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滴答滴答地下着。

一开始只是一两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被卷入滚滚尘埃当中。有时，地上的红色液体被雨滴所溅起，饱满的红色水珠跳动了起来，宛如江流一般逐渐流动、汇集，形成了一摊摊血湖。

到最后，雨滴越来越多，滴答滴答的小声也逐渐变为稀里哗啦的狂暴声。血水在不断地扩张，不断地流动，不断地汇集，并最终从血湖变为血河，再变为血海！

无数的尸体漂浮在汪洋血海之上，依靠着地势的高低起伏，流遍泣龙城的大街小巷。暴雨落下，血水四溅，宛如在高兴着，跳动着，尸体随之飘动舞蹈，漫无目的地相互碰撞，又逐渐远离。

皇宫五里外，李光天仅存的三千人马正喘息如牛，手持武器勉强与敌人对峙。

处在三千人对面的，是依旧精神饱满的万人农兵，不知道他们死了多少人，但一眼望过去，还是如同一开始对峙那般，不见龙尾。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吧，又或许是双方都有些疲惫了。农兵没有再继续上前，但他们的双眼还在红通通地燃烧着。官兵们也没有挑衅，因为双方的差距显而易见。

两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喘着粗气，耳边都是络绎不绝的雨声，时不时还会落下个惊雷，吓得某些人抖了个激灵。双方都没有出手，因为只要一出手，就真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了，到时，又将会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厮杀。

沉重的呼吸吐出白烟，人们的大脑开始懈怠起来，眼前的景象正被雨水不断模糊。士兵们想起了从前美好的早上，那种一觉醒来面对阳光的慵懒感，真希望此时此刻只是场噩梦，巴不得赶紧回到家里去，扑到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困倦感越来越重，手中的武器和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干脆，就这么投降吧。

当的一声，某人的武器掉落在了地上，接着又是筋疲力尽的倒地噗通声。以此为信号，士兵接二连三地丢下了手中的武器，神情倦怠地或跪或坐或躺地倒在地上，面对还在燃烧着仇恨业火的农兵们，将士们终于支撑不下去了。

“我们……投……”

“投”字还未说完，士兵们睁大了眼睛，原本模糊的瞳孔中，此刻竟清晰地倒映出那两道身影。

一个高十尺，一个高九尺。一个满脸刚毅凶狠，一个泰然自若轻蔑。一个身穿被打湿的蛟龙黄袍，而另一个则穿着干燥的灰粗衣。

这二人不知何时站立在士兵们的最前面，倒地的士兵们只能仰望他们的背面，但即便如此也认出了他们是谁。

皇太子李光天与护国公石武，终于亲自出场了。

三万农兵眼中的火焰稍微有些降了下去，他们自觉地退让出了一条道路，却并不是为这二人准备的。

但听一声鼓掌，轻拍三下，重拍一下，一名身高七尺半的玉郎青年从三万农兵开列的道路中走了出来。只见他面色沉着，宛如夜幕明月，身形纤弱，又好似芦苇不折，步伐稳健，目光炯炯却又带点阴沉。

青年站在了李光天的对面，他虽矮了一截，但还是高高地抬起了头。他不是别人，正是这场兵变的黑幕，龙殇三皇子——李庆。

李庆抬头傲视李光天，李光天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只听李庆缓缓道：“投降吧，你没有胜算的。”

李光天咧嘴一笑，冷冷道：“你觉得自己赢定了？”

李庆淡然道：“我已经算好了你的所有底牌，石武对剑神，我对你，然而，你是绝对打不过我的。”

李光天皮笑肉不笑道：“谁信？”

李庆冷冷道：“第一，你用不了灭龙刀，除了当年的那个人以外，谁都不知道该怎么驱使它。第二，黑龙铠你也用不了。所以，你必败无疑。”

李光天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的周围雨珠乱飞，有几滴更是飞溅在了李庆脸上。李庆却依旧保持着稳如泰山的身形，丝毫不为所动。

李光天笑完了，只听他道：“就算要输……”

“我也要输的好看！！”

猛然间，李光天虎爪一出，袭上李庆肩头，却见李庆身子一晃，轰的一下竟然散乱成一摊金色液体，李光天的虎爪只抓住一摊金液与空气，掌中液体迅速流逝，掉落地上，融入进积水的雨池中，如同一条水中金龙，蜿蜿蜒蜒地淌过农兵脚边，随着雨水四散而去。

李光天见状，直接捏爆了掌中最后一摊金液，任由它们从脚底下随着雨水的冲刷流走。

“雕虫小技。”李光天留下这句话后，遂拂袖转身离去，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这里，并不是他的战场。

事已至此，农兵们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只听一人悲声道：“杀！”

悲戚戚的杀字一出，农兵们眼中的火焰顿时蒙上了一层悲壮的蓝色，眼睛不再红通通的了，他们的所有钉耙镰刀都只冲向一个人，那便是石武。

他们的使命，就是尽可能地消耗石武的气力，以换取剑神的胜算。这是一条必死的道路，即便是胆小鬼此刻也只能随大流，一起冲向那个看上去不值一提的白发老人。所幸，雨下得够大，很好地掩盖住了他们的泪水与失禁，日后也好让后人记下他们的丰功伟绩。

当农兵距离石武不足一丈时，他动了……吗？

一如华竹这等高手都未看清石武的杀人动作，更何况这些农兵？

你刚抬起手，迈开腿，紧接着便眼前一黑，整个凡间俗世就这么离你而去了。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石武便好像挥出了成千上万的拳、掌、腿，残影无数，农兵们纷纷捂胸跪倒在地。他们所受的伤几乎都一样，胸口处被不偏不倚、不轻不重的一击打到刚刚好，心脏顿时骤停，人就这么到了下去。石武所使用的这力道即能杀人，又能最低限度地消耗自己的气力。

宛如杀神附体一般，士兵们各个张口结舌，只见黑风卷残影，面前便是无数倒下的农兵，再见后头万人，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分毫不差地倒了下去，死的姿势是一样的，倒地的姿势也是一样的，死法与伤势更是一模一样。

若石武能永久不停地打下去，何止三万人，全天下人估计都不够杀一个月的。

士兵们重整势气，只听一将士道：“紧跟护国公！杀向叛乱者们！”

哪怕微不足道，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于情于理，这些士兵是不可能放任石武一人去独闯敌营深处，更何况对面似乎还有个叫剑神的家伙，到时候，也说不定用得上自己。

士兵们沿着积水血海，踏过漂浮尸体，跟随着石武的步伐迈进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