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凶兽,于建筑物之间不断回荡的狂吼和它无休止的挥砍,以及利用身边一切物质,将其凝聚在身前化作屏障进行阻挡或在空中自由的飞舞的白色飞鸟,这就是此时展现在暮和华昼眼前的场景,无论是在不自觉间后退许多步的暮,还是继续在远处观望的华昼,都为这场波澜壮阔的战斗由衷地捏了一把汗,在他们眼前的“灰界”,到底是否能够与认知中那个随处可见的青年重叠在一起?

大剑携带其全部重量砍在临时拼凑在一起的土块上造成的闷响,以及将其拼凑起来的力量爆散时产生的冲击之大甚至穿透了彼此的皮肤与肌肉,直达骨骼,使其震动起来,不过这理所当然般不会影响到两人之间的厮杀,应该说比起明绘,“灰界”此时的处境更为让人担忧一些,街道在战斗中不断被破坏,他的身体开始不断显现出和之前一样的伤痕,明明没有受到攻击,却自行开裂的伤口逐渐布满了他的体表,手臂下紧绷的肌肉早就因为无法承受挥剑的力度开始断裂,大腿内侧的构造同样在他跳跃与突进,以及招架明绘从空中砸下来的混凝土块时必须使出的巨力几近崩溃,现在的“灰界”,说是被自己的血所染红也毫不过分,大多数伤口并非源自明绘变化多端的攻击方式,而是因为与这具身躯无法相容的可怕力量才导致肉体像这样不断损毁。

不知何时已经半浮在空中的明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灰界”,该如何消灭这只有胆量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生物,她早已做出了决定,平放着的左手在此时缓慢的向下方的空地举起,在“灰界”举着大剑一路冲来的同一时刻,握住了手中的空气,而后如波浪般起伏的沥青道路瞬间将灰界从地上抛了起来,沉陷下去的地面也没有就此平息,继续下沉了些许后分裂为数十跟粗糙的圆锥体,随着明绘抬起她的手臂,圆锥体立刻从地面的陷坑中刺出,就算不特意进行瞄准,拥有如此数量的尖刺也能够轻松贯穿“灰界”身上的全部要害,后者则立刻在根本上否定了她的预测,下坠的他把蓄势待发的双臂紧缩至最小的角度,在眼球马上就要被尖刺的顶端刺穿的最后一刻,“灰界”借助全力挥出大剑的手臂扭转身体,将所有尖刺削成毫无威胁性可言的半圆柱体,在落地的瞬间再将大剑全力劈入被土石填满的陷坑之中,一阵烟尘就此四散开来。

作为扰乱视线的策略来说可谓是下策中的下策,对拥有数种与增强视野相关的能力的她来说,这阵烟尘完全没有起到任何遮挡作用,她燃起异色之火的双眼能够清晰的看见,身处其中的“灰界”的一举一动。

与其说是“灰界”再次挥起大剑,此刻的情况更像是他被手中的大剑带领着,没有再尝试以任何偏斜的角度进行攻击,也没有任何用以掩饰真正意图的假动作,斩击在空中划出了剑刃上的金色轨迹,对准明绘后迎面而来,她则在此时再次选出对付这种近身攻击最为有效的“意念操纵”之能力进行阻挡,当她的意识构成无形的屏障阻挡时,即便势头迅猛无比,可横劈上去的大剑依旧像是击中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般,没能伤到屏障之后的明绘分毫,只不过……

她也没法对他接下来超越了反射神经能够处理的信息极限的动作,采取任何防御措施。

就连被数种不同能力加持着的双瞳都未能捕捉到这一动态,这过于迅速,过于强烈的斩击,只不过无形的屏障仍保持着毫发无损的状态,可从剑刃中迸发而出的光辉却直接穿了过去。

更别提在被迫远处旁观的暮以及华昼了,他们看见的只有“灰界”手上不知何时调换到另一只手上的大剑、划过明绘身后的金色光辉、以及随之飘落在地上的,原本用以遮住她面容的那块白色皮革。

短短的一瞬,阔别已久的两人四目相对,双方的瞳孔却都被阴燃的异界之火所覆盖……

什么也未能传达给对方。

也正是这一瞬之间,趋势再次迎来调转。

即使只有一秒,或许比一秒更为短暂,但灰界确实迟疑了,在操控他的那个狂暴意识,低语再次夺取了对身体的控制之时,明绘早就高高抬起她的手臂,散落在地上的大量碎石于空中聚合后随即被发射出去,直接砸在“灰界”刚刚举起的大剑上,碎成比原本的体积更为细小的碎片,造成的冲击力却也足以让已经过度消耗的灰界彻底昏迷过去,在明绘准备再一次操控唯有她能够清楚看见的力量彻底摧毁这片街道用以埋葬眼前的一切活物时,等待已久的暮总算找到了机会,停滞了时间前进的步伐后立刻跑了过去拽起地上的灰界,跑向华昼所在的方向。

“我们就这么撤了???她不是说必须得把那个干掉才……”

“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战力上的差距太大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得死在这。”

“那,那家伙怎么办???(   )不是说她是冲着我们来的???跑回去也没用啊!”

“总之先回去一趟再说,灰界已经不行了。”

将不省人事的灰界固定在中间后,连头盔都来不及戴上,暮立刻拧足了油门,机车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急速驶向来时的那条道路,此时暮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去顾及身后,只得全身心的专注于规避路上的种种障碍,回头向后看去的华昼倒是发现了料想之中的场景,明绘正保持着浮在半空的状态从几乎快要垮塌的街道彼端直追过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来了她来了!!!开快点啊啊啊啊啊啊!!!!!”

与恐惧毫无关联的大声咋呼让暮本就已经开始急躁起来的心变得更加躁动,可她也只能在不影响自己观察路况的同时向后吼上一声。

“闭嘴!”

就算华昼没有多加催促,暮接下来也打算用她自己的方法来为已经在全速行驶的机车更进一步的增速,也就是利用她加速时间的能力来达成这一点,不过,就算是她对此也多少感到了不安,毕竟对肢体动作之外的事物使用能力总是意味着更为庞大的消耗,可她知道,此时已经没有去为这种小事犹豫的空闲了,只不过,当她的双眼再次染上黑金色时,不断从身后飘来的咋呼声突然改变了内容。

“哇靠,等一下,她好像停下来了!快快快快快!趁现在!!!!”

没有过多确认发生了什么,听见华昼说出的话后暮再次拧紧油门,机车的后轮都开始因为不间断的加速开始后仰,但总归是无事冲过了最后一辆燃烧的汽车残骸,随后扬长而去,至于华昼在驶出街道前最后看见的,是如同提线断裂的木偶般,从空中落下后跪坐在碎裂的道路上的明绘,没有对正在不断与自己拉开距离的三人做出任何反应,仍在燃烧的双瞳失去了目标后,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被自己摧毁的路面,只因她被头发遮住的小型耳机里传来了新的命令。

“到此为止了,撤退吧。”

和往常所展现的不太一致,无感情的冰冷声线不会引起明绘的任何思考或是疑问,现在的她仅仅是作为一名拥有复数能力的尖兵,忠实执行异常现象对应局总局长,白鹭的意志,接收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她就再度飞上天空,在太阳彻底升上云端之前往为她预设的撤离点飞去。

异常现象对应局总部

挂掉手里复古的转盘式电话后,白鹭索性将身体向后扬去,虽然脖子上架着的机械头盔影响了他的活动范围,不过他明显是很早之前就习惯了这对常人来说有些违和,或者说根本是有些难受的姿势,被白色头盔正面设置的摄像头拍下的,弧形办公桌对面的落地窗外蔚蓝色的天空正通过位于内侧的显示屏实时传达到他的眼前,他那双被满盈在头盔内部的液体浸染成墨绿色的眼睛则略带笑意,心满意足的看向了属于他的天空。

“作为第一次的成果来说还不错,既然已经诱出了她的“祭品”,那么找到她本人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在这之后要做的就只有……”

还有不到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作为“引领世界走出悲鸣愚者事件阴影的英雄”,同时也是异常现象对应局局长这一公众人物的他就又得去主持每天都会如期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回答那些不痛不痒的提问了,在这之后出发前去其他管理区视察当地的状况,在临近夜晚的时间归来后,还得继续审批堆积如山的各类书面文件,即使已经有了一张大到完全能够睡下好几个人的办公桌,他也仍然改不掉喜欢把这些没趣的东西摆在地上的习惯,从办公椅上起身的白鹭,对着正好悬挂在窗前的太阳悠闲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向他陈列在一旁书架上的众多书籍,抽出了一本被精心装订过的书本,仔细阅览书页上的每一个文字,理解其中所描述的内容,随后没有任何征兆的将书本抛向天花板,凭空拔出了专属于他的那把银之刃。

除了对总局长的尊敬与信任,条例上的额外规定也决定了异常现象对应局的员工们并不会在白鹭的办公室里设下摄像头这件事,不过若是有的话,想必也只能通过慢放其录下的画面,才能够看清那几秒钟之内发生的一切吧,漂浮在剑刃周遭,有如融化了的白银般的数道剑刃几乎是在瞬间与白鹭挥出的剑一同,在空中接连成犹如新月的弯曲形状,闪着寒光的剑锋无比顺畅地将落下的书本分割成雪花大小的纸屑,在阳光照射下散落的洁白纸屑,如同真正的初雪般落在白鹭戴着手套的手掌之中。

“但愿她会中意吧,我为她这“世界的敌人”量身打造的处决方式。”

睁开眼的灰界,似乎已不再对自己来到这片被黑雾笼罩的镜像世界感到意外,现在没有改变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再次带着遍布全身的伤痛回到了这里。

……

绝非是因为干劲十足,更像是想从某种让他感到痛苦的思考中逃避一般,灰界还未见到低语就先唤出了大剑,用他差不多已经没有直觉的两条手臂抓住剑柄,大腿的情况则更为糟糕,在开裂的伤口作用下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只得坐在地上,但这片镜面大地快要夺走灰界身上体温般的寒冷又使他不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在此期间,那阵熟悉的锁链拖动声与金属间严密贴合摩擦出的声响再度于黑雾深处响起,并不断靠近坐在地上的灰界。

“和心爱之人的对决如何?我的主人啊,想必不会太好吧?”

不断打算逃避的问题被低语不留情面的直接抛出,灰界无法冷静的内心感受到那阵从内至外的,精神层次上的痛感,虽说那时他的意识已在低语的操控下陷入了沉眠,可是现在苏醒过来的他能够看见,能够回想起那时所见的一切,即使亲眼看见了被燃烧的残骸填满的街道尽头站着的是她,灰界也极力否定着,否定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和这些超越常理的事物扯上了关系,当遮盖了她面容的面罩落地时,一切最不愿成为现实的胡思乱想终究化作了现实,无情的映入灰界的眼中,他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只不过已走到他身边的低语并没有像他那样的多愁善感,伸出了被锋利的护手覆盖的手臂后将灰界毫不费力的从地上提了起来,没有反抗余力的他也只能任由自己的眼睛与盔甲连为一体的头盔中的深邃目光相交在一起。

“为什么事到如今都不肯屈服?你应该很清楚吧?我的话就可以轻松的解决一切让你为止焦急的事态,就算是那个女人也……”

看到灰界没有余力发声的样子,低语选择不再继续说下去,松开他穿透了灰界身上衣物的手甲后看着他摔在地上,把他满是锈迹与缺口的大剑举向天空,可当他挥下本该将灰界一刀两断的这一击时,从剑柄传来的并非血肉被切断的手感,而是剑与剑之间的交锋所独有的震荡,对此略为感到不可思议的低语低下他的头盔,发现灰界正用他不断颤抖的双臂勉强支撑着大剑,挡下了这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