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朋友聊到小说写作不一定是线性的,也就是说,写的时候不一定会先设计好某种因果关系,剧情可能不会按照某种缜密的逻辑顺序推进。

『因为故事存在于潜意识,缜密的设计会扼杀这种潜意识。』

朋友如是说。

因此,我的后记就在最后一章完成之前先写出来了。

如果人物没有生命力,不管大纲多么完整,剧情多么精彩,故事最后都不能完成——这是我的个人经验。

反之,不论大纲是否完整,亦或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大纲,剧情或任何特别的设定都没有,只要人物有了生命,她就会不断缠着你让你去完成这个故事,就像我家的小狗会不择手段地缠着我们陪她出去玩一样——这是我写这次的故事时的经验。

有一段时间,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两个姐妹打架的片段。最初出现在我脑中的是两个小孩,大概是由于争抢玩具之类的原因,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揍得压在地上。并不是势均力敌,而是实力悬殊,妹妹总是被压在地上的那一方。

这个场景之后在我脑中以不同的形式重演,有时她们以初中生的样子出现,有时是高中生,有时又是小学生。

最后我终于在一点空闲的时间把我看到的场景写了下来,作为一个片段写作练习。

不可思议的是,我被其中的动作描写深深吸引,然后是人物的对话,它们暗示我这对姐妹会在日常之外的什么地方做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工作。也许是侦探,或者是刑警。

后来,当这个点子成型时,关于她们的职业,从我脑中跳出的第一个单词是:カッチャー(catcher),也就是这样的职业:

抱歉放错图了……应该是这样的职业↓

棒球捕手。不过严格来说这可能不算是职业……总之我取了catcher的字面意思。

一切都按照最初构想的那样进行着,人物设定只有两个词:行动派,头脑派。也许姐姐是行动派,妹妹是头脑派,人物塑造就在这样的暗示下完成。之后发现我还受到了另外的暗示,那是在开头片段中出现的《动物世界》。描写姐姐的时候,我用了“猎豹”这个词,后来干脆将这个词当作她的代号。那么,姐姐有了代号,妹妹大概也会有,于是妹妹的代号也在需要的地方出现了,最先跳入脑中的词是サル(猿),我在文中写成了“猴子”。

情节是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完成的:只要有趣就行了,就像开头那样有趣。让我有勇气把这个指导思想贯彻到底的是来自雷·布拉德伯里的鼓励:想象比知识更重要。

在他的故事中,总有时间旅人开着汽车或乘着莫比乌斯机去跟那些已经死去的作家对话。他毫不掩饰地向读者一遍遍讲述自己喜欢的作家们:海明威,麦尔维尔,爱伦坡……

冒着被说是老套和毫无创意的风险,雷·布拉德伯里仍然坚持将自己所认为的有趣所展示出来。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爷爷重复讲给我和堂妹的故事。那是一个姐妹俩遇到狼外婆,姐姐/妹妹最终智胜狼外婆的经典童话故事。爷爷讲述故事的技巧是一流的,不管听多少遍,我们都不会对这个故事感到厌倦,原因是:

只要爷爷在给我讲这个故事,姐姐就是智胜狼外婆的人,妹妹就是被吃掉的人。只要爷爷是在给堂妹讲这个故事,妹妹就是智胜狼外婆的人,姐姐就是被吃掉的人。

爷爷的故事非常简单质朴,他的听众却总会不厌其烦地听他重复讲述这个故事。

只要一个人觉得有趣,故事就能被讲述出来。也就是说,即使只有作者觉得有趣,故事也能被讲述出来。相反,大家都觉得有趣的故事,作者却不觉得有趣,这个故事就永远无法在他手中诞生。

当思维被限制在“我的故事要给谁看”的框架中时,我会选择自己“看似”能够处理的题材:高中生的故事,恋爱或是校园,总之是为了那些看不见的隐形读者而写故事。

但是凭着潜意识写出的故事——就是那些被人说“你好像喜欢写跟动物/植物说话的故事”之类的故事——的时候,有趣才会真的出现在故事当中。

没有任何预先的计划,基本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时都面临着因果矛盾、细节漏洞、逻辑危机的故事是最吸引人。因为——

『现实中的所有事也都是以混沌无序的形式呈现的,而我们这些真正有着生命力的的人每天都在经历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