室。
走出教室,朝南的走廊上没有一个人的影子。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寂静,大多数人总会让人联想到“孤独、恐惧、失落”这一系列词。
但我丝毫没有这样感觉,反而觉得这种空旷是一种极为诗意的礼物。
黄昏的斜阳不带任何温暖的从西方照射过来,将东南边相隔不远的另一幢五层的教学楼也染上鲜红的色彩,一瞬间就让人产生了归家的冲动。
但是现在回去,中午的忍耐就全白费了。
我必须得前往镇上的超市买些食材。
【鸡蛋应该还有剩余,米的话上次碾米(稻穗脱壳变成大米的过程)应该够吃上几个月了。今天就犒劳一下自己,买半斤肉吧!】
这么想着,便向位于这幢教学楼西面的楼梯走去。
如果说东边的楼梯通向的是大多数住校生的生活的话,西边的楼梯就是曾经记录着走读生生活的通道。
原因无他,大食堂位于高中教学楼群的东面,是整个秋慧中学的最东部。
而校门位于初中教学楼群的西侧,是整个学校的最西部,连接的是那条发展得“四不像”的“学生街”。
整个秋慧中学的排布,十分的简单。就教学楼来说,可以分为初中楼群和高中楼群。
这两者中间存在着极为鲜明的分界线,就是目前呈现在我眼底的这片广场。
灰白色的水泥浇筑而成的广场,除却中央那尊巨大狰狞完全看不出形状的石像,其余部分就像是一张一尘不染的白纸一样,等待着谁来描摹上惊世的一笔。
【都去吃饭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广场的南端尽头正对着那幢教职员楼,北边则是新开的“豪华食堂”和尚未来得及拆除的只能沦为废弃仓库的旧校区。
与教职员楼南端相邻的是运动场,而校区的最南端则是九栋六层宿舍楼、图书馆以及近几年才扩建完成的南大门了。
南大门的完工的那一天起,西侧的大门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侧门”。
毕竟南大门正对的是正在发展扩建即将成为新的镇中心的地块,比起西大门对着的土地更为繁华。
“我们要让这个镇子充满活力,一同迈向新的时代。”
初中的时候坐在学校的报告厅里,曾听过某个乡镇的领导这么鼓舞道。
然后没过多久,曾经带着泥土芳香的农田不见了,钢筋水泥的“怪物”拔地而起,每一栋都似乎有着赶超曾是镇上最高建筑的这栋教职员大楼的雄心。
这倒为那些外来就学的学生带来不少便利,至少他们不用每个周末赶来赶去的来回跑了。
在镇上租间屋子,有钱的索性买上两套,看中商机的人投资一些……没过多久,小镇上的房子价格便赶上了县城区的水平。
于是有的人就开始后悔莫及了,早知道就在镇上弄几间房子。
然而虽说这两年发展的十分迅速,但镇子依旧是镇子,即使规模一直在增大,只要周边的村落还没有消失,那么它就还是一个乡镇。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不过这也和我没什么关系罢了,整个镇子发展是好事,但这种好事从来都体现不到个体的身上。
就像顽固的我依旧从西大门进来,依旧前往位于学校西面、目前还算是镇中心的大型超市买东西一样,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还每天早上跑到对岸几乎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城区的破茶馆里喝茶呢!
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因为已经习惯了。
养成一种习惯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和精力,而若是想改掉它,则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何况明明家到学校的距离已经够远了,我为什么还要平白无故多绕一大圈从南大门进学校,又有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说起来陆文心那个家伙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
突然的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从她的言行举止和今天大小姐的打扮,外加不会爬树…这条姑且不算,至少应该不是周围村子里的人吧。
因此,住宿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若是外来的走读生的话,住在新造起来的那片住宅区,周六不从南大门进入反而跑到学校最北端爬树跑进学校,怎么看都显得不合理。
加上周六熟练的从不知从哪回来的保安大叔手下把我带出西校门,和位于超市更西面的菜市场里的所谓王婶打成一片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镇子上某户人家的“大小姐”吧!
【我怎么又在想她的事情了!打住!打住!现在要考虑的是晚饭才对。】
走在下楼的阶梯上,及时的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脚底坚硬的实感,让我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教学楼西侧的楼梯比起东侧来要窄一些,这纯粹是因为被一墙之隔的厕所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
因为窄,所以即使是中间作为楼层之间缓冲的平台也不是很大,而且墙壁上没有窗户。
而一到黄昏,因为阳光照射不进来,就会显得非常的昏暗。
这也是大部分学生宁愿绕远路走东侧,也不愿从这条楼道爬上爬下的原因之一。
即使是喜爱安静的我,走在这条楼道上也会产生不安的情绪。
并非是对黑暗产生的恐惧,只是怕一不小心会踩空。
毕竟像我这样的人睡觉时最容易被惊醒的,就是做了踩空楼梯的梦。
一瞬间的失重感传入脑海,意料不到的突然下坠,往往比所谓鬼怪更容易吓到人。
这是来源于身体本身的“恐惧”,而非精神的“恐惧”。
虽说在我自己理解中,两者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人在精神上产生的“恐惧”,很多时候因为“未知”或“超出常识”,就像大多数人在孩童的时候会害怕黑暗和妖怪。
而身体上产生的“恐惧”则是源于生物对于死亡的畏惧。
人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处在地心引力之下,大脑也几乎无时无刻都反馈着“踏实”的感受。
心理学中将这种内部感受定义为“平衡觉”。
然而突然的“超重或是失重”都会打破这种平衡,从而使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来对抗,比如肌肉绷紧。
相同的,受伤后产生痛觉、生病时感到难受等都是生物为了维持生命而产生的机体反应。
说到底,人在本质上依旧属于动物的一种,即使在进化的道路上有太大的改变,但依旧保留着原始的一部分。
“也对,若是对死亡都不感到害怕了,那么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吧!”
这么说着毫不相干的话,但我可没有舍弃生命的勇气,倒不如说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勇气 。
顺着扶手的拐角转过身来,引入眼帘的是三楼走廊的风景。
然而同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的,是一个让我想立马转身逃走的身影——莫宸轩。
是的,在这一刻我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她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不远处,纤细的一双手紧紧的握着走廊上的栏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有些气喘吁吁,就像是刚刚进行了剧烈的运动,那漆黑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她脸上的神色,她秀气的脸上浮现的是我从没见过的神色,简直就像是气急败坏的魔女似得。
愤怒仿佛随时会从她的眼睛里化成岩浆喷射出来,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的修罗。
她就这么咬牙切齿的瞪着西南的某个方向。
【看来应该没发现我,现在偷偷从旁边溜走吧!】
紧紧盯着她,我小心翼翼的挪起脚步。
然而下一秒,她的神色改变了,抑制不住的惊愕和无措爬上她的脸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砰——”
听到了。
这样的声音。
忽然之间,宛如重物坠地的声音。
然后又恢复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漫长的,仿佛时光不再流淌。
紧接着,终于听到了谁的尖叫声,谁的呼喊声,谁的求救声……
一片混乱之中,我浑身冰凉,双脚已经无法再移动了。
即使什么都没看到,但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副场景。
残阳映照下,白色的广场上,像是玩笑一样,谁涂下了极为显眼的色彩,如同惨白的宣纸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墨水沾染上一般,鲜艳的颜色慢慢化开来。
那是——异样刺眼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