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消散,澎湃的愤怒与杀意从胸口炸裂开来。这一刻,世界再度剧变。

被宾利车灯打亮的青石街巷顷刻瓦解,碎成废墟,飘向被黑暗笼罩的夜空……殷红的血液汇入雨流,萦绕在银色巨剑周围,如涡流般狂乱回旋……漫天冷雨化作无数冰晶坠落在地,凝结起层层冰刺,铺成雪白的荆棘之路……

消瘦的男孩身处废墟中央,从雨水中缓缓起身,踏过冰棘,双手握住剑柄,将之用力拔了出来。那剑比他的身体还要大,根本举不动,但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手。

他逆着雨流,一步一步走向那些鲜红色长袍的男人。皮肤被冰刺贯穿,身体被寒意冻僵,膝盖因巨剑的沉重而发软。

他每走一步都需要承受更大的痛苦,但他终究坚持了下去。

当他迈出最后一步,将双方距离拉近到挥剑可及之处时,一股暖流忽然从男孩的心脏涌出,顺着血管与神经涌向四肢,注满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恢复了知觉,手中巨剑传回的冰冷与沉重,让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掌握权与力的滋味。

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绝对要杀了他们……已经受够了,受够了站在角落的孤独,受够了看着所爱之人被夺走的无力,受够了在权力面前只能低头的懦弱……只要杀了他们,妈妈就不会死,所有一切都会改变!

周尘兮站了起来,和雨夜里的男孩一样,将象征着权与力的巨剑牢牢握在手里。

灵魂回路构筑完成,他的身体充盈着爆裂的魔能,金色电弧在肌肉间跳跃。

那月和康斯坦丁根本控制不住他,随着魔能向周围激荡开去,蜂窝光子护盾与四重离铁屏障构筑的防御瞬间被轰成碎片,而康斯坦丁两人也被弹飞数米,重重撞在机舱壁上。

“……好强的魔能!我们成功了?”因为有康斯坦丁宽大厚实的身体做垫背,那月并没受到太大冲击,很快便恢复了意识。

康斯坦丁则花了点时间,在那月搀扶下才勉强爬起来。他凝视着周尘兮的眼睛看了一会,额头不觉流下一滴冷汗,“见鬼!他的眼神是死的!他没有恢复理智!他暴走了!”

魍魉意识到了危险,猛地探出两条触手,在周尘兮开始行动前将其死死缠绕住。

这是一种致命的狩猎方式,触手缠绕形成的绞杀之力足以将一辆卡车碾成废铁。与此同时,触手上弹出的吸盘也释放出了狂暴吸力,离得近些的机舱表皮几乎要被掀扯起来。

然而就在触手缠绕收紧了近一倍后,触手中忽然传来了周尘兮暴怒的狂吼。

“呃啊啊啊——!”

随着这道充满邪性却又带着稚嫩的声音响起,魍魉用来缠绕周尘兮的两条触手上瞬间浮现出无数裂痕,并在下一刻应声裂成碎肉。

而在那些纷落的碎块中,周尘兮像个没事人一样,握着终焉·七式直直地站在那里。

远处康斯坦丁和那月的眼睛已经瞪到了极致,连话都说不出来。

面对第三位阶实力的魍魉的全力一击,即使是康斯坦丁的巅峰状态也不敢硬接。

可周尘兮不但接住了,还轻松废掉了对方两条触手!

“……真的可惜!如果他能恢复意识的话,绝对有机会登上你们龙国契魔师的巅峰!不,甚至是这个世界的巅峰!”康斯坦丁激动地抓着那月的手,目光却牢牢凝视着那个眼神已经死掉的男孩。

“难道暴走以后就一点也没办法了吗?”那月问。

“没有,绝对没有。一旦失败,注射者就会彻底沦为行尸走肉。它们会比恶魔更加嗜杀,更加丧心病狂,再无回头可能……”

回想起自己投身于魔能事业的初衷,康斯坦丁忽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为了探索蕴含在魔能背后的无限可能性,他奋斗了近二十年。如果将眼前这个孩子带回去好好培养,他相信以目前的技术力量,出现暴走的几率必定会大幅降低。可他却选择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给这个孩子注射恶魔基因组,某种意义上,他亲手毁掉了一个未来!

……

……

男孩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渴望杀戮,想要将映入眼帘的一切全部毁灭。

他挥舞着巨剑,一头扎进了魍魉的触手群。换作普通人,哪怕是契魔师,这种举动也是自寻死路。然而魍魉却完全奈何不了周尘兮,庞大的恶魔之力流淌在男孩的身体里,令他所向披靡,如果魍魉能绞碎一辆卡车,那男孩就能一刀切开坦克。

更何况,握在他手里的巨剑还是神言社科研局制造的巅峰武器。每当终焉·七式剑身砍入肉壁,巨剑中掺入的剧毒流银便会瞬间产生剧毒、侵入肉壁,使后者在数秒钟内发黑、腐败、脱落。同时,这种毒素对魍魉体内流动的魔能也形成了极大的干扰,几次触手鞭挞不仅威力大减,还在途中因魔能问题而打偏,像是临死前四肢乱颤的泥鳅。

魍魉受到创伤,发出了愤怒的吼叫,但周尘兮发出了比它更大的怒吼。

吼声对撞,音波反弹,整架飞机都剧烈震荡起来。飞机被在震荡中侧身,巨大的惯性将那月直接甩飞出去,重重撞在窗户上,内层玻璃被震得粉碎。

“小心!快抓住我!”康斯坦丁背靠在机舱门框上,伸手抓住了那月的手腕。那月的体重不到40kg,他没花多少气力就把她提了起来。

“疼死我了!”那月揉着后背,“我要是能活着回去,非得狠狠吃一顿烤章鱼不可!”

事实上,他们两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因为恶魔血脉被激活,他们的体质上远超普通人类,对魍魉的吼声几乎免疫。但飞机上的乘客都是普通人,即使他们用力捂住耳朵,那种尖锐的吼声还是将他们的耳膜震得流出了血丝。

魍魉愤怒至极,释放出数条触手与周尘兮厮杀起来。

周尘兮弓下身子,将魔能注入了终焉·七式。

刹那间,刻画在剑身上的五套魔能回路同时亮起,红光大盛,终焉·七式仿佛被火焰包裹,剑身也被烧得赤红。机舱内温度持续升高,周尘兮大力挥舞巨剑,火光四射,魍魉的触手与肉壁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团泥巴,任由其切割践踏。

几分钟后,原本覆盖机舱内部的触手与肉壁只剩下一半,机舱地板上满是烧焦的碎肉与鲜血。

又是一阵愤怒的吼叫,这一次魍魉索性放弃了防御,它将所有的触手,包括覆盖在飞机舱外的肉块触手一并抽动回来,聚成数条更加粗壮的触手,狠狠朝着周尘兮鞭挞过去。

机舱壁顿时千疮百孔,座椅被砸的稀烂,飞机也巨震起来。

此时的周尘兮仍处在无意识状态,面对敌人的攻击几乎没有闪避的概念,加上他的身体太过瘦小,虽说肉体得到了加强,但也没法和魍魉这种恶魔正面对抗。在承受数十次连续鞭挞后,他的身体变得伤痕累累,手中的终焉·七式也被魍魉的触手拍落在地。

不过失去了武器的周尘兮并没有束手就擒,他居然迎着触手冲了过去!扑到肉壁上,狠狠掐住触手前端,像是扼住某人的咽喉,然后……以绝对的暴力将触手一条条撕下来,砸在地上。腥臭的血液飞溅在这个瘦小的男孩脸上,但他的脸上只有愤怒与杀意。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那月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她很清楚第三位阶的恶魔有多么强大,这个怪物轻轻一挥触手就能将钛合金铸造的机舱壁打穿,但周尘兮却无视了这份力量,徒手将触手从它身体上撕下来。这根本不是契魔师的战斗方式,康斯坦丁说的对,这家伙暴走了,而且暴走成了恶魔,不,比恶魔更加恐怖!

同时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待在直升机上的高桥,老实说他根本没料到魍魉会被逼到这种程度。一个短时间内无法动用魔能的男人外加一个废物丫头,怎么也不可能对魍魉产生威胁。但他忽略了一点,这架飞机上还有别的契魔师。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契魔师还是个尚未唤醒血脉的孩子,虽然在这种危急关头注射恶魔基因组后丧失了理智,但他确实成功激发出了令人发指的力量。

高桥平时最喜欢的就是研究猎奇事物,为此,他时常接触一些禁忌,甚至去黑市寻找相关书籍和试验品。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见过能像恶魔一般战斗的契魔师,这甚至在整个魔能界历史上都没出现过。

“……简直是艺术品……如果,他能醒过来……啊啊啊,完全不敢想象那份美丽……”高桥两眼放光,面容潮红。

他忽然从直升机机舱内取出一个火箭筒,将一颗装有绿色试剂的炮弹装载在发射筒上

“没错,是啊,不会错的,这个孩子需要我帮他一把……”

高桥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炮弹试剂,准确地在魍魉身上引爆。

轻微的爆炸后,碧绿色液体瞬间化成雾滴粘附在魍魉的肉壁上。这种绿色试剂也是高桥从黑市上搞到的,原本没有名字,但高桥喜欢叫它“夏威夷”,因为它的效果足够热情似火——以折寿为代价,使契魔师或者恶魔的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强。

魍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激活了,它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进行成长,封装在木箱内的心脏被蠕动的肉壁推送至机顶,形成了一个头颅般的东西。头颅中间开了个口子,两片肉瓣一上一下,浮现出一只轮胎大小的血色巨眼,所有触手全部围绕那只血色巨眼生长。肉眼可见的细胞液在薄膜内急速流动,它们膨胀、硬化,将肉壁改造成了装甲般的存在,同时,那些被扯断的触手也再度从伤口中生长出来,而且有了装甲表皮,这些新生触手就像是骑士手中的枪矛,柔韧性、杀伤性都成几何倍数暴涨。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高桥放声高呼。

两个恶魔站在了对等的位置,肉体与肉体激烈碰撞。

周尘兮在力量上落了下风,被魍魉的触手轰飞出去,撞飞了沿途十几个座位后重重摔在地上。魍魉抓住机会,顺势用触手缠住了周尘兮的腰部,清脆骨鸣声响起,显然是周尘兮的肋骨被勒断了。殷红的鲜血从他嘴边流出来,魍魉吸收了这些血液,这令它更加狂暴起来,勒得越来越紧。

周尘兮以左手脱臼为代价强行挣脱开触手束缚,顶着触手风暴猛扑到魍魉肉躯上。

没有了剑就用手撕,撕不开就用牙齿咬……他已经彻底沦为了野兽,只要敌人活着,只要他还能动,他就不会停止攻击。

魍魉像拍跳蚤一样将周尘兮从自己身上拍落,然后让狂舞的触手在空中分裂,形成无数支尖锐利箭,以接近子弹的射速全力刺向周尘兮的身体。

它想以这招来结束战斗!

同一时间,周尘兮也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密密麻麻的金色电弧在他周身扩展至三公尺之外,恍若一个电球,电弧交织激荡出狂烈的冲击波,将触手全部击落。

然而成熟期的魍魉已初步具备战斗思维,它并没有选择将触手形成的利箭全部释放,而是预留下一些,抓住对轰间隙形成二度攻击。

周尘兮终究没能躲过这一击。

触手成功地刺穿了他瘦小的肩膀,将他举到空中,血流如注。

尽管没有意识,尽管感受不到痛楚,但周尘兮遭受的那些创伤真实存在着,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再无力量反抗。此时此刻,男孩垂挂着脑袋,惨白的皮肤从破碎的衬衣下裸露出来,他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可怜人,慢慢地流血、枯竭、窒息……等待死亡。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魍魉仍是持续不断地用触手鞭打男孩的身体。它要的不是立即杀死这个男孩,而是要折磨他。它要的是泄愤!

那月和康斯坦丁捂住了眼睛,他们已经不忍直视下去了。

在他们闭上眼睛的前一刻,男孩的身体已经完全扭曲,骨头估计也被那怪物碾碎了。他们很想救他,可他们救不了,这是怪物与怪物之间的较量。

康斯坦丁心里满是后悔,如果知道结果是这样,他绝不会冒险给周尘兮注射什么基因组。男孩才十二岁,他根本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周尘兮也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在他的梦里,在那个寒冷刺骨的雨夜里,鲜红色长袍的男人抬脚踩在他头上,他匍匐在地,口鼻都浸在泥水里,连呼吸都困难。他拼了命抓住女人的手,却无奈地发现,留在女人身上最后一丝体温已经消失了。

寒意渗入骨髓,周尘兮终于明白康斯坦丁所说的幻觉了,即使时间逆转,他也无力改变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都会离他远去。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世界!巨大的悲伤从他的胸口爆发出来,他张开嘴,眼眶里全是泪水,却哭不出声。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他心底深处,一副古老的水墨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画卷上描绘的是一座覆盖着冰雪的骸骨之城,午夜蓝黑色天空下,四只狰狞狂兽各自占据着城市一方。石道里枯骨满地,群鸦嘶声尖叫。

男孩在画卷中流血,鲜红的血渗入黑白画面,那四只狰狞狂兽猛然醒来,双瞳闪光,对着天空发出了凄厉的咆哮。不,他们咆哮的不是天空,而是这座骸骨之城中间的人影,那个瘦小的、流血的人影。

“王啊,苏醒吧!”他们在黑暗中高呼。

铺天盖地的黑暗自天际席卷而来,视野越来越暗,男孩什么也看不见了。而现实中,所有活着的人也同在此刻目睹了,黑暗降临。

周尘兮直起了头,暴乱的黑色气流从他的左眼激荡出来,刺穿魍魉肉壁,击破机顶,直射天际。从远处望去,就像是某个书法大家用狼毫在天空中画出一道墨痕,高亢且瑰丽无比。

这股黑色气流有着极强的腐蚀性,魍魉被迫松开了触手。黑色气流托着周尘兮狼狈的身体稳稳落在地上。

而这时,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周尘兮的头发忽然变长了几许,变得一片雪白。体表的灵魂回路由金色变成黑色,如纹身一般爬满他的全身。那些萦绕在他身边的黑色气流,也幻化成流动的细丝,如针线一般穿过他的身体,数秒之后,除了破损的衣服没有变化,那些被触手鞭打出的伤口、那些被拉伤的肌肉、那些被粉碎的骨骼……全部复原如初。

“这……这怎么可能!”康斯坦丁和那月同时发出了尖叫。

虽然周尘兮的左眼被那些黑色气流充斥而变成了黑瞳,但他的右眼确实恢复了原本的神色。是的,他已不再是恶魔,他醒了!从地狱关口折返,如死神一般降临于世。

“暴走后怎么可能还能恢复心智?而且这股黑色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康斯坦丁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内心的震惊了。

那月拖着僵硬的身体,走到周尘兮身后轻声问,“……喂,你还好吗,你醒了吗?”

周尘兮转过了头,用那只漆黑的、喷着黑色气流的左眼凝视着那月,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充斥着无尽悲伤,仿佛人间至深的地狱。

“我撒谎了。”周尘兮说话了,用人类的语言,只是声音嘶哑变色。

那月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间升起如此庞大的恐惧,她在心里幻想自己被魍魉分尸吃掉时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然后思考男孩的话。

撒谎了?

他撒了什么慌?

“你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为什么离开那座安逸小城,走上追求权与力的道路……其实不是因为什么爱情,我没有爱任何人,我爱过的人都死了……也不想反过来欺负别人,我对使用暴力宣泄没有兴趣……或许我真的很想报仇,找那个人报仇,但这些都不是我选择追逐权力的理由。”周尘兮抬起头,望向了远处,“我之所以走上追逐权力的道路,是因为……我恨这个世界!”

……

……

机舱顶部被周尘兮释放的黑气轰破后,舱内与舱外出现了恐怖的压力差,就像气球上破了个洞,飞机开始失控下坠。同时,周围温度骤降到零下几十度,极度的寒冷让整个舱体乃至空气都开始冻结。机舱内氧气含量也快速锐减,顶部的氧气面罩自动脱落,所有活着的人都拼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周尘兮从破洞跳上机顶,笔直地站在血色巨眼面前,徒手一招,被拍飞至角落的终焉·七式重新回到他手中。

这柄以剧毒流银为核心材料铸造的武器,它的存在始终是魍魉的噩梦,即使将其从周尘兮手中拍飞,魍魉也不敢靠近这组充满毁灭意义的兵刃。现在,这个一度被它蹂躏的男孩重新握住刀剑站在它面前,它的愤怒本能地暴涨到了极限。

魍魉用力瞪大了眼,不是为了看得更远,而是为了强行刺激肉体释放出更大的魔能,而这些魔能反过来也刺激它产生二次蜕变。触手前端如同花瓣一般发生分叉,长出雪白尖牙,看上去就像无数异形的头。

它舞动这些长着异形头颅的触手疯狂扑向周尘兮,尖牙上夹带的唾液四射飞溅。它穿过黑色气流的阻挡,誓要用利齿将周尘兮撕碎。

“你很愤怒?可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吗?”周尘兮面对着魍魉,低声喃喃。

他的身形忽然诡异地一闪,漆黑弧光亮起,数个喷洒着鲜血的被头颅立即朝着视线后方飞去。狂风过耳,这些头颅不知道会落到哪里。

魍魉终于感到恐惧了,它已经无法理解面前这个对手到底有多么强大了,短短一瞬间,甚至于它还没有反应过来,痛苦就已遍布它的全身。

它是一个恶魔,恐惧理应是它的耻辱,可纵然如此,它仍是止不住地恐惧,因为它在男孩眼中看到了地狱。这个男孩将会和它一样,不选择立即杀死它,而是不断折磨它,至死方休!

魍魉忍着剧痛,本能地松开了所有缠在飞机上的触手,放弃飞机,笔直坠向地面。

然而周尘兮以更快的速度从机顶跳下,在对流的空气中,以柔美如舞蹈的动作挥动手中巨剑,一个接一个斩落那些肮脏的头颅。鲜血卷在一起飞舞,又被高空低温凝结成冰,最后在狂乱的气流中破碎,散成无数鲜红的冰晶血花。

这根本不是什么战斗,而是一场单纯的虐杀!

十几秒钟时间,下坠不过千米,魍魉庞大的肉身却已然被肢解成碎块!

康斯坦丁和那月的心里仿佛有巨浪在拍打。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他们成功地让这个孩子获得了力量,但这份力量却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

“这就是奇迹!这就是力量!这就是艺术!神啊,感谢您让我欣赏这场演出,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妙的东西了!”目睹着自己带来的恶魔在空中被肢解,高桥不但没有任何惋惜怜悯之情,反而兴奋地全身颤抖。

而他的声音也成功引起了周尘兮的注意。

此刻,下落的周尘兮已和高桥所在的直升机身处同一水平面。他下意识地改变了缠绕在身体上的黑色气流方向,从背后助推身体,如导弹一般射向高桥。

“妈的!那东西往我们这里来了!”

“射击……不,撤退!立即撤退!”士兵队长扭头大喊。

武装士兵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集体跳伞,连魍魉都敌不过的怪物,依靠普通的制式武器根本不可能对他产生威胁。但还是晚了,周尘兮把直升机当做跳板,反向弹射出去,并在过程中继续挥动巨剑,那些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打开降落伞,便被空气中闪过的黑色剑光斩成两半。

高桥利用这段时间快速下坠拉开距离。

眼看他就要脱离自己的视线,周尘兮果断选择让身边的黑气射向他。这些黑气具备极强的的腐蚀性,一定程度上也能作为武器攻击。不过身为囚龙会组长,高桥没那么好杀,在剑光到来之前,他就已经按下手表上的按钮,令周遭空气转化为上升气流改变他的下坠轨迹,从而避开了黑气的冲击。

“不要着急啊,你是神赐予我的礼物,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一定!”高桥望着周尘兮那白发黑瞳的瘦小身影,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套在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随后沿着风轨往斜下方滑翔,离开了这片血色战场。

……

……

由于失去了魍魉的缠绕,飞机陡然一轻,在上升气流冲击下摇晃旋转起来。那月透过玻璃窗往外张望,发现飞机正斜着坠向地面!

“这混小子,追什么追啊,不能先把我们救了么!”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不行,得想办法稳住飞机!”康斯坦丁咬牙冲进驾驶室,操纵一切尚能正常运转的设备仪器,全力调整飞机落点。

他们的身下不是别处,正是卡瓦格雪山冰川,厚积的冰雪虽然具备一定的缓冲能力,但冰川裂谷却是极大的威胁。一旦运气不好,撞到冰川裂谷,飞机必将拦腰折断,绝无生存可能。

“没办法了,只能降到那里!”康斯坦丁的瞳孔里映入了一片蓝色的冰湖。

“不行,那冰湖接近零度,会冻死的,而且我不会游泳!”那月扶着把手大声抗议。

“入水后立即抱住浮冰,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康斯坦丁用扩音装置向机舱乘客传达了这句话。

……

……

周尘兮也在坠落,狂烈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

刚刚那场战斗已经彻底透支了他全部力量,此刻他面色苍白如雪,如同风中残烛,身上的黑气烟消云散,恢复成了那个瘦小伶仃的男孩模样。

看到这样的男孩,绝不会有人想到,他就是那个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第三位阶的恶魔魍魉虐杀,又差点将囚龙帮小组灭团的魔鬼。获得了如此庞大的力量,正常人都会欣喜若狂,然而男孩却丝毫没有沉浸在那种宣泄力量的痛快之中。

他的眼中还是那个雨夜。

雨小了,男孩抱着妈妈冰冷的身体蜷缩在街巷角落。

终于,他抵不住沉重的眼皮,闭上了眼睛。只是这一次,他终于不再低头。

……

……

“妈的,大晚上的谁在我负责的辖区打架!让老子抓到,非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另一架飞机上,身穿深蓝色军装的高达男子大声地叫骂。

“具体情况不明,但根据释放出的高危能量判断,量级不低于几十架F-22战斗机在空中对轰。”情报员看着数据大屏回答。

“那战斗机呢?老子屁都没看见一个!”深蓝色军装男子继续叫骂。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我们的雷达探测器目前只发现一架航班坠落在卡瓦格雪山的冰湖里。民航那边刚刚传回了信息,应该是GC1001次航班,飞往东都机场。”

“东都机场?”深蓝色军装男子皱了下眉,“这么说来,这航班上可能有我们的老乡?”

“团长,我们要派人去援救吗?”

深蓝色军装男子用拳头猛敲了一下情报员的脑壳,“废话,老乡怎么能不救?当然要救,马上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