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一千四百年前便是这个世界上超自然能力掌控者的一员。
和魔术师,祭祀师,阴阳师并驾齐驱,魔法师运用古老的咒文与奇异姿态,建立起与世间万物的链接,凝聚出常人常识之外的恐怖之物,招来其他位面的奇珍异兽,无数魔法师为了这些东西废寝忘食,埋头于知识的洗礼中,不问人间冷暖。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魔法,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掌握。
可是,当我回想起自己那刻苦训练的三个月时,我总是不禁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我学的这么快?”
“为什么我学习的东西和魔法不一样?”
“为什么是‘咒法’而不是‘魔法’?”
后来,从他深藏许久的笔记本中,我知道了。
魔法,魔术,祭祀,法阵,符咒......这万千异物之名中皆有属于自己的称呼,自己的历史,自己的传承。
但那无数文献之中,却唯独没有提及“咒法”的存在。
在那被黑暗吞噬的走廊中,漆黑的吉他冲向我的脑门,以炮弹出膛般的速度砸了过来。
“咚!”
却并未砸穿下一刻拦在走廊中的石墙。
“嗯?”
那由石块拼接而成的巨大手臂,吸收了周围变成碎石的钢筋混凝土,在眼前影魔迟疑与惊讶的瞬间里,被覆盖整条手臂的魔力染上土黄色岩石的样子,挤压,收缩,彻底固化。
“终于拿出点真本事来了呢,天辰同学?”
“......”
“那么沉默可不好哦。”
她依旧毫无紧张感的说着那些话,用嘉羽夜的声音。
嘉羽夜的身体,嘉羽夜的声音,嘉羽夜的吉他。
却唯独是影魔主导。
“虽然现在和你交谈的是我,不过,她也能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哦?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对她说,却碍于之前那种小小手段威胁下说不出口的......哎呀,不过能被那种手段牵制住,你该不会也就这点程度吧?天辰同学?”
巨石兵的手臂缓缓归位,被弹开的吉他不知何时再次回到了影魔的手上。
她在挑衅?还是提示?
不,对方不仅仅是影魔——同化吸收了魅魔的能力,打倒恶魔后又不知为何变得越发强大,那只影魔本身恐怕只占据着和嘉羽夜相互依存的部分,维持着二者之间的联系而已。
不论它再怎么强大,与嘉羽夜的联系也不会因此更加牢固,倒不如说,反而因为过于强大的缘故,等到它能独自化形之后,抛弃嘉羽夜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
但现在,都是陷阱。
想要让嘉羽夜从影魔的控制中脱离出来,首先要做的,便是削弱影魔的反抗能力。
我如此判断着,向前迈出脚步。
“流放之地的巨石之灵,听命。”
悬空的手臂,石块拼接而成的物体,无可比拟的坚硬程度,全自动防御——甚至能够拦下那把吉他的迅猛一击。
我仿佛看到了压制的可能性。
“拦截强袭,摧毁障碍,意识同化。”
“不好好听别人说话的坏孩子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影魔却挥舞起那漆黑的吉他箱,再次以超出我预想中的速度冲刺着,转瞬间便抵达了我的眼前。
兴许是因为嘉羽夜的缘故,或是影魔本身的特性,但在“被忽视”时表现出来的急躁上,她的情绪和嘉羽夜一样,过于冲动了些——嘉羽夜会直接开始展开“道德约束”下的攻势,而影魔则会更直接的,发起正面冲锋。
击碎过我无数防护罩的她恐怕对自己的力量深信不疑。
然而,不知为何,能够猜到会变成这样的我,在迈开步子的同时,让悬在半空中的巨石双臂,随着我举起双手摆开的架势,将这狭小的走廊化为了“一本道”的战场。
我下意识挥出了拳头。
“碰!”
巨石重拳却将影魔的吉他狠狠击飞出去。
出乎预料的,惊讶的表情出现在我与影魔二人的脸上。
这也难怪,面对影魔那超出感知极限的力量,我无法想象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东西产生的撞击能够与那诡异的力量相提并论——或许是两辆卡车以12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相互撞击?我没体验过,所以不敢妄下断言。
唯一能证明巨石兵和影魔谁更强的方法,只有亲自试试看。
“诶?!”
结果分晓了。
“轰隆——!”
这次被狠狠打上墙壁的人换成了影魔。
巨石兵脱离了我迟钝的指挥,履行着那“摧毁障碍”的命令——挥出的右拳自动收回,但左拳马上便将迟疑的漆黑之影嵌进五楼的地面中,并且毫不留情地打穿了地板。
“!”
砸穿地板前,石臂却没有命中任何东西的感觉。
假象。
我赶忙拔出嵌进地面的左臂,却看不到四楼有任何影魔被砸落的痕迹。
“喀啦!”
吉他被抄起时发出的声响,令我下意识抬起头来。
那漆黑的影子旋转着,于半空中留下一道混沌的尾痕,向着根本没察觉到影魔动向的我再度袭来。
“啪啦!”
巨石兵的自动防御再度启动了。
但这次,石臂的另一面却传来了不对劲的声响。
那听上去并不像是撞上“墙壁”的声响,反而像是“墙壁”在撞击中产生裂纹,碎裂开来的声响。难道说......
“原来如此......也并非毫无弱点可言嘛。”
“......巨石之灵!”
糟了。
莫索伍德护身巨石兵召来术,召唤的巨石兵之灵能够融合周围环境“类岩石”物体组合成“巨石兵之臂”,但其硬度与接合程度取决于融合材质本身的相性与原本硬度——古董店的老板曾经告诫过,这个魔法最好的施展场地是泥土多的地方,因为自然的泥土对魔法的亲和力是均衡的,而钢筋混凝土已经是人为混合的产物,与泥土相比,效果会大打折扣。
巨石兵现在并不能完全阻挡她的攻击!
咬紧牙关,下个瞬间近乎半个身子都在悬空状态的我,在石臂的吸附力下向着走廊的后方猛地滑行了数十步,同时拔下了腰后印刻着诡异文字的圆罐。
“莫非是......被我说中了吗?”
影魔是不会给我拉开距离的机会的。
她举起吉他,左脚点地时环绕身体半圈,换右脚为圆心,用那副夸张的姿态,再一次将那把吉他化为出膛的炮弹,向着我所在的方向甩手而出。
削弱石臂?拉近距离?还是施加压迫感?
“御!”
现在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我能做的,只有强制性控制起试图再次挡在身前防御的双臂,用反击的方式,朝着吉他飞来的方向挥出重拳。
“当!”
果不其然,扔来的吉他并没有太严重的破坏力,最为坚硬的双拳部分毫发无伤地拦下了吉他的飞行轨迹,但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其击飞出去......
没有击飞?
我再次定睛注视,看到了那漆黑吉他下方相连的一道细小黑影。
顺着黑影而去,那漆黑的吉他超出了我所能辨别的视差极限,无法分清黑影与吉他尾痕的我,就这样看到了影魔嘴角边露出的邪魅笑容。
“是,陷,阱,哦。”
障眼法。
真正的攻击并不是吉他,而是用吉他的攻击逼迫我不得不手动控制的预测。
就在迟疑与吃惊之中,矗立于走廊另一端的影魔,在阳光照耀下遮盖的阴影,却在眨眼的瞬间消失于原地。
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嘉羽夜出现在双拳缝隙之间的瞬间,而她从夹缝中冲向我的瞬间,石臂并没有及时反应。
巨石兵有自动防御能力,识别攻击的性能堪比高科技导弹防御系统。但即便是这样,在我试图用自己的意识干涉其控制的时候,就算对另一个攻击来源产生了反应,也会产生一瞬间什么行动都不做的空档之机。
她注意到了。
仅仅因为之前石臂在我控制下反击后接续的那个瞬间,巨石臂一瞬间产生的迟疑。
我仿佛明白了她为什么能打败魅魔,为什么能打倒那只恶魔——这家伙的实力远远不只是力量与速度上的强大,更重要的,她有着其他怪物,甚至是人类,一般人都无法比拟的观察力,并且能充分运用这些能力。
“嗖——!”
巨石臂错失了最好的攻击机会,但已经只离我咫尺之遥的瞬间,就连巨石臂都没法阻止她伸出手去,向着我的脑袋伸来那巨大的黑色魔爪。
“抓,到,你,了!”
她并没有抓住我的头。
那漆黑的魔爪与我耳边擦边而过,我一瞬间误以为自己侧过去头的举动是正确的,但就在我下意识用思考去操纵巨石兵的时候,石臂却停在了原地。
“砰!”
紧接着,那股仿佛被“弹开”的冲击波,让我的身体飞抵走廊的尽头。
“直到最后一刻都还执行着保护你的命令,魔法的创造物可真忠心。”
装有施法材料的圆罐脱手掉落在地,我抬起头来,石臂的本体,巨石之灵,那本不会被发现的东西,在我身后隐藏许久的浮空石块,被她牢牢地抓在手心里。
那是,巨石之灵的唯一弱点。
她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巨石兵控制切换时的空档,不能应对过于近距离的攻击,而且一旦核心受损则无法执行命令,会强制让使用者向后脱离——她仿佛已经知道了这个魔法的一切弱点与针对措施。
为什么?
为什么她全都知道?
“虽然很遗憾,但不管重复多少次,最后都没法扭转败局呢,天辰同学。”
这是第几次被逼到死路了?
嘉羽夜,不,露出嘉羽夜脸庞的黑色影魔,她轻而易举地捏碎了石块,我现在所能使用的最强魔法——让那两条魔力固化的石臂瞬间垮塌,再度变成一滩废墟,洒落在地。
仿佛在笑话着不自量力的我。
“现在的你是赢不了她的。”
“你现在的状态,是赢不了她的,小子。”
我赢不了吗?
准备好的法术里有那么多都还没派上用场,仅仅只是一个高阶法术被单独击破,我便靠在走廊的尽头,什么都不做了吗?
......
即便她的意思明显到想直接杀了我?
我掏出兜中散发着微弱绿色光芒的石块,随手丢到一边。
“......呐,天辰同学。”
那片刻之前还针锋相对,试图杀死我的影魔,却在五步之外的地方,看着瘫坐在窗边的我,停住了脚下的步伐。
“明明侥幸活了下来,知道自己没什么胜算,为什么还要特意回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回到这里来的?”
“......”
为什么回来?
为了保护全校师生不因魅魔而失去神智?为了不让她被其他人一起被抹杀掉?为了修正这因自己而起的一切而选择赎罪?
那都只是借口而已。
“和你......无关。”
犹豫中吐出口来的,依旧是那番无意义的言语。
“她想知道,这样说你就能明白了吗?”
“......她?”
影魔?嘉羽夜?所谓的“她”又是哪个“她”?
我不知道,我不在乎。
那些借口,也都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想要死在意外中”的理由罢了。
释放一个持久性的法术,但也就仅仅只做这么点零星抵抗,不需要考虑更多对策,不需要更多的应急方案,只需要一个硬来到“绝对会输”的抵抗计划。
然后,就算输了,死在了她的手里,也没关系。
如果只要这样就能轻而易举的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最好不过了。
甚至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和嫉妒我到想要杀掉的她也无关。”
“......那还真是遗憾。”
嘉羽夜举起了黑色的吉他。
“您肯为这么轻易的就为了她而去死什么的,真是太好了。”
看到影魔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临走之际被莉莉丝转交的,最后攥在左手中的漆黑竹板,也缓缓滑落在地。
“呐,阴沉男......”
那夹杂着一丝哭腔的声音,让我再度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虽然,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挺讨厌我,觉得我和你不是一种人,觉得我任性,自我中心,还记仇......还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威胁你......你一定很讨厌我吧?明明都帮我完成了心愿,可我却......我却......”
“.......”
已经泣不成声的嘉羽夜,却在不断颤抖着,努力阻止自己的双手,阻止那漆黑的吉他砸向我的脑袋。
阻止这一切在这里结束。
为什么?
“是你想要杀了他的!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上了,你却要来要碍事!”
血红双眼的影魔在她身后的阴影中咆哮着,妄图再度夺回控制权般,催动她身上的影子,一点点逼近嘉羽夜的脸庞。
“虽然......你平日里总是一副阴沉的样子,大家都叫你‘阴沉男’,但你其实......没有那么坏吧?明明,用那种瞬移的魔法,转瞬间就能夺回我用以威胁的你的重要东西,但你却......帮到了最后。而且还没有被‘她’影响,全都是出自个人意愿去做的......对吧?”
“为什么你要对他说这些?!他明明根本不值得你去相信!”
在她拼命向我说着这些的时候,她身后的影魔,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魅魔那般妖娆的模样,用那丑陋的嘶哑声音咆哮着,斥责着嘉羽夜所说的话。
我望着她强挺着不被影魔吞噬的模样,想说出口的丧气话,瞬间便因她咬紧牙关的样子而烟消云散。
“虽然......一直以来......对你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想多和你拉近一些......想和你变得更要好一些......”
“......”
“即便......之前一直都失败了......”
所以才会嫉妒。
想要成为那其中的一部分。
但是,却因为我一直以来的忽视与拒绝,产生了嫉妒。
即便如此,即便那天的她选择了逃跑,即便她没能抵抗住自己体内的负面情绪高涨至此......最后却还是在这最后一刻,拼劲全力阻止了“另一个她”。
咬牙抵抗着。
为了不让我被杀,为了让我活下去。
......
人类总是在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会有多后悔。
例如那个想要抹杀嫉妒源泉,却在最后一刻因自己内心使然而反悔的嘉羽夜。
“但果然......亲手做这种事情的话......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呢......”
例如这个想要寻找葬身之地,却在临死之前因某人肺腑之言而反悔的我自己。
不需要姿势,不需要材料,不需要特定咒言,与魔法完全相反,而且能够做到魔法所不能触及的“死”之领域,“咒法”是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而失控的“咒法”持有者,就像一颗没有显示屏的定时炸弹。
连存在都不会被允许。
“小子,别轻易在这里放弃啊。”
即便如此,他依旧还是对濒死之际的我伸出了援手。
是他教会了我如何控制这“被诅咒”的力量,还与那些试图抹杀我的人做了交易,帮助我封印了这不该存在的东西。
“别轻易的放弃抵抗呀......阴沉男......”
她那拼尽全力的最后话语,让我左手下意识抓起了那块竹板。
[若想再次获得那失落的力量,便将其折断,送往末路的地狱之世吧。那样的话,它就会将你所诅咒的自己,重新偿还给你那缺憾的灵魂。]
脑中不禁回忆起封印时回响于心的话语。
那意味着,之前为了封印这块竹板而做的所有努力,都再度变成了梦幻泡影。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啊。”
但那又如何?
人类最古老且最原始的求生本能,还是在折断那块竹板时,给了我不再为之犹豫的勇气。
“深渊之网,窥视之盾。”
“影魔”本是只存在于一个与现实世界隔绝的空间中,也就是所谓的“亚空间”里,栖居于“影渊之地”的黑暗沼泽中,终日不见光阴之影,却有着对光明的光明无限渴求,在希望之中诞生,却又在绝望中消逝的生物。
比起现实的世界,他们被囚禁在那“被毁灭的世界”里已有数百万年,早已啃食光了所有承载着“光”的物体,将整个世界毁灭的淋漓尽致,只留下无尽的沙土,只留下无尽的黑夜,只留下自食其果的自己。
那是一切影魔“出生”的地方,却不是所有影魔“消逝”的地方。
“黑之利剑,影之锋芒。”
试图召唤“影渊之地”的生物,并命令他们成为自己的战力,这样的魔法师并非完全不存在。相反,随着魔法也在一点一滴的进步,亚空间“影渊之地”里,诞生于绝望之地的影魔,成了不少魔法师苦心钻研的目标——他们为了奴役影魔,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
“轰隆——!”
影渊之地的影魔,有极少数的部分,被这还在开发中的技术所害,在另一个位面,也就是我们人类所处的现实位面里,成为了的无辜牺牲者。
“如逝者,如斯夫。”
但,凡事总有万一。
也有影魔侥幸在那些错误的召唤中存活下来,借助影渊之地赐予他们的能力,潜藏在人世之间,以人们内心的压抑情绪为食粮,化作存活的能量来源,维持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实体。
虽然,拥有心智与思考能力的时候,大多数影魔都早已适应了这个世界。
“铸逝者成盾,造剑痕为伤。”
“不可能......那种东西......你怎么会......”
[但印刻在其身体里,最原始的恐惧本能,却还依旧会警告它们。]
“契约法器召来,影渊圣器·逝者之伤。”
伴随着左手紧握的黑铁之盾传出那机械齿轮交叉闭合的清脆响声,我将黑盾中央的长剑握柄抽出,挥开了四周因爆散开来的能量体惊起的无数烟尘。
“任性的把期待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嘉羽夜,你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我举起那来自深渊的无刃黑影。
“来吧,第二回合。”
[尤其是在面对那些同样来自于“影渊之地”的怪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