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从大哥克里斯托弗那里回到家里已是下午四点，但自家的客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当托莱多·路德维希把发条栈插入锚点，打开房门的时候，他被一反常态的嬉闹声吓了一跳。

他并非不知道是谁会在今天再次造访自己的宅邸，只是这栋大屋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哐当。」

似乎是什么东西被重重碰倒的闷响。

「啪嗒啪嗒。」

似乎是有人光着脚在地板上跑动的声音。

「唔啊！」

似乎是什么生物被捕食者抓住发生的惨叫。

「……海因里希？我不记得我们家最近有养过什么动物吧。」

「抱歉，少爷……但是，我这已经吩咐仆人们开始收拾那些翻倒的书柜了。」

管家海因里希接过他主人的外套，深深地低下头低头道歉。

托莱多也清楚，即使是这位经验丰富的老管家也拿那人没什么办法，但他还是苦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撑着木质的扶手拾级而上。

在旋转楼梯的尽头，他看见了一红一金两种颜色在地板上翻动挣扎的轮廓。

托莱多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抽动。

「……伍尔芙？」

他试探性地问道。

「嗯？你回来的挺早的嘛，托莱多·路德维希。」

有些一头金发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回复他。

「没错，我的事办完了，所以，你们……」

托莱多环视四周，清点了被打翻的物件——四个书柜，三架老式烛台，五把椅子，一盏吊灯，还有一个正被佣人扶正的实木茶几。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把艾琳小姐压在身下么？」

伍尔芙·斯图亚特，女，18岁，帝国第一蒸汽学院在读生，斯图亚特家族三女。成绩优异，好奇心重，待人高傲的大小姐。

——这些标签，整个学院的学生都知道，尽管这些和那个在地上打着滚的金头发疯丫头完全不相配。

「这，这是……」

艾琳基本上完全放弃了抵抗，趴在地上衣衫不整地捂住脑袋小声嘟囔着。

「啊呀，因为本小姐喜欢这个girl啊，稍微亲近一下也无所谓吧？」

「那……你们的亲近跟天花板有什么关系吗？那个本来应该好好待着的吊灯又做错了什么，它也妨碍到你们了？」

托莱多皱着眉头发出一连串无奈的质问。

「呃……这个嘛，因为小艾琳一直在逃嘛，所以追着追着就变成这样了。」

「那还真是，龙卷风过境式的追逐战啊。」

不过，能蹦到天花板的高度，这两个人的的精神可真是超乎寻常——在托莱多的印象中，伍尔芙可从来没有过像这样，放下贵族的架子，和刚刚认识两天的女孩上蹿下跳。

「不过话说回来，小艾琳身体还真是灵活啊……如果全力逃跑的话，本小姐肯定是逮不住的！」

「才两天时间你们就已经熟络到这种地步了么……而且我似乎也低估了你的变态程度，似乎如果我不进来制止的话，就会发生更加糟糕事情的样子。」

「我……我被伍尔芙小姐偷袭了……」

「你做了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吗！我家的客人在抽泣诶！」

托莱多大声控诉道。当然，艾琳虽然看上去相当苦恼，不过大抵也明白压在自己身上的伍尔芙并无恶意——毕竟，一个在下层摸爬滚打多年的流浪女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缺乏锻炼的深闺大小姐制服呢？

「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词汇指责一位淑女呢——我只是想看看她臀部的那个胎记而已。」

「淑女小姐，请您稍等，在下先去给析构机关发个简报。」

「等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伍尔芙一分神，艾琳便抓住这个机会像一条泥鳅似地从她的身下溜出来，贴在木质的栏杆上紧张地盯着对方。

「唔咿！被小艾琳讨厌了！」

「呜……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亲近到这种程度还是怪怪的……况且伍尔芙小姐突然就激动地说要看我的……贵族都是这样的么？」

「不……艾琳，别误会，大多数的贵族们还是很正常的，像她这样的只是一小部分……」

「没错，你面前这个人就是那一小部分。」

托莱多对伍尔芙的冷嘲热讽投以白眼。

「请住口。」

「噗……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你们都很有趣啊。」

有趣？

托莱多侧目看着那个哑然失笑的女孩直立起身，宽松的衬裙和上衣空隙间露出雪白的皮肤和几道若隐若现的伤疤，艾琳那略带狼狈的笑容在长久的逃亡与饥饿之后首次爬上女孩的面颊，一时间甚至令人有些无所适从。

「不只是你们，整座城市都很有趣的……我在下层的时候，从来没有跟女孩子玩得这么开心过，每天除了活下去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事可以做。」

「——可是小艾琳，你还是想要回去的吧？」

伍尔芙突然插话道。托莱多看见艾琳低垂眼帘，像是想到自己的兄长，刚想提醒伍尔芙的不识时务，后者却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本小姐可以帮忙哦，之前也和托莱多说好了——不过我的帮助也是有条件的！」

「呃……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莫非是杀人之类的活儿……？那个我不会随便做的！但是如果一定要……」

艾琳歪着头，好像在认真考虑这个想象中的条件。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这里可是阿斯特雷亚啊。」

伍尔芙笑着打断少女有些可怕的思考路线，以一个难以想象的答案回应了艾琳那穿透蓬松的红发的疑惑视线。

「所以说？」

「和本小姐在温特沃斯大街上面逛上一天，带你好好见识一下这座『机械之城』！就这么决定了！」

「唔……」

「哈？」托莱多有些不知所措「等……等等，这未免太突然了，而且，为什么会是这种奇怪的要求啊？」

「三位，车已经备好了，家具也都已经恢复原状，可以出发了。」

海因里希走上楼，面对大跌眼镜的主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爷也忙了好几天，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所，所以说真的要去吗？！而且你们都已经串通好了？」

海因里希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托莱多已经把握不住谈话的方向，好像完全被伍尔芙牵着鼻子走了。

「托莱多也一起来吧？」

「我倒是不排斥，不过就这样出去真的可以么？」

「只，只有两个人的话，还是有点不自在……」

艾琳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伍尔芙。

「……我跟着。」

怀着一种莫名的悲壮感，托莱多答应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托莱多这位贵族少爷还没有想到，和两个青春期少女一起出门购物（其中一个还是贵族大小姐）是一件多么可怕的行为。

至于之后的两天里，他一直腰腿酸痛地呆在家中不能出门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各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