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我肚子饿了。”
“你不是刚刚才吃过可丽饼吗？”
“我肚子饿了。”
“少吃点对你的体重健康有好处。”
“那我们去吃日式拉面吧！嗯......我还没吃过乌冬面呢，一起去尝尝？”
“你......哎......”
还不等我给予任何回答，嘉羽夜已经抓起了我的小臂，快步向地铁站迈进。
我似乎根本避不开她任性的魔爪。
刚从一个毫无意义的商场里被她拖来拖去，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冲动的购买欲，逃出那奢华消费场所的我，就因为嘉羽夜突然兴起般的提议，被拖进地铁，塞进车厢，像沙丁鱼罐头里放弃抵抗的鱼苗，转运至另一个自己平日完全没光顾过的商场。
“身为当地人竟然连这几家大型百货商场都不知道在哪儿，你平时都是怎么度过周末的啊？”
“你别忘了，学校离着这里可有七站地的路程。”
“不就是二十分钟吗？这点路都嫌远的话的人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我是连七站地都嫌远的阴沉单身汉可真对不起。”
好在基本都只是在走而已。
除了建筑外形的差异外，这些百货商场的内构仿佛大同小异——明亮且柔和的暖光源，粉饰的淡色墙壁，络绎不绝的商户门头，强对比效果的鲜艳配色......甚至就连来往的人流里，我都产生了一种“这些人刚刚是不是在上一个商场里见过”的感觉。
“哈......稍微有点口渴了，我要点杯卡布奇诺，你呢？”
“卡布奇诺......那东西多少钱？”
“不知道，不过应该也不会贵到哪里去吧。”
但我的视力好到出奇，恰好扫过位于商场入口附近蛋糕门头旁的咖啡厅，透过玻璃隐约似乎能看到价目表上的东西都是两位数，其中很像卡布奇诺的......3？
“才三十六一杯诶。”
“才？！”
“你那么惊讶干嘛，像个穷鬼似的。”
不，在那之前，恐怕我得先明确一件事——虽然嘉羽夜拉着我出来逛街，并且强行拉着我去这些我从来都没兴趣的地方逛，但关于这些零食甜点之类的“小额消费”，她丝毫没有提起过要帮我付钱的事，似乎是这些要AA自负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笔钱得我自己掏。
“这一杯饮品的价格都能顶上我两顿饭了。”
“你没考虑过打工赚点零花钱吗？”
“我可没有那种能帮人骗钱来花的魅魔帮我，也没那个时间。”
“切~~”
代替她排队中的反倒是我被她嫌弃了，明明我根本不想买，却还是得帮她排队。
真是个任性的女人。
不过，这也难怪，大部分女生恐怕都喜欢那种在独处时主动担起买账职责的男生吧，越是买账时豪爽的人，越容易给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越容易吸引女生继续出来和自己独处......换个角度去想，这也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一种实际应用手段，就算一开始被当做了“ATM”这种贬义词所概括的特征，也能在后来的更多相处时光里慢慢扭转成“肯付出”这种褒义的特征。
可惜现在的我既没有那恐怖的财力，也没有那肯豪爽买单的心情。
更何况，待会儿还有日式拉面要洗劫我的钱包，所以这种时候能省一点是一点吧，我又不是无饵放长线的姜太公，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做这种没意义的逞强。
“怎么了，一直盯着杯子看，是因为连卡布奇诺也没喝过吗？”
“我确实没那么多闲钱能用来享用如此奢侈的饮品。”
“怎么样。想尝尝吗？现在的话给你尝一口也不是不可以？”
“......那不就成间接接吻了吗？”
我不禁面露难色。
虽然在周围人看来，一男一女独处的我们，就算无意中在这种事上间接接吻也算不上意外情况——但我与她之间绝非那种关系。
关于这点我有自知之明。
“切，在这种时候还找这样的理由，真扫兴。”
“你好歹在意一点这些细节问题。”
“嘛，算了，反正原本只是想逗逗你，就算你想尝尝我也不会给你的。”
真危险，差点就要自作多情了。
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另一种体现吧——我就这样强忍住自己想要自己买一杯的冲动，看着她自顾自品味着卡布奇诺的享受模样，被拉上通往四楼美食阶层的电梯。
“嗯......好！我要豚骨泡菜叉烧乌冬，加一份牛肉，加一份裙带菜！啊，再加一份油炸豆腐，还有这个，肉丸子！别忘了青橘柠檬茶，常温就好！”
“......我就要一份乌冬套餐B吧。”
嘉羽夜天花乱坠般点了个够的数量让我不由得一阵心慌。
虽然很想找个最便宜的乌冬吃掉，但没办法，对面都点了那么多，这种时候点一个看上去比较实惠的套餐，才不容易被服务生用怪异的眼光看待吧......要是被问起穷的话就说自己懒得搭配，直接点现成的东西搪塞过去就好。
然后，我知晓了此时此刻缺少常识的下场。
“您好，这位小姐，一共是86元，这位先生，您的是62元。”
“......”
我忍住了嘴边想说出“这是抢劫吗”的意图。
不过，比起那个，嘉羽夜点的东西虽然比我多，但大多都只是配菜而已，那些真正昂贵的东西似乎根本都没考虑过。
啊，是吗，原来如此。
影魔不在之后，支撑她经济来源的最大能力已经彻底消失，再也不会有人因为魅魔的关系上当受骗，会因嘉羽夜而神魂颠倒，将大笔钱财拱手让人。
现在的她不得不节俭一点——即便依旧看起来很奢侈，但起码比起以前随意挥霍要好多了吧。
我并不是一个有具体时间观念的人，能够分辨“周一”与“周六”的区别对我来说就是极限，至于具体时间？就像从商场里出来时已经是六点十一分的黯淡天色一样，已经习惯“等待”的我对此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概念。
倒不如说，被嘉羽夜牵着鼻子走的时候，我已经没想过“这件事会一直持续到几点”了。
“哈~满足了满足了，吃惯了普通面条后再吃乌冬的感觉果然很棒。”
“你不是说自己没吃过吗？”
“有吗？我什么时候说的？”
真任性，明明一开始打着“没吃过乌冬面所以想尝尝”的人是她，结果到头来第一次吃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轻叹着，跟随嘉羽夜轻快地脚步进入地铁站内。
她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黄金色的长发与那活泼自在的姿态吸引了周围人投来的多少目光，也丝毫没在意漫步于台阶上的我与她之间拉开了多少距离，倒是在安检前背着双手等着我时还不忘嘟囔几句“好慢”的话。
仿佛前几天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月台上的稀疏人影寥寥无几，恰到好处的地铁进站时也空荡荡的，仿佛这趟列车成为了少部分人的“专车”一样，我和嘉羽夜走进车厢，却发现这节车厢里唯一的人也恰好在这站下了车。
很古怪。
但随意就坐的嘉羽夜仿佛并不在意这些事。
“你不坐吗？明明有那么多空位。”
“不了，我习惯站着。”
“......另辟蹊径虽好，但在大部分女生眼里，这样反而会显得你很古怪哦，天辰。”
“难不成你觉得我现在还不够古怪吗？”
“这倒也没错......”
似乎还没从之前事情中缓过来的我并没有按照她预想中那样回答，反倒堵了她的话，嘉羽夜无奈的垂下了脑袋，渐渐露出一副些许哀伤的样子来。
“呐，林天辰。”
“怎么了？”
“今天的你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大一样？”
不大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站在车厢中间的我侧过头来，却因她的下垂的刘海盖住了脸颊。
我无法没法猜测嘉羽夜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就是说，像这样浪费一下午时间，陪一个讨厌的人一起出来逛街，吃饭什么的，平时的你应该不会轻易答应的吧？更别说那个人还是数次险些害死你的仇人......什么的，本来我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你真的......”
“那不是因为有影魔在暗中作祟吗？”
“......”
嘉羽夜在车门开启时沉默了，但直到车门再度闭合，也没有人走入这节车厢。
“虽然那也是一部分原因吧......但是，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接受你‘保持距离’的举动，不产生其他奇怪的想法，稍微努努力克制一下的话，也不会做出那么过激的举动。更何况，当看到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时，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很碍眼......想要除掉你，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忽视我的人什么的......现在想来，那种事大概就像中二病一样吧，白日做梦？”
“......”
涌到我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去。
她确实如她那天所说的那样“独自面对”了，不论这是否是她的真实想法，但现如今的嘉羽夜接受了“影魔不再”的这个事实。
“不，嘉羽夜，你会有那种想法也是因为......”
“我不能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去！”
她咬紧了牙关。
“就算这一切都是影魔暗中作祟才导致的结果，但产生了那种情绪的人是我，她只不过是代替没有勇气实现那些想法的我去做了而已，萌生出嫉妒的是我，想要被关注的是我，想要和她人交心的也是我......想要抹杀你的也是我，不是她。”
即便如此，承载着这一切而死去的，依旧是那只以人们内心压抑之物宣泄出来时的欢愉为食粮，却反倒不断帮助嘉羽夜重塑勇气，走出困境的影魔。
不是真正表露出那种想法的她。
没有负罪感的人是绝不会意识到错误的，他们只会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然后继续实施下去，心中不会抱有一丝愧疚。
“即便如此，你也依然答应了我突如其来的请求......谢谢，真的，谢谢你，天辰。”
但是，这就意味着，所有拥有负罪感的人，都会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
不，更甚来说，嘉羽夜拥有着那个帮她顶替下了一切的“恶魔”，所以就算负罪感折磨着她，被这一切的因果循环而责罚与毁灭的，依旧是影魔。
不是她。
因为有人代替她承担了这一切。
“......”
该停下了，我握紧空荡荡的左拳。
“要纸巾吗？”
“诶？纸巾，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怀念她而流泪。”
“怎么可能会哭嘛，这种时候哭的话不就像八点档的电视剧一样了吗？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为过去的......诶？”
我还是压住了心头疯狂增长的嫉妒。
下意识抚摸脸颊的嘉羽夜也只好接过我递过去的整包纸巾，赶在列车车门再次开启前擦干眼角的泪花。
“呐，阴沉男。”
“我更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哎，算了，还有什么事？”
“明天我还想到处转转，你会来的，对吧？”
“......”
真是个任性的女人。
就算已经离开地铁站口，因回家路途方向的不同而被迫就此分道扬镳，在我刚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强硬的叫住了我。
“好啊，我随时都可以。”
我本该将这句话直接说出口去才对。
“......”
但是，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嘉羽夜在天台上看着什么。
我并不知道，她和影魔究竟做了怎样的决定。
我并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擅自决定救下她的是我，是我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现实，是我阻止了她会和影魔一起解脱的事发生。
但她真的想活下去吗？
我无法那么轻而易举的回答她，因为我知道，这个结局里有太多都是我擅作主张所招致的后果。
对这个结果负责的人不该是我，起码，不该是此时此刻怀揣着嫉妒的我。
“你会来的吧！”
人群随着绿灯迈向马路的另一端，唯独只有嘉羽夜依旧站在路口久久未动。
她脸上强挺着的笑容渐渐消失，只剩一副期待却又带着担忧的模样。
夹杂着一抹似曾相识的哀伤。
在这纷乱的世界中，只剩她一人，孤独前行的哀伤。
“......总有一天，小子，你会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选择而贯彻孤独的话，不论是人类还是怪物，被迫独自存活于世，面对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那都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情嘞。”
并不是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去面对这个事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挺过那段艰辛的时光。
“带着我的那份活下去。”
记忆深处的模糊身影渐渐浮现在我眼前。
“你会来的吧！呐！林天辰！”
我不禁叹了口气。
正因为自己经历过那样的事，所以才不想看到那种事发生在他人身上......吗？
之所以会答应她，也正因为不想再看到她重蹈覆辙。
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于任何人身上。
“唉......”
兴许我没法如她所愿的那样代替影魔，成为那个“她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但或许，我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帮助她吧。
犹豫之中，我还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翻到嘉羽夜那几乎未动的聊天窗口上，输入自己想说的话，朝她举起了发光的屏幕，按下了发送按钮。
“你想得美，任性的大小姐。”
“啊！林天辰你个混蛋！”
我转身走入了往来的人群，即便嘉羽夜在身后喊着我的名字，但他并不害怕其他人朝她投来的异样目光——兴许那是她心情好转过来的讯号吧，剩下的恶毒话都变成了文字消息，直到我抵达家门口也不断震鸣着我的手机。
（完）
————————
章节5
改变
影渊圣物，逝者之伤。
传说中位于影渊之地的混沌沼泽中心地带，“迷失圣堂”塔座之上，久经暗影与混沌洗礼的一副剑盾。
维持着“剑与盾”的形状，却拥有着成千上百种兵器的记忆，随着使用者注入魔力，可以肆意的在任意形状中来回切换。
但是，如此强大的武器，却并非人工塑造或自然形成的兵器——而是诞生于“影魔”手中，本该属于影魔身体的一部分。
其名“逝者之伤”的由来，正是因为这副剑与盾的所有者，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抵挡影渊之地的侵蚀，死去后在影魔心中留下的伤疤所致。
误入此地的旅者，教会了绝望中诞生的影魔何谓“希望”。
却独自一人死去，留下了希望中成长的影魔何谓“绝望”。
“黯灭成伤，逝者成盾。”
影魔向那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发起了挑战，但遗憾的是，最后留在那片绝望之地的，只有那不会磨灭的漆黑剑盾。
这是，自绝望中诞生的武器，最后凝结而成的希望。
绝非任何人都能驾驭的武器，绝非任何人都能将其封印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