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樊沐起身洗漱。

他问我有没有事?若是没事就和他一起去大学里执勤。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就跟他出门了。

端区大学在后世是一座综合性大学,但起初是理工科,因此我并不清楚樊沐一个美术教师在那里能做什么,但想到可能作为一般老师处理事务,这也不觉得奇怪了。

果然,他到了学校也没有直接去美术教室,而是去了办公室。

端区大学在未来会翻新一次,因此我对此时的端区大学很感兴趣,饶有兴趣地察看四周。要说为什么的话,当然是因为这里也是我母校的缘故啦。

办公室内没有人,几张办公桌上面堆放的东西夸张得吓人,让我一度怀疑这间办公室是不是只有樊沐在用。

“你先坐,我要处理一些事情再去美术教室。”他丢下了这句话就在办公室处理事务了。

“艺术系就你一个老师吗?”

这里我也找不到地方坐啊…所以只能看看周围书架上的文件。

“高考制度才恢复了十几年,艺术系没有多少人气,所以只有我一个,但是听说年前合城那边开了个艺术展览,以后学生一定会多起来的。”

我细想了一下,合城那边的艺术展览似乎与新派国画没有多大关系,虽说那是国内艺术体系的分水岭,但也不见得学生会多起来就是了。

“话说起来,我都忘了问你,杨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没有说过吗?我是搞文字工作的,平日写写稿之类的。”

“艺术类?”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先是迟疑了一下,猜测他可能是问我写文字的方向之类的,点了点头,恬不知耻地回答道:“算是吧。”

毕竟通俗小说放在以前来说,应该也算是文学作品那一类吧?

“难不成是很厉害的文豪?”

“自然不是。”我挠了挠头发,想了许久,开口说道:“大概算是个庸才吧?写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好评,仅仅是能够拿一份稿费养活自己而已,高不成低不就的,怪难受的。若是能够再知名一些,那便好了。”

“原来杨兄你也是有大志向的人,绝非我这种人可比的啊。”樊沐苦笑了一声,头也没抬,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志向这些事,无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难不成樊沐你没有目标吗?我认为这也是一样的。”

“也对,创作自然渴求更多人能够看到以及理解。我的目标倒没有你那么大了,只要能画画,能有更多人看到我的画,自然就最好了。杨兄你是怎么喜欢搞文字工作的?”

我思索了一小会,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为了生活。大学期间勤工俭学,为了生活所以投稿了。”

“挺好的,有理有据,说到底人还是要吃饭的。”他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盖上了略厚的公务本,直勾勾地望着我。

“以前我家里是务农的,放学后我得帮家里干活,闲来无事就会用树枝在地上画图,后来才知道他们会在白得发亮的纸上面作画,心里也就有了向往。”

他一边将公务本收拾好,一边和我谈论起了些旧事。

“很长一段时间,心有埋怨而不得解,也唯有画画能够排忧解愁,期间也认识了琳琳,那段时间虽然痛苦,但也有不少满心欢喜的事情。后来国家高考制度恢复,我复习了几年才终于考上端区大学,碰巧与我的老师结缘,才开始系统地开始学习画画,一直至今。”

两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走着,我望着他的背影,回想起以前听过的很多说法,关于我父亲的言论众说纷坛,可眼前的樊沐很难和其中任意一个形象重合在一起。

樊沐是一个与母亲相似的人,生性开朗有趣,无不良嗜好,此外还是一个真挚的人,对外人真挚,对自己真挚,有理想与抱负,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抛妻弃子的人。因此我越来越奇怪为什么他没有出现过在未来了。

我们来到了美术教室,这里和昨天一样,整栋楼都显得有些冷清。

“我老师以前是端区大学艺术系唯一的教授,水平很高,他说这里虽然冷清,偶有人会路过,但迟早会座无虚席的。”

“你们都很崇高。”我淡淡地说了一句。

旧时代的艺术家都有一种谜一般的执念,他们总能在混沌不开的时代拨出一片光明。

“哪有什么崇高,只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很开心了。”他开始拿出颜料盒,努力挤着已经被挤到干瘪的颜料,试图从中挤出剩余的价值。

“哪怕穷困潦倒?”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也不清楚这样问的意义何在。毕竟在我那个时代,商业创作和艺术创作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阳春白雪和喜闻乐见想要共存还是有些难度的。

“为梦想,自然不能算穷。”他爽朗地笑了笑,但很快就苦下眉头:“只是委屈了琳琳啊,她为了我离家出走,我若是太过自私,也太遭天谴了。”

“结婚之后还能畅谈理想吗?为了生计会更重要吧?”

“确实如你所说啊。”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也开始意识到话题对他有所不利,开始从一边抬出他的画板架。

我内心有点生气,若是组成了家庭仍要自顾自地过活,这也太自私了一些。难道说母亲看清楚他的本性,于是抛弃了他,所以他才不会出现在未来当中?

但他的下一句话打消了我的疑惑。

“琳琳怀孕了。我们决定下个月结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一直都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可老师去世前吩咐过我好好看管这里的教室,我在这里也能潜心创作,但由于艺术系没有什么学生,工资不多……”

他拿起画笔开始在画板上作画,但在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画板上的内容,也看不到他的脸。

“说实话,光是养活两个大人我已经很吃力了。”

我眼前开始出现了某种既视感,诸如此类无奈、透着无力感的话语我似乎在哪听过。

“既然杨帆你这样说,那么我这样做也会好点吧,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来了。

“樊老师,我之前所说过的那些事情……”

有人站在了教室门口,看打扮应该是学生,樊沐“哦哦”了几声,放下画笔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人在美术教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