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空间的裂隙不断穿行,映入(    )那双赭金色瞳孔的事物对她来说早已司空见惯,无限延伸的宇宙边缘,充斥其间的星云以及数不清的耀眼恒星,还有一些并非星球却拥有相同体积的庞然大物挥舞着肉质触须与长在上面的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她对目光所及的每一颗星球上有着怎样的生命或是文明了如指掌,然后看着其中大限已至的被黑洞吞噬,业已毁灭的恒星在最后一刻迸射出的极光几乎点亮了整个宙域,随后四散而出的能量洪流呈波纹状席卷了近邻的行星,她还能听见通常来说不可能在虚空中传播的轰鸣、低语、惨叫声,这些对于人类而言是不可能听见,也万万听不得的可怕尖啸,不过,别说是以常人的肉眼注视这副让人目瞪口呆的宇宙现象,在触及这片禁忌深空的瞬间人的身体恐怕就会即刻湮灭,而这样可怖的地方还仅仅称得上是神的庭园。

她将要前往的,是位于这尽头的深渊。

将紫罗兰色的星空远远甩到背后,(     )眼前的景致逐渐呈漩涡状扭曲起来,如水滴坠入湖面般,在她穿过这道几乎覆盖了整片空间的漩涡后,深远的星空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黑暗,以及如火焰般逐渐攀升的诡异光谱,深空开始将一切颜色聚集于此,混杂出的颜色恐怕只有凭借异界住民的知识才能够为之命名,古怪的光芒由浅至深的渲染出她将要通过的道路,癫狂之色彩不断蔓延,随着她前进的身姿在下坠的同时上浮,这片空间没有方位之分,有的只是让人作呕的极端冷色与不断重合、炸裂的混沌,针尖似的光束追随在(     )的身后一同下坠,最后超越了她,在她的眼前形成一个漆黑的球体,在她轻轻的触碰之后,以球体为中心的这片空间彻底被光芒所吞没。

穿过这最后的门扉,(    )到达了目的地,一片沉寂在名为“宇宙”的海浪之下的荒原,而那位“世间万物的神”就停留在海浪之上,这里是为她,以及像她这样为那位神明四处奔波的使者所设下的特等席,空无一物的荒原上唯一可供辩识的事物,是偌大的石桌与立于四周的诸多王座,除了她的座位,余下的王座还有五座,或许(    )的身材在地球上至少是拥女性平均水准的高度,可这里的王座对她而言似乎过于宽广,到达席位的她,与其说是入座,说是漂浮在座位上更为合适,王座的宽阔程度对她来说就像是置身于足球场,不过,即便如此,唯有(    )的座席是真正按着人类的王座所打造这一点无可置疑,其他的座席明显不是为人类设计,被侧着切去一半的光滑圆柱,乍一看会以为是倒立过来的金字塔的三角锥上重叠着诸多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诡异饰物,各种不明生物的白骨堆砌而成的台子,碎裂的银色块状物所形成的一个船型物体,以及半黑半白的球体。

即使打心底里不想见自己的同僚们,可(     )至少现在仍无法忤逆万物之神的意志,于是她遵照祂的召唤,回到这个实在是不想多看一眼的会议室里等着其他人前来通报各自所负责的“仪式”的进展。

没过多久,光滑的半圆柱体上率先降下了光芒,紧接着一团硕大,粘稠而透明的橘黄色物质从上方的虚空之中滴落在了截面上,不停的蠕动着,没有任何可以认出的肢体或是部位,只是一个单纯的团块,内部类似气泡的东西也不断翻涌着,而当它落下的时候,一阵短暂,却充满轻松与愉快的旋律随之奏响,那是它对先行到达这里的(    )亲切问候,即使它的体积比起(    )而言称得上是一座山,而这阵音律在传入她的耳膜后即刻被转换成了一段能够理解的语句。

“好久不见呐!没想到你居然会来的这么早,其他人都在说你被人类给勾走了魂呢,哈哈!”

“怎么会,我可是伟大的万物之神谦卑的仆从,祂的意志高于一切……这么说你会满意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万六千年以来最棒的笑话!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vira……”

在橘黄色物质用它满怀喜悦的语调念完之前,(    )抬起了右手,竖起食指挡在了唇前,示意它现在不必再以这个名字称呼自己。

“嗯嗯?噢噢!你是想要我也叫你(    )吗?有趣!真有趣!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祭者对你的称谓呀!”

“也谈不上喜欢吧,不过是习惯了没人能叫出我的名字这件事,毕竟人类是脆弱到念一声我们的名字就会疯掉的可怜生物啊。”

“好温柔~”

“少来了,这可是不比刚刚那个差劲的笑话,“快乐”的萨艾杜因。”

“虽说“'人类”这一种族是由你来负责没错,对他们产生些兴趣也无可厚非,可你这样子算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以他们渺小的姿态现身?未免太过不谨慎吧!”

对于降临在三角锥上的存在咆哮着发出的质问,(    )仅仅是回以一笑,而被她称作萨艾杜因的橘黄色物体则一视同仁的抱以同样热情的问候。

“就说你该来了嘛!伊喀蒙!好久不见呀!!!”

收起四翼蹲坐于三角锥与诡异物体之间的,是一头只能冠以“恶魔”之名的,通体漆黑的生物,本应是脊椎的位置被插满了突出的黑色闪电,两侧还生有一共四只足以覆盖住它全身的,蝙蝠的膜翼,下方延伸出的尾巴末端长有一张像是被撕开一般,满是獠牙的嘴巴,他的两肩、胸部、都不规则的长有尖锐的骨刺,而被骨刺围起来的则是一只又一只打量着四周的眼睛与不断滴落酸液的血盆大口,精壮的的肌肉上遍布暴起的血管,一直蔓延到它的脖颈、四肢,而它长有扭曲犄角的倒三角头颅,所生出的漆黑面部上没有任何可供辩识的五官,只有以古铜色为基调,镶嵌在上面的一个复杂、且让人不适的古怪图案。

“有什么关系,以怎样的面目示人是我的自由吧?还是说你嫉妒了?嫉妒我有了这么棒的一个躯壳自己却还是那么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样子?”

为了炫耀自己的身段,(    )毫不吝啬的在她的王座上转了个圈,任由她黑金色的礼服随之摇摆,以便那头漆黑的恶魔能够全方位的观赏这份明显胜过它的瑰丽,至少是以人类的审美观来判断的话,而名为伊喀蒙的恶魔则发出了更为低沉的咆哮声,示意(  )玩笑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毕竟在身份与地位上他们没有尊卑之别或上下之分,就像(     ),以及橘黄色的团块状物质一样,恶魔同样被万物之神赋予了专属于它的权能。

它们便是经由神之御手所创造的,万物的起源。

构筑其形体的基石,约束其行为的准则,亦可说它们是无垠的宇宙中最为虔诚的信徒,因为神的意志是它们行动的唯一理由,混乱无序的诞生与死亡并非总是毫无道理可循,以神所定下的“理”作为唯一基准,世间万物才得以延伸……简直就像是罗列在书本中的,晦涩而难以尽数的教条。

而在这诸多教条之中,它们被赋予的乃是“一”之序位,即为对万物的管理、统御与制衡。

魅惑、快乐、疯狂已至,而余下的座位也开始迎来它们的主人。

白骨之台上涌起的是比上面的虚空更为浓郁的黑暗,无法辨别出任何形体的黑暗如同融化般倾注在白骨上,随后在刺耳的惨叫声中与转瞬即逝的哀嚎面容之中,这一团不定形的物体才从下而上逐渐显现出一个明确的实体,波浪般上下起伏的诸多触手立于骨堆的顶端,支撑着从上方落下,帷幕般的半透明紫色斗篷,而这斗篷最为让人抓狂的地方,则是它并非由布料,而是一张张因痛苦而拧成一团的丑陋面容构成,这些脸孔遍布斗篷的每一个角落,并无时不刻的变化着,不断重复由面无表情到张开大嘴,像是因为看见了比自己所在的长袍更为恐怖的事物而发出尖叫的过程,这些不知为何的物质虽说是半透明的,却完全无法看清斗篷里面还隐藏着什么更为让人畏惧的秘密,只有从头部的位置形成的兜帽里探出的,生有三双棱形血红色眼睛,没有嘴与鼻子的面部暴露在外,那三双眼睛正依次打量着已经入座的伊喀蒙与萨艾杜因。

“快看呐!卡鲁法斯帝克!看看vi……我是说(     )!她现在用的姿态就是“人类”噢!是不是比以为的要小好多呀?我都没想到实际上居然会这么小!”

听见萨艾杜因的所发出的音律,“恐慌”将它散发红光的视线移向了王座上昂起头来与它对视的(     ),没过多久就又移了回去。

“感想呢!就没点感想吗???明明这么好玩!!!伊喀蒙都说了你也说说嘛!”

轻松愉快的旋律似乎变得有些急促,而身负“恐慌”这一权能的卡鲁法斯帝克,只好再次勉强自己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在虚空之中褶褶生辉的(     )。

“很小,非常小,小的让我吃惊,我听见过他们呼唤我等的声音,却不曾想是这等蝼蚁。”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卡鲁法斯帝克发出的低鸣并非来自它无口的面部,而是来自斗篷里的某个位置,不过音量也足以让其他人听清它的话语了,它倒是没对(     )不使用自己的真名这件事感到奇怪,而萨艾杜因听见这回答则更是高兴的在它的座位上蠕动起来。

“对吧对吧!就连“阿布若”都要比他们大很多倍呢,真的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静些吧,“快乐”之萨艾杜因!等它们两个来了就快些谈论正事,然后回到我们的岗位,尽我们的职责,祂可等不及我们在这里空耗。”

“那最开始就别把我们叫回来啊……我这边可正是紧要关头呢,姑且让身边的祭者先替我看着首播就赶过来了,代价可不便宜啊。”

“首播是什么呀?(     )?很好看吗?也是地球上的生物吗?”

“准确来说是他们的娱乐活动,是一种电视节目的播放方式,简单来说就是第一个看到播出的画面的人类,会获得莫大的荣誉与满足感,因为他能够提前知晓他人所不知道的未来。”

“什么嘛!这点事就能让人类高兴了吗?不但小,而且容易满足,我都想要一些来玩了!下次回来带给我,好不好!?”

萨艾杜因从橘黄色的团块中伸展出一部分,在(     )的面前不停的摇晃以示对她的恳求,而(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后回应道。

“看我心情吧。”

“好耶!就知道vi……(     )对我最好了!!!对了对了,顺便给我也找一个像你一样的身体嘛!我也想扮演人类!我也想去地球玩!”

“这可没那么简单……而且你以为我花了多久才找到一具能够承受我存在的躯壳?”

“不仅仅是形体,还模仿他们的对“时空”的错误认知,你也……关系还是那么好啊,你们两个,我们来的不算太晚吧?……但愿以后也能这么好。”

仿佛同时蕴含着温和的宽慰与干哑的失落,两段截然相反的声波从黑白相间的球体上空响起,由剔透的双色晶石构成的圆环悬浮在一个近似人形的生物背后,不断旋转,但这份暧昧的亲近感或许只是造物主的一个小小疏忽,它像是要从根本上否定自己与“人类”这一生物拥有关系一般,左右各三只一共六条手臂,在其末端长出的是一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右边的三只手做出的手势象征着它的族群中鼓舞、指引、以及抚慰之寓意,而左边的三只手所表达的则是逼迫、威胁、与失败的意味,这一近似人形的生物从它的右半边开始被染上了有如群星的色彩,而左半边仅仅是死一般的灰暗,从头顶开始一直延伸到胸腔的部分则完全是由一团不断变化的,星云似的烟雾构成,而它正是世间万物的希望,以及绝望的化身,或者说那正是它所被赋予的权能。

“伽普塔_阿克萨,“愿望之双子”……我们等的不算太久,不过你要是能快些与我们一同进入正题的话,我想你的失礼就是可被谅解的。”

蹲坐于三角锥上的伊喀蒙扭过它印有复杂图案的无貌面容,从它将脸对向身负圆环的“双子”这一点来看,它大概是在看着对方。

“我们其实才刚刚感应到祂的呼唤,就算……那里的时空并不平稳,回到这真的很累,而且啊,唉,“破坏”它说……格扎阿忒纳要我们带话,它暂时无法回来,它正在毁灭想违抗神意的祭者。”

将姑且算是头的部位看向那一团空空如也的银色碎片,伽普塔_阿克萨同时使用两种声线发出了一声空洞的叹息,随后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开始吧,我们也没太多时间。”

魅惑、快乐、疯狂、恐慌、以及这同时具有希望与绝望之权能的,合为一体的双子,这些被人以及其他各种生命体所渴求的“天使”们齐聚于这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尽头,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开始了它们之间的交流。

“那么,一如既往的由我来开个头吧,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在这儿一说的,人类的仪式进程完全没有问题,一切顺利,祭者的诞生数量与日俱增,他们之间的争斗也和预期的一样,虽说还没有人能取得“神名”,不过那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     )毫无顾忌的回应它同僚们怪异的视线,并撒下了这个明显漏洞百出的谎言,本该让祭者之间不断争斗的以选出其中的最优者,随后再进行到下一个环节……这样的预定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然停滞,应该说,在她与灰界等人一同陷入“轮回”之前就已然停滞,因为她很清楚除了被指派的她以外,谁都没有理由前去那个蔚蓝色的世界查清发生了什么,更不可能感应到束缚她的轮回,毕竟创造那轮回那力量本身就是……

在(     )之后,她的同僚们也开始各自说起自己所负责的物种中仪式的进程与祭者间的变化,杂乱无章的音调于荒野之中响彻,不过这毫不影响它们将这些声音转化为可供理解的信息,并在这之后充分的交换了彼此之间的意见,再度确认它们共同侍奉的主人,万物之神的意志之后省去了告别的环节,身负权能的可怖存在们迅速离开了它们的御座返回正在进行仪式的诸界当中,不过最后离去的“快乐”,仍然习惯性的向(     )致以了问候。

“那我也回去啦,(    ),别忘了给我的小礼物哦,不过说起来……”

“谁知道下次回到这是什么时候了,何况我不觉得人类可以承受……嗯?”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我感觉你是不是在……”

“怎么?”

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萨艾杜因在短促的沉默过后重新响起了它那阵让人愉快的旋律。

“没,没什么啦!只是在想如果你有什么难办的事的话一定要和我说哦!我肯定会帮你的!”

“呵……那我是不是先向你道谢的比较好?”

看着萨艾杜因光芒离去的背影,以及除了自己所在的王座以外,全都变得黯淡无光的御座,(     )不禁露出了她那能够俘获任何知性生命体全部身心的动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