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穿行于魔境之中。

无法穿破的黑雾不断弥漫,让人无法分清此刻正值白昼亦或黑夜,无论灰界前进还是后退,伸出手想要触碰到任何一个能够触碰到的实体,或是转向任何一个可能是逃离这片昏暗的唯一出口,结果却只是被无法直视到的墙壁给数次逼回原地,直到看不见的手从背后推着他不断前行,可逐渐奔跑起来的他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哪怕一个可以说的上是能认出的事物,不存在边界的雾气并没有随着他的步伐而被甩在身后,而是迎面吹了起来,逐渐由静态向着无规律的动态转化,片刻之间,黑雾化作刮过灰界周遭的风暴。

他多么想要寻找逃脱的路径,镜面般的地面上投射出的是他近乎绝望的奔跑着的样子,没过多久,导致他不得不这样做的元凶就在黑暗的另一头肆无忌惮的开始嘲笑。

“你逃不掉的,我可怜的主人啊……此处即为你命运的最真实写照。”

“不……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若是你的话应该比谁都清楚吧?祭文已经与那个神父一起,又一次被她从这世上抹去,在这之后要发生什么自不用我多说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接近歇斯底里的大吼,在这不断扬起的黑之风暴中显得微不足道,可至少传达给了在其中隐藏身形的那位。

“擅自忘掉这么重要的事可不行啊,应该说事到如今你还打算忘记吗?我见证了一切,与你一同不断的见证着,直到这不知是第几次到来的“今天”。”

构成这可怖风暴的漆黑逐渐沉落下去,形成了一片唯有镜之大地的空地,而在那里出现的是灰界可以自信的说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在人群中找到的那人,背对着他的,明绘黑红色的长发在这片阴森至极的世界之中格外显眼,总算找到了前进方向的灰界,满怀纯粹的喜悦迈开步伐朝着她所伫立的空地跑去,但当她转过身来时,灰界就这样不幸的目睹了他最不愿看见的一幕,总是佩戴着双色隐形眼镜的明绘,此刻眼中正闪烁着的正是他熟知已久的黑金色光芒,可那光芒之下她所展露出的,和往日如出一辙的笑容,又让灰界手无举措起来。

“明绘……?”

轻声念出她的名字,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在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瞬间,另一只手以比灰界更快的速度抓向了明绘,扼住了她的脖颈,其力度之大让她不得不用双手抓住这只握住自己的手甲挣扎起来,即使手心在与其触碰的一瞬间就被上面的金属尖刺给划出了血,情况当然不可能得到任何改善,血不断从明绘的掌心滴落在映出她倒影的大地上,眼中的黑金色光辉也随着她快要窒息的痛苦神情,形同风中残烛般逐渐消散。

“住手……!住手!!!不要伤害她!!!”

“哦,为什么不呢?”

出乎预料的是,低语居然真的遵从了灰界的命令收回了它被铠甲覆盖的手臂,将明绘从半空释放,在她不断调整呼吸的时候,灰界总算得以到达她的身旁,就算知道这只是一场仍旧延续的梦魇,但哪怕只有这样短暂的几秒钟也好,能够再次与不知去向的她相见,这份喜悦已经让灰界短暂的忘记了此刻自己正身处梦魇这件事,并因为逐渐无法压抑心中那份想要触碰她的愿望而蹲下身去,伸出的手却怎样都没法如愿握住明绘那只仍在滴血的手。

下一个瞬间,说是灰界在这世上最为熟知的武器也毫不过分的,那把有着弯曲的长柄与华丽纹饰,同时兼具让太阳也黯然失色的金色光辉的镰刃,无日之昼就这样凭空浮现在了明绘的身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无可挽回。

没有丝毫踌躇,华丽的巨镰自行从高空顺势斩下,对于正跪倒在地上的明绘而言形同从断头台上高速落下的刀刃,在锋利的金属切割血肉发出了一阵黏滑的声音之后,看着她了无生机的残躯,灰界脸上的神情逐渐开始扭曲起来,最后早已失去了理智这一感性思维的大脑选择了彻底崩溃,在这被黑暗支配的无光世界之中声嘶力竭的哭嚎起来,而与之相应的是低语心满意足的大笑声。

在还未结束的悲伤之后支配了灰界的是名为暴怒的原始冲动,手中浮现出来的异形巨剑在此时似乎已经不再拥有重量,如同羽毛一般轻盈,任由灰界在永不停歇的黑色风暴中不断挥舞、斩切、劈砍,直到近邻一带的地面都被变成了裂痕丛生的银色碎片,他也没能伤到低语那身怪异铠甲分毫,在他因过度充血而逐渐腥红的视线之前,能够确认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低语不断穿行于周遭的风暴之中,嘲弄着灰界的一举一动,只可惜用剑斩向他前一秒看见低语的位置时,它就已经出现在了完全相反的方向,重复着这样毫无意义的战斗不知多久,灰界终于因为精疲力尽而倒在了没有一丝温度的镜之大地上,可就算靠着残存的毅力把剑插入地面,以此作为支撑点尝试重新站立起来继续挥剑,能做到的最多也就是半跪在因他而产生的裂痕上,喘着粗气等待低语的下一步行动,而后者也已经厌倦了这场无休止的戏弄,从黑色的风暴之中显出身形,因为它比灰界更清楚他已经没有站起来的余力,何况是要拔出深深插入地面的大剑。

当灰界将他因狂怒而紧绷的面容看向面前,本应随着不断逼近的脚步声与金属锁链碰撞声而出现的那一身古怪的铠甲却无处可寻,直到他感受到那只尖锐且沉重的手甲从后面搭在了肩上,抓住了肩膀为止,可这时的他已经没有机会转身,只能任由从手甲中不断侵袭身体的寒冷触感夺走体温,而后,在灰界耳边回荡已久的风暴骤然停歇,只有那让人憎恶至极的低语声悄然响起。

“还不愿承认吗?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的话方法只有一个。”

就像是刚刚扼住明绘的咽喉那样,锋利的手甲毫不留情的从后面抓住了灰界的脖颈,尖锐的指尖甚至已经掐入了皮肤内侧,让他更为深刻的感受那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冷。

“接受我。”

平日里一直失真到无法辩识性别的地步的声音,在此刻听来似乎可以确信是属于一位男性,而这男性绝不会有是除此之外的某人的可能。

“啊啊啊啊!!!啊……”

总算从梦魇中惊醒过来的灰界,紧抓着被子的一角不肯松手,并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像是不肯相信自己真的已经从那个黑暗的镜之世界中逃脱一般,急不可耐的不断转头环顾眼前的一切,拉上窗帘的窗户,更进一步抑制了阳光强度的冷色壁纸,从桌子里被抽出来,堆放着衣物的板凳,似乎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自己确实回到了秘密基地,不过还没等他为此感到安心,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在他脑内嗡鸣起来,剧痛的程度甚至让他皱紧眉头,抽出了一只手轻轻扶住额头,随后暂时丢失的记忆便与疼痛一起填满了脑海,飞舞于空中的无形之刃、手持十字架的神父、教堂、突然陷入一片漆黑的视界、无日之昼……以及( )……?这些关键词一个接一个摔入灰界的记忆中,可他完全没有办法将它们关联起来,直到他看见了自己落下的胳膊上缠满的绷带,掀开被子一看也果不其然,全身几乎被绷带包裹到完全没盖被子的必要,这就为醒来的时候来不及仔细感受的一阵闷热提供了合理解释,不过难以置信的是,仍然存在的伤口并没有传来想像中的剧痛,似乎是已经完成了愈合那般,即使有一些新伤就那么开裂在之前还未愈合的伤口上,总之,现在先下去问问其他人发生了些什么吧……

呲拉

下床站在地板上的瞬间,灰界听见了一道不寻常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布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被撕开那样,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格子状的床单上多了一条从枕边延伸到床边的细长缺口,歪曲的痕迹表明床单是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划开了,可那究竟会是什么?虽说最近好像是因为忙碌而没来得及修剪指甲,可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长到能把床单给划开这么丢人的地步吧……抬起两臂观察双手的灰界很快就发现了导致床单受损的原因所在,并为此睁大了眼睛。

他的右手的食指指尖,在映入房间的日光照耀下发出了金色的光辉,不是因为在什么奇怪的地方粘上了金色的涂料,而是将近指甲盖大小的区域整个都被替换成了金色的圆锥体,用左手触摸了一下那个比起原来似乎增大了一圈的指尖后,灰界确信了,这种误差并非错觉,而是他的指尖真的被一个闪亮的金属块状物给替换了,还挂在上面的一段能与床单上的撕口完美吻合的布条更是彻底证明了这一点,而看到这金属指尖的一瞬,灰界就认出了它的来源,那只扼住了明绘与自己咽喉的尖锐手甲,也就是低语的具现化,而这正是掐入了自己血肉之中,带来了冰冷触感的那个指尖。

第一反应是想要找到一只手套带上的灰界这时才回想起来,在这里只不过是居住了几个月的他,怎么可能会提前准备好冬季用的物品,平常就没有带手套这种独特习惯的他离开自宅的时候自然也未曾考虑过这方面的可能性,拿起手机看了看支付软件里的余额,那触目惊心的数字让他决定还是想别的办法来遮掩这个不知该作何解释的小变化吧。

从胳膊上扯下一小段绷带缠住食指后,灰界拿起了凳子上的衣物,尽量避开还在作痛的伤口的同时还得小心翼翼的将其套在头上,这让他花了不少时间,随后才走出了他的房门,虽然十分惊讶,但现在灰界确实觉得现在的自己比起前一次被低语操控之后要活动的更为轻松一些,至少走路是没什么大……

“嘶……!”

侧腹传来的刺痛让灰界不得不立刻把这份自信从他的想法中丢出去,扶住了楼梯上的扶手,然后一步步缓慢的走下了阶梯。

说起来是之前睡懵了吗?我是不是听见了好几阵枪响……?难道说异对局发现这里了?!

不过就算像这样担忧,灰界现在用出的行走速度已经是最快的了,在此之上继续加快步伐的话很容易失去平衡然后像保龄球一样滚下楼梯,虽说这样可能确实会比慢慢走下去要快不少,但在还未痊愈的基础上再多断几根骨头之类的,至少现在他不希望变成这样,费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灰界总算成功的从二楼来到了一楼的楼梯间,然后为了保险起见扶着墙壁逐渐靠近了亮起灯光的会客室,按下门把手后看见的,是对他这位突然出现的访客感到惊讶的众人

“我靠?!你小子这就能起来动了???这也太神了吧……”

“你以为本大人是谁?应该说这效果都算是不尽人意了,还想着他大概会砸穿地板后跳下来,看来确实被整的挺惨啊。”

“没事就好……不过现在就起来是不是有些勉强了?总之先来这边坐吧。”

对于又一次暂时逃离了被低语所掌控的那个梦魇的灰界来说,没有看见敌人,而是这阵早都习惯了的喧闹,在此时显得比一切都要珍贵,即使现在也几乎与最开始的处境一样,身处无止境的谜团之中,但他想要相信,一切都终将迎来结束,然后回到那段平凡又无趣的日子中。

不过( )的王座后面被贴上报纸,以及从报纸下方延伸出裂痕的落地窗似乎并不能太过简单的得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