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艘破败不堪的宇宙战舰外壳上冒着滚滚浓烟,虽说因为宇宙中是真空的不会构成威胁到舰体的明火。不过满身疮痍的舰体还是诉说着它刚经历的恶战,与折跃撤离时的险象环生。
舰船的讯号被附近的友军空间站捕获后,救援的工程船队便向着它的方向赶来。舰上幸存的船员被赶来的援军撤离了下来,而战舰则是在工程船的维修与掩护下被送入了空间站的锚地进行全面的维修。
“那是极光级的巡洋舰吧,怎么被打的那么惨。出征那么多船就只有他们回来了吗?”
“对手不是说只是宇宙异虫嘛,不是说战斗开始后二十四小时就能解决边境的虫害嘛。”
空间站锚地里的工人们看着破损的舰体这样议论着。这让从一旁的驱逐舰上下来的舰员们听得很不是滋味。
这艘驱逐舰是撤退下来后为数不多还能靠着舰员们自行驾驶回港的战舰。之前战斗的惨败,也是令这些还没发挥出自己的战力就被紧急撤回的舰员们士气大减。
“完蛋了,人类要完蛋了。”
“安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地去面对,你忘了你在海军学院学的东西了吗?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语,留着等周围没人的时候再去说吧。”
驱逐舰的舰长指责着万念俱灰的部下,一旁年纪最大的战术长则是像父亲一般将身心俱疲的同僚抱在怀里安抚着他的情绪。
他们之前的战斗根本不是与外星生物文明的接触,而是面对着灾难,宛如地球上蝗虫过境的异虫天灾。已经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展到了太阳系边缘的人类,曾经是觉得自己那么不可一世,可在这样的一场战斗后,一切都化为了黄粱美梦。
进入了空间站后,几人便在舰长的命令下草草地解散了开来,先各自休息,等下一趟出航前再集结起来。随后舰长与战术长两人去到了空间站顶层的瞭望台处,这里是整个空间站中视野最好的地方。
“有烟吗,战术长。”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你觉得我都百来岁了还会在乎身体的问题吗?”
“你这个百来岁水份也太大了吧,明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冷冻休眠中度过的。”
“我们不是彼此彼此嘛。”
舰长望着瞭望台外银河的漫天群星,随后诗歌性大发地感叹道人类的渺小。
“在世为人去头掐尾不过五十年,与这片星空相比我们的历史不过白驹过隙、近百年来的发展速度更是宛如梦幻一般。连这片太阳系都还未踏出的我们居然愚蠢的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称霸这片群星的能力。真是太可笑了。”
“今天的战斗确实是轻敌了,如果有更好的作战阵型和配置方案,而不是像今天那样觉得对方只是异虫而已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一股脑的瞎冲就好了。不过好在撤退的命令下达的还算及时,各部主力部队多少还能留存一些战力。”
“可留存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呐,就连本来是打算作为决战兵器使用的极光级巡洋舰在对方如此强大的饱和打击活力覆盖下,分分钟被消灭殆尽。冥王星轨道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接下来的作战方针应该会着重柯依伯带的防守工作,利用小行星的地势环境进行游击作战吧。”
“至少面对这样的虫灾,我们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不是。最少我们的武器可以击杀对方,只不过在数量上我们还是处于劣势就是了。”
“说实话今天连我都有一些慌了手脚。那些异虫真的像影视作品和小说里一般,如同潮水一般不断涌来,消灭了一只还会有五六只补位上来。我都已经数不清我下达了多少次齐射的命令,但是将他们的先头部队击杀了,后续的异虫还是继续会前仆后继上来。看到这样的情形没想到我也会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害怕。”
“下次就不会了。有过这样的濒死体验后,下次你就不会害怕死亡了。只要不是被活活折磨,死亡只是一瞬间的超脱,甚至比起活着它还更温柔一些。”
“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从濒死的边缘被救回来过,才能对人生有如此大彻大悟的。”
“你知道吗,我在休眠舱躺着等待死亡的那些年月,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整个宇宙中神游了一周。那样的梦中我感测到了比起这片星海,自己的微不足道。宇宙中无时无刻都有着星球毁灭死亡,也无时无刻诞生着新的星球,不过这些事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所以觉得寡淡无趣罢了。但是我们不同……”
“我们有什么不同的?别说什么轻如鸿毛重如泰山这种道理。”
“当然对于这片星海上的每一个角落来说,我们的确实轻如鸿毛。但是对于地球上的人们来说我们就是他们还能安居乐业的最后屏障。在这里解决敌人才是我们存在于此的意义。我们的任务要是成功了,那么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跨时代的,要是失败了就没人还会记起我们所有的付出。人类就会昙花一现地消失在宇宙历史的长河中。”
“那么你说这次人类会是胜利还是失败呐?”
“为了人类的未来,这次不允许失败。”
随之光阴似箭几年的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人类与异虫的战争也迎来了最后的尾声。
“航海长,立刻进行折跃,我们要包抄到这群异虫混蛋的屁股后面去!”
“可是舰长以我们战舰的最大折跃航距来看,这样我们会直接跳到异虫群的中央的。”
“那又怎样,我想这艘舰上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是对那些家伙最后的决战了,冲上去打乱他们的阵型!”
航海长显得对舰长的命令有些犹豫,此时一旁控制着战舰主炮的战术长却突然唱起了歌来。那是他还年轻时,人类还只是想着以科研为目的探索星系的时代,舰队的宇航员们所唱的歌曲。
“跨越银河水平面的波浪,我们的目标是人马座的恒星。瞬间越过遥远闪闪发亮的群星,我们是在银河中熠熠生辉的星之船……”
“拔锚!出航!拉起锚链!”
说着熟悉这首歌的舰长也唱了起来,希望能给舰桥上的船员们提升士气。随后副舰长将舰内的广播系统打开,将歌声传遍了舰内和附近的友军舰船。
“保持着这个航向!继续前进!朝着群星的方向,转舵航行!我们是宇宙的—我们乘上了宇宙的战舰!”
“阿利伯克号,夏一一舰长,听到请回话。你们要做什么,现在的战况还是需要稳扎稳打的时候,你们不要浪啊。”
“司令长官,我们有了新的作战计划。这就去为舰队的其他兄弟打开前进的道路。”
说罢,驱逐舰朝着异虫群加速了起来。航海长看着仪表上的读数开始汇报到。
“前进二……前进三……第二战速……第一战速……最大战速!”
“折跃!”
一阵光芒后驱逐舰朝着异虫群的方向消失在了星海的战场上。
当驱逐舰脱离了折跃状态后,舰上的众人朝着舰外看去,猛然发现一颗恒星。不过对比星图后发现这个颗恒星并不是太阳,而是距离太阳最近的比邻星。因为怕折跃出口的位置会正好落入异虫群的中间,航海长在折跃时刻意将输出力调整到最大安全折跃航程外,没想到没有估算好距离,直接飞到了比邻星的星系。
“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居然一下子跳到几光年外了。”
“抱歉,舰长我把事情搞砸了。现在估计因为我们跳出了战场会被舰队当作临阵脱逃的叛军吧。”
“那不是很糟糕嘛!”
舰桥上的舰员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此时战舰上的折跃反应警报响了起来,雷达上又有几艘战舰从他们的后方折跃了出来。
“完了,不会是督战队来追我们了吧。”
“大家别慌,要真是督战队的话,我们只要不反抗就会没事的。责任都在我身上和你们没关系。”
“舰长……”
“什么都别说了,等对方的通信吧。”
“阿利伯克号,你们听见了吗?听见了请回答。”
“这里是阿利伯克号,我是舰长夏一一。我舰的武器系统已经解除,放弃抵抗我个人将承担所有关于叛逃嫌疑的责任,请不要为难我的舰员。
“你在说什么呐,夏舰长。你和你的舰员们简直就是天才好么,那样乱来的战法是怎么给你们想到的?”
“诶,乱来?你们那边才是在说什么呐,你们不是来抓捕我们回去的吗?”
“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舰队的科学家说了,就像突破音障时会产生音爆那样。突破光障也会产生光爆什么的,你们折跃时产生的光爆将沿路的异虫群瞬间燃烧殆尽了。于是乎收到了你们舰船最后数据的战略指挥部也叫我们再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重复这样的攻击。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活着,不过这里是哪里啊。”
“比邻星……距离我们的太阳系大概四五光年左右的距离吧。”
“那么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战舰间的通信忽然沉默了下来。
因为舰船超负荷的折跃重新充能需要时间,阿利伯克号的战术长向舰长提议,希望派遣一支陆战小队协助他登陆比邻星宜居带上的一颗类地行星进行调查。不过起初这个提案被舰长驳回了,因为他不能让自己的舰员去到陌生的环境冒险。不过在战术长的再三请求下,舰长还是让一名随舰的陆战队中尉带着他的小队陪同战术长一起乘坐运输机前往星球上查看。不过时间只有地球时间二十四小时,毕竟等战舰重新充能完毕,他们要尽快反回战场作战。
运输船降落在了比邻星宜居带的类地行星上,下船前第一件事便是开始检测该星球上的大气构成。在确定了构成大气的成分也与地球上并无他样后,运输船上的舰员们才打开了作战外骨骼那厚重的头盔,下船呼吸起新鲜的空气。
“已经多久没呼吸过那么新鲜的空气了,比起地球上的空气这里的空气中好像还带着一些发酵的味道。”
“是嘛?地球上空气的味道我还从来没有体会过,我从出生开始就是在空间站里。这还是第一次踏上类地行星的地面,以前作为陆战队空降下来全是那些鸟不生蛋的小行星。”
陆战队队长的中尉这样说道。
“那你可得多呼吸几口,虽然是比不上故乡的空气就是了。”
说罢战术长走到了一遍的大树旁,随后在树下挖了一个小坑,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西林瓶。
“你这是在做什么,战术长。”
“我在安葬我妻子的骨灰,虽然只是取出来的一小部分。不过这也算是完成她的心愿了,她生前总想着有机会可以走出太阳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以前在获悉有科研目的的驱逐舰要离开太阳系时我当时就报名参加了,并且一直带着它。为的就是可以像今天这样有朝一日带她来到太阳系外的星球。”
说话着战术长的呼吸有些混乱了,或许是吸入了空气中的不明物质导致了呼吸的不适。保险起见所有人最后还是都紧闭上了头盔靠着外骨骼的内循环系统行动。
在星球上的时间,随行的陆战队员还帮忙着采集了地面矿石和植物样本一同带回战舰作为研究所用。这个星球看上去非常适合成为人类的又一个新的家园,不过在此之前估计还是需要移民船队来对星球上的环境进行一番改造就是了。
运输船反回驱逐舰后,几艘折跃到这片星系的驱逐舰也都已经完成了再次折跃的充能。于是乎这几艘驱逐舰编组的临时编队便用来时的方法开始折跃返航回太阳系了。不过等他们回到太阳系后,这场关于异虫的战争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了,早在几天前主力舰队就完成了战斗的扫尾工作,战场进入了打扫的阶段。
返航的驱逐舰的舰员们从舰桥的舷窗看着舰外的星空,大家都为这场打了几年的战争画上了句号而欣慰。不过可能是因为年纪的关系,经历了两次超远距离的折跃还有在异星球上呼吸了不适应的空气,阿利伯克号的战术长在回航后不久便吐血倒下了。
“冷冻休眠过度后的副作用吗?虽然身体的细胞还保持着年轻时的状态,不过身体的机能早已是老态龙钟了。承受不了这种超载后的压力和环境的变化了嘛。”
再次的起航时舰长将自己有着一扇巨大的落地舷船可以看得见星空的休息室让给了战术长居住养病。不过他很清楚以战术长的状态,恐怕已经是时日不多了。
“为什么战争都结束了也不回家去看看。”
“因为接到了新的任务,毕竟到达了新的恒星系,也对当地的类地行星进行了调查。上头的意思是战争结束后不想继续服役的人可以成立一个有相当专业知识的移民团体,进驻新的恒星系移民,我们要负责带他们过去。夏目那小子也打算离开陆战队了,自从被你带着踏上了那片土地后他便有了想留在那边的想法了。”
“是嘛,那不是挺好的。至少移民去了那个星球也就有了一个固定的家了,也不用像你一样四处流浪漂泊了。你不如也一起移民就好了。”
“我就算了,常年的太空生活,太空就已经是我的家了。把移民团送到后,我还要继续前进,去探索比邻星外的更多星系,去探索那片群星。”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跟你一同前往那些人类从未踏足的遥远群星。不过你也不用瞒我的,我知道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折跃了。”
“我会带你去的。这是你的心愿不是嘛,我会带你去完成的。你也是这艘驱逐舰的一员,我作为舰长可是不会轻易抛弃我的任何一个舰员的。”
“是嘛。好,那么我一定也会奉陪到底。”
虽然嘴上那么说道,但是战术长还是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舰长对他的话语都只不过是安慰罢了。
在超远距离的折跃后,舰队再次来到了比邻星的星系中。这次并不再是作战时意外的路过,而是带着扩散人类的殖民地的使命来的。同样是这片群星的背景下,人类终于在经历了文明毁灭的危机后,走出了自己赖以生活千年的太阳系,移居到了相距故乡几光年外的比邻星。
从这片星系通过光学望远镜回看过去太阳系,那时的太阳系还刚刚才是虫灾开始的时候。将望远镜的遥测画面切到舰长的房间中,那些已经逝去的战友英勇作战的场还是历历在目,勾起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的舰长与战术长的回忆。
“那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我们当年的战斗场景才刚传送到了这边。”
“宇宙真是神奇啊,我们明明是这场战争的亲历者,可现在却能在这里像是旁观者一般看见过去。”
“希望等百年以后,千年以后。我们人类的后代还能在更遥远的星空亲眼看见我们的战斗,享受着这个我们拼尽全力争取来的未来。”
“嗯,说的是啊。这就得交给夏目的孩子去见证了。”
移民船队靠近了比邻星系中的类地行星,作为移民团安全的保证,由原先陆战队队友组成的先头部队先乘坐运输船空降到行星上清理着陆场周围的环境以确保移民行动的安全。
随后再是有舰队科研人员组成的移民团的主力开始分批着陆将携带的货物运送到移民的行星上去。比起百年前人类移民火星的时候,这样的工作已经轻松了很多。当年移民火星移民船上的物资都还是以轨道空投的方式暴力地投送到火星地表,然后再由先头移民队收集起来组成移民营地。而现在已经有专门的着陆运输机可以来回接送人员和物资了。
一周的时间后,在确定能在目标的移民行星上扎根生活了。护送移民团的舰队才开始着手进行他们下一步的探索任务。
“舰长,移民团的人已经全数安全在地表上建立移民基地。舰队本队已经进入了计划的下一步程序了。”
“是嘛,那我们也准备离开这里吧,航海长。”
“对了,夏目中尉他有一封信通过舰队事务所转交给你。”
舰长接过信件随后吐槽地说道。
“都什么年代了还手写信件。”
信件的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张以新殖民地夜空的群星为背景的军官照片。照片的背后则有着亲笔书写的话语。
“永别了,以后想你的时候我会抬头看望这片星空。执行任务的时候多加小心。”
“哼,这小子不会真的是他哥的转世吧。”
“你说什么,舰长?”
“没什么,让全舰做好准备折跃前往下一个星系。既然建立了新的殖民地,那么我们的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确保周围星系没有能影响到他们安全的敌情。”
“是,舰长。”
舰长拿着照片走回了房间,他将照片收入了一本老笔记本中。笔记本中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照片,每一页夹有照片的地方,舰长都会写上备注,注明这些照片里的事件和由来,就像是写旅行日记一般。
在记下了关于这张照片的信息后,舰长把笔记本往前翻了十几页。这一页的照片则是他年轻时与妻子同地球上的两个孩子一同照的,现在距离那时早已过去百年,照片上的人除了他都早已离世。
“夏目、夏玲……或许等我到了百光年外的星系后再用超远距离的光学望远镜查看地球时,又能再与你们相见吧。”
之后驱逐舰折跃向了下一个星系,而年老的战术长在到了下一个星系后,心怀满足地在漫天群星下离世了。舰长为他举行了舰队传统的海葬,他将在棺木中长眠在这片群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