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大赛?”
上周周五时的莉莉丝,拿着校内魔术社的两张票出现在空无一人的顶楼上。
“魔术社的魔术大赛啊......”
“是的,没错,魔术社的。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失望?”
“不......只是觉得一群没毕业的家伙应该表演不出来什么令人叹为观止的超神奇魔术,就算去看的话,大概就像抱着去看‘空中版大变活人’的伟大壮举之心,却只能看到表演‘鱼缸死亡逃脱’那种下三滥技法时的内心感受吧,会很失望的。”
不,也不是想不想去的问题。
下课前莉莉丝给我发了条讯息,还打着【加急】的标签,让我误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麻烦,结果飞奔到顶楼后发现自己又被耍了一趟,心中有股无奈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写着“请赶快来一趟”的消息耍了。
“诶——鱼缸死亡逃脱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就是那个,把人锁进巨大鱼缸里,然后要让里面的人在溺死或者被头顶掉下来的食人鱼咬死之前逃出鱼缸的挑战,一个很老套却很有效的伎俩。”
“啊,我确实没看过!”
“哎......”
我不禁扶住额头不让脑袋无奈到滚下脖子。
不过,这个挑战其实一点都不算“挑战”,因为那些上台表演的人早就对演出烂熟于心,与以前真的凭借实力掏出鱼缸的勇士们不一样,现在的人为了安全起见,直到最后一秒都有一秒钟就能脱身的办法,就算真的有食人鱼掉下来......也不是食人鱼,并不会咬人,只是看上去有点凶,而且表演者早就在那之前就消失了。
总之,现在已经是丝毫不值得期待的下三滥伎俩了。
我不禁翻了一页手中的书,但莉莉丝依旧兴致不减的盯着我看,手边像是故意诱惑我似的,时不时晃晃那两张门票。
“那么,明知如此,天辰你要不要去呢?”
“你知道我的答案。”
“去不去呢?”
“拜托。”
“去~不~去~呢~?”
砰——爆头,子弹直击要害。
那妖娆的声音让我想起一生中唯一一次看的低俗色情片里,那些成熟丰满的妖娆女性勾引男人时发出的求爱声。不,这个意思只是说,杀伤力太大了。
“哎......我知道了,周末陪你去。”
对不起,“孤独壁垒”在本能诱惑的攻势下垮掉了,我对不起大魔法师协会的各位单身魔法师们,真对不起,但再怎么说,毕竟我也是个男生,还是个处男,独来独往数年之久的处男,对这种甜美柔和的声音几乎没什么抵抗能力......
“不过,既然都说起这个了,天辰你觉得能有什么魔术值得你去看的?”
“......”
声音又变回了往日的样子。
“能凭空射出去火球的程度吧。”
我随意地回答她,然后被瞪了一眼。
“那不是魔术,是魔法吧。”
“兴许真的有魔术能做到?”
“那绝对是魔法,而且那就是游戏里最常见的火球术呀你个笨蛋。”
“怎么可能,又不是所有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都是魔法。”
“你自己都说那是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了诶。”
“所以说,凭空出来火球这种事......”
她的手刀劈向我的头。
“好痛。”
似乎我只能暂时接受这个解释。
不过,凭空打出去火球这种程度的话,就会被称之为“魔法”了吗......起码,我不这么觉得。
但,或许莉莉丝说得对,即便再高端的魔术,被翻开底牌的时候也会变得一点悬念都没有。但就算真的能够把“如何凭空射出火球”的原理讲清楚,恐怕也没人能听得懂。这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基本全部都会被划入“魔法”的范畴。
因为在常人眼中,“凭空打出去火球”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魔法就是这样,一般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学习,甚至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倒不如说,就因为是这样,所以大家才那么热衷于幻想“魔法”的存在,并且寄托一些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在那其中,享受于幻想的满足感中。
然而,可能正因如此......魔法这种东西所改变的,全都是那些做梦才能想象出来,且几乎根本无法再常人眼中的“现实”里发生的事情。
“当啷!”
那是在空中飞舞着的黑影,手中颇有分量的吉他箱,加上体重与重力势能,还有手臂挥舞箱子时高速力道下,总计已经无法计算的沉重一击。
我会被那一击砸扁,我的双手不可能阻止得了那一击砸向我的头,整个身体会扭曲,被剧烈的冲压下变成一个扭曲到不能称之为人的物体,然后死去,死在这所入学不到半年的大学教学楼里,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里孤独的死去。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那么循规蹈矩的话。
“然,石可破,铁可断,吾心之坚不可摧。”
不,那团黑影的存在已经超出这个世界常理所能解释的“极限”了。
就算这种时候我能够召唤出一面足以抵挡重型导弹正面向我轰击的盾牌,来抵挡这个“不属于人类范畴”的生物向我毫不留情的攻击,我也不会感到一丝吃惊。
见识得多了,人就冷静了,这句话是对的。
“咔咔咔咔咔咔——!”
马上,察觉到攻击没有奏效的黑影跳开了。但该说是“不愧为不属于人类范畴的生物”吗,那个浑身上下被黑影包裹着的怪物,向着一楼滑行的步伐里,接连碾碎了十多块地砖后才肯停下自己的身形。
无数紧密贴在一起的正六边形玻璃罩外,怪物,它,毫发无伤。
“......嗖——!”
完全是本能反应。
黑影笼罩的怪物扬起了手臂,注意到这点的我看到了下一刻将要飞向我的手提箱,但却没能来得及注意到头顶的数个六边形与周围颜色的差别——没有遭受攻击的淡蓝色模块,已经昭示着即将失去稳定度的红色模块。
更没能看到手提箱飞来的一瞬间。
“轰!”
我看到了她扬起手臂的瞬间,却没能看到箱子飞来时的轨迹。
眼睛完全没有捕捉到箱子丢出的瞬间,也没能捕捉到触发反射性“躲闪”的举动,完全是我身体察觉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我扑向了右侧的走廊。
紧接着,撞上左半部分的吉他箱敲碎了身前的盾牌,彻,彻,底,底,让那些六边形玻璃板变成了碎片。
“轰隆——!”
那不是吉他箱。
那是炮弹。
只有炮弹才能在撞上我身前的立场盾后,依然在砸向走廊时碾碎沿途的地砖。
不,这不可能,再怎么说,自己召唤出来的也是“魔法的创造物”,是被确定能够“正面抵挡住一枚标准洲际导弹爆炸时冲击波与破坏力”的高等防御法术——[诺萨德复合防御立场],再怎么说,被如此轻易地瓦解,也太过于荒唐了。
怎么可能?
只是一个吉他箱?
“啪嚓!”
然而,在我试图不去管身后吉他箱砸碎沿途地砖时不断传出的剧烈响声时,然而眼前直接像一枚离膛子弹般冲来的漆黑身影瞬间便夺走了我的注意力,令我身前失去三分之一的残缺球型罩瞬间调转方向,将最坚固的一面面朝身前。
不,这个时候的我,虽然不肯承认,但兴许已经意识到这点也说不定——本就以[整体稳定性]优异的立场盾,在破损了一大块之后,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足以抵挡对方下一次的攻击。
“当啷!”
沿途的玻璃被气浪割裂成无数碎块。
我震惊了。
由于震惊而没能保持住的平衡将我的身子拉扯向地面。
“啪啦——!”
黑色的炮弹从我头顶飞过。
转眼间,球型护罩彻底变成一滩碎片,如子弹般飞出的黑影在惯性下滑向了走廊的尽头,那惊人的速度和一只手插进地面里用来减速时造就的破坏痕迹,就像一列整齐的小人国战壕,却把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我。
那沉重的压迫感仿佛化作无数蔓延的触手延蜿蜒爬行,肉眼可见。
“咕......”
我着实被这恐怖的冲击力吓了一跳,如若没有及时召唤出那面护罩的话,可能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但护罩已经被对面撕成了碎片,下一击开始,只要命中自己的身体,我可能就会当场失去活动能力,变成一具尸体。
现在,恐惧的黑影伴随着压迫感,缠上了我的身体。
仿佛长蛇盘身,动弹不得。
“喀啦!”
话虽如此,但我不是坐以待毙的白兔。
我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的思考一个问题:
“她是谁?”
我很清楚,那吉他箱再明显不过了。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是谁?
她还是那个“嘉羽夜”吗?
那道黑影将吉他箱从地砖中拔出来的同一时间,已经不敢再犹豫下去的我掏出了身后第二个腰包里古怪的铜块与四片羽毛,立于身前,正对着那名将吉他箱砸在地上的黑色影子。
“召唤疾驰雷光,呼唤四翼箭羽!横跃无垠死地,追朔生者尾痕!”
魔法不仅仅是用来防御的。
她与我的距离已经足够远,即便马上她就会向我发动下一击的攻势,这个距离下我也有足够的把握能够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要我念诵咒文再快一点,甚至吞掉几个不必要的音节,省略几个单纯增强威力的咒文,我就能赶得上,在她下一击真的砸到我头上之前,打出属于我的反......
“四翼箭魔,赐我雷光!六臂逝者......”
“轰隆——!”
一发足以令我分心的打击声响顺着走廊中的裂缝袭来。
她挥舞吉他箱,狠狠地砸向了身旁的墙,蜿蜒的裂缝瞬间便从走廊的另一头延伸而来,仿佛昭示着随时都会垮塌的墙壁与自己被教学楼活埋的可能性。
“......致死之伤!”
我急忙念出最后的咒文。
那是我现在唯一的胜机,即便墙壁确实传出了摇摇欲坠的撕裂声,眼前的“怪物”也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倒不如说,她在利用自己根本不怕“大楼垮塌”的优势,想用这种方法迅速的将我埋葬。
但是,对方却没有预料到另一件事。
刚刚的所有举动,都是我在依赖于“手电筒”的光亮后,因双眼无法短时间内适应黑暗而产生的误判,我并非没有“看见”她的动作,只是因为黑暗的掩盖下,太过模糊的黑色影子几乎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我那并未进化反而退化的人类双眼根本分辨不出她与走廊内黯淡无光处的区别。
但是现在,我能看清了。
她的脚步,她的助跑,她的冲刺,她手中的吉他箱。
面对她两步便跨越了将近一半的“走廊”通道,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右手,任由食指的零星闪烁的电火花指向她的脑门。
“萨文多重雷鸣箭!”
那是我现在手里唯一一个兴许能起到点作用的咒法。
转瞬即逝的长弓横于食指前端,四发雷光化作锋利的箭矢划过躁动不安的空气,在空中划出四道各不相同的弧线轨迹,一同冲向了黑影怪物的脑门处。
直线走廊,高速,非直接性物理手段杀伤。
一支箭矢可能会被轻松闪过,两支箭矢可能会被滑铲或侧身闪过,三只箭矢也有可能会见缝插针,那么,四支箭矢呢?
不,对付一个单纯只有破坏力,而看上去没有思考能力的怪物,我需要的只是“箭矢”就足够了。四支箭矢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全都被闪开,硬来的阻挡只会让箭矢发挥真正的效能——高压电击,这只会给我增加更多逃跑时间。
打倒现在的“她”不是现在的“我”可以去思考的问题,我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逃跑”。
如此想着,在箭矢射出的瞬间,我的双脚便调转朝向,快步冲向了偷偷溜进学校时途径那间教室的位置,凭借仅存不到几分钟的记忆,狂奔而去。
“啪!砰隆!”
在事后反思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自己为什么那时会天真的以为“四支箭矢”就能拦住那个怪物一事,但我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唯一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恐怕也只有当时切身感受到的那股压迫感与恐惧心理,造成了我“以魔法对抗怪物有奇效”的错误判断,以至于真的错以为自己能争取到足够逃跑的时间。
转过头去的瞬间,我看到了被“连根拔起”的整块地面。
但“她”已经不在那块巨大的盾牌后方。
“......不是吧。”
怪物,终究是怪物。
怪物之所以是怪物,正因为其无法被看穿,不能理解,与常人差别太大。
怪物,是不能用常人的思考与之抗衡的。
就像直接在头顶天花板上高速穿梭着的那团黑影,仅凭单手,却仿佛脱离了重力的影响般,在天花板上演了与刚刚大相径庭的诡异步伐,几乎快要赶上音速,转瞬间便把我努力拉开的那点距离变成了梦幻泡影。
没错,虽然魔法确实能够做到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创造出无法理解,无法分析的奇特之物,但是,再怎么努力,魔法也只是这个世界上无数“真理”的一种诠释而已。
魔法终究也还是有极限的。
不能用来阻挡“怪物”这种超出认知的东西。
“死——!”
那声嘶哑的咆哮让我整个人都忘记了疼痛。
我就这样,被那下午放学时分没成功打飞我的吉他箱,狠狠地砸进了那间教室的后门上,仿佛重现了二楼当初直接砸飞教室门的场景般,那把椅子换成了我。
我的后背就像被十五头大象的重量加在一起踩踏上去般超出了疼痛极限。
恍惚之中,我没能听到身后撞飞无数桌椅的声响。
剧痛,刺入骨中的剧痛。右臂的痛苦令我想要咆哮,但我发不出声,尖叫超出了嗓音的极限,变成了无声,但好歹这让我身体各处的疼痛有了“杯水车薪”的缓解。
受伤的地方太多了。
我根本搞不清自己浑身上下还有多少骨头完好无损,似乎也只有双脚好像还能支撑自己站起来而已——不,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力气支撑全身站起来了。
“死,死,死,死......”
还真是悲惨的一天。
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被人跟踪后还被鄙视了一番,花了五个多小时后发现被偷走的东西就在学校里,还被补上了下午没成功的吉他箱猛击,落得一副快要死掉的境地......这一天还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不幸啊。
拖着因骨折而不断散发着刺痛的右臂,从笼罩全身的懊悔感与无数教室桌椅中抬起头来,我看向了面前那团黑色的“影子”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了自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这是招惹了个什么怪物啊......混蛋。”
完蛋了。
右臂动不起来,掏不到腰包里的材料,姿势,咒文,材料,咒法三要素少了两个,阻止这个怪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我手里能用的咒法,恐怕也没有任何一个能够阻止现在的“这家伙”吧。
虽然,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但现在的“嘉羽夜”,恐怕已经不是下午那个善变且鄙视我的“摇滚女皇”,而是变成了某种我前所未见的生物,某种超出了常人世界观,也超出了我眼中奇异世界的生物。
搞不好都不是生物。
“死......”
如果让我又重来的机会,我兴许会考虑一下就这样放任事态发展,或者在意识到偷走我重要东西的那个人,还在学校里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陷阱的时候选择调头离开,或者干脆一开始就不去管这件事的话......
这时就已经是事后诸葛亮的心态了。
“死——!”
跑不掉了。
意识到这点的我放弃了抵抗,任由那与嘉羽夜的身形相差无几的黑影甩起吉他箱子,朝着我的脑袋砸了过来。
“咔嚓!”
然后,伴随着手电筒闪向漆黑影子的瞬间,本不该出现的奇迹出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电筒的强光直射让黑色的影子瞬间失去了动弹能力,她手中的吉他箱子掉落在地,紧接着,“嘉羽夜”身上的黑色暗影开始消散,但却以极其缓慢地速度......相较于她冲出教室窗时的速度而言。
她逃走了,因为一个手电筒所发出的光。
我发自内心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看到那诡异的黑暗,我却忘记了正反两极性的要素原理——黑暗与光芒互相克制,强光自然而然的是对付黑影的最佳武器。巧的是,我自己用的手电筒是更加强劲的军用手电,本就比一般的手电筒所发出的光更强,本就是对付她的最佳武器。
光与暗的互相克制,就如水与火的互相克制,这本是最基础的常识,但因面对那个怪物的惊慌与恐惧,我却把这些最简单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太过注意一片叶子,便忽略了整片森林。
如此轻易就能击退的方法,却被自己打一开始便遗弃在二楼走廊间上。
但是,握着我那被遗忘的手电筒,并且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教室门口,气喘吁吁的人并不是巡逻的保安,也不是路过的小偷,反而是顶着一头棕色长发,并且身着黑色大衣的外籍少女。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
“哈......哈......你,你没事吧,天辰?!”
“为什么......”
“哈......诶?”
“你还得亲自来啊......?”
纵使浑身的伤痛严重到让自己还未完全瘫痪的身体动弹不得,也依旧无法阻止自己脸上的惊讶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