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边的螺丝给我。”

没有多做言语,正穿着一身西装的年轻男性端坐在椅子上,将拿在面前观察的一把通体呈银色,还刻着些纹样的奇怪手枪小心的放在了桌上,拿起了不知何时滚落到他那边的几枚螺丝,更准确的来说,他是用指尖捻起螺丝,因为那些螺丝明显比市场上贩卖的最小规格还要小上许多,大概只有食指指甲盖的一半大小,如果不是这名青年而是一般人的话,可能连看见它的位置都不太容易,将这些螺丝弹落在坐在他身旁,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的白发少女的手心中之后,他重新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枪,卸下弹匣后细致的检查起来。

检修日,这是对安琪与森无这两位由人之手创造出的存在非常重要的一天……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兵器,即使理由大相径庭,但他们都借由科学技术获得了人类不可能具备的机能这一点是母庸置疑的,总之,今天是他们久违的用来检查自我机能的日子,森无最需要关心的无非就是专属于他的这把针对TL和祭者特别制造的手枪,他的机械化部分几乎只有位于脑内的微型处理器,而安琪的状况则复杂的多,除了同样设置在大脑内部的处理器外,她全身上下不知多少部位都是由精密的机械、合金与电子元件构成,为了能够最大程度还原(      )持有的力量,作为最终造物的她被一口气追加了同系列的妹妹们所持有的全部机能,战斗、演算能力、运动能力,一切都由虐杀博士按着当时已知技术的最高水准进行制造……只有在进行这种大规模检修的时候她会感到对那个老男人的怨恨达到了极点,毕竟无论何时,能为她维护机体的人只有她自己,在虐杀博士还活着的时候,她的设计资料就是绝密中的绝密,除了博士本人和她数据库里最开始就存放的一份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触到这份资料,就连同为博士造物的,她那些旧型号的妹妹们也没有获得允许,话虽如此,对安琪来说按着自己的设计图来给自己做个检修也没什么难度可言,她单纯是在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上这一点感到严重不满。

尤其是在她和森无一同逃离了那个教堂之后,她不得不将检修的频率上升了许多,安琪非常确信,但一点也不感到骄傲的事,就是那时如果身处教堂的不是她而是那些蠢妹妹中的任何一人,在受到无日之昼的直接攻击后都绝不会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幸存概率存在,当时的她完全是依赖过强的机体性能才得以拖着森无远远避开那座教堂,就连拯救安之顾都顾不上,不过,至少在第二天,异常现象对应局的人到达现场前,她还特意回到现场放了一束花来祭奠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的老师,那之后的她,应该说是在前往教堂与那些祭者对战前,就已经开始对一直以来的使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无趣,说到底,她只是想不断的强化实力,在未来的某一日完全超越(      )并将其彻底消灭,以此证明她才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世界的秩序与稳定之类的,最开始就该是跟她无缘的事物,因此,她断绝了与异常现象对应局的全部联系。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森无在醒来听见她的决定后,虽然曾一度打算回去,不过在她象征性的阻拦了一下后居然也选择了离开组织。

“在那样的,地方,没什么意义,和你一样,我不过也,只是,打算做掉她而已。”

于是,早已被异常现象对应局认定为MIA的二人现在正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一处毫不引人注目的居民楼中,在避免和他人接触的这一大前提下,过着没发生过什么称得上严重状况的平静生活……直到安琪最近得到了一条情报为止。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安琪都没有机会去对从网络以及各种媒体上截获的情报进行详细分析,光是去搜集她维持运转需要不时用到的材料以及补给就花去了她打发时间,毕竟离开了异常现象对应局,想要获得可以供她随意消耗的弹药和其他各种工具就不再是一句话或者一份报告就能解决的问题了,总算按顺序解决了这些后顾之忧的她,终于能拿出时间将她的信息库接入网络,以此更新所有她认为可能用到的情报,让人失望的是,对于异常现象对应局每周都会更换资料库密钥这件事她无能为力,因此也无法直接获得那些关于当前形式的关键信息,而那些能轻易接入的又大部分只是民用网络……就是在这安琪平常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新闻报道里,她逐渐拼凑起了信息的碎片。

教堂的那一战,导致其整个建筑物都消失不见,这自然是会引起很多人广泛关注的信息,就算异常现象对应局再怎样压制信息的传播,可他们终究不能轻易的将那些目击了现场的平民给全部抹消掉,于是以这条信息作为起点,安琪一步步跟进着那些看似都市传说,实际的真相却不得而知的消息,以及异常现象对应局都只能勉强掩饰的重大事故。

将近一个月前,市中心某个街区里发生的“油罐车爆炸事故”造成了数十人的死伤,至少各个管理区的新闻是如此播报的,但亲自到达现场查探的安琪一眼就看出了那些正在施工修复的损伤到底是由什么造成的,融化的沥青、没有任何残留物的弹孔、以及看起来像是水管爆裂导致的地面破碎,没有一处是由自然因素或是普通的人为事故造成,区区爆炸不会造成如此程度的损伤,这是她所下定的第一个结论,而要说除了人力之外的什么能够造成这样的效果,除了祭者外别无他选,就算当日那条街道的监控全部遭到删除,安琪也依靠她自身拥有的强大演算能力,通过种种常人所无法留意的微小细节再现了当时的状况,并得出以下数据,至少四名祭者在那里展开过战斗,而能力造成的损伤又无法与他们的人数相对应,也就是说……

其中一人是持有“复数能力”的独特存在。

而对于这样的存在,安琪除了那个叫做明绘的女孩之外便不知道第二人,最有可能接触到她的又无非是……

“拧,螺丝,是需要这么,久的事吗?”

已经将手枪完全检查完毕的森无,正用他独有的断句方式向安琪询问道,这时她才留意到,自己已经保持握着螺丝的姿态坐在椅子上发呆了整整几分钟。

“不,没什么,我在想最近查到的事来着。”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情确实是尽快完成这耗费时间的检修,然后继续去外面搜集有关(      )的情报,定下心来的她把小到不可思议的螺丝轻轻对准左手的食指后,她指尖的金属块就向下滑去,伸出了与螺丝直径完美匹配的一小块金属螺旋,确定螺丝牢牢固定在上面后,安琪将伸直的食指对准右臂的一处小孔插了过去,在一阵悦耳的摩擦声后,她成功将用来保护武器系统的模块彻底闭合起来,并活动了一下胳膊,确定挂在两侧,用以组成枪械的部件没有任何松动或是过紧。

“说起,来,你之前去那边的夜市,了?”

听见森无的提问,安琪只是用她血红的瞳孔瞟了他一眼,就继续活动起身体的不同关节来进行运转率的检查。

“跟踪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毕竟,得确保你的,安全,我们现在属于不能,再露脸的,那种类型吧?”

“确实如此呢,无论是我还是你,只要被异常现象对应局发现一个还活着,另一个肯定也逃不了咯。”

“于是,你去,做什么了?”

“搜集情报……这么说的话肯定会被当做是出去玩的借口吧,虽说我也确实去玩了会,不过相对的,我也找到了有用的情报。”

将血红色的双瞳对准森无的双眼后,安琪眨了下眼,随后眼白底部短暂亮起的一个绿色小光点,说明她已成功的将数据库中的信息传达给了森无,这也是他们两人从教堂逃离后一段时间的事了,虽说安琪之前就已了解了森无的情况,只不过在突发奇想的尝试后,她才首次发现,他的情报无线传输波段居然也和她的那些妹妹一样,因此安琪也能够和森无自由的进行数据上的交互,而森无接受到的,是一个穿着随便的青年和穿着黑色机车服的少女,并肩行走在繁华的夜市中的情景。

“我记得,这两人,之前在教堂的,时候他们也在,来着。”

“没错,是跟(      )有着密切关联的祭者中的两位,从我单方面的看见他们这一点来说,运气还不错呢,在这之后也顺利的尾随了他们一段时间。”

“一段?”

“是啊,本想就这么找到他们的据点,这样的话后面无论我打算做什么都会是绝对的主动地位,不过有趣的是在他们拐入一个巷子后,我就完全跟丢了他们,先说好,我可是全程开启了目标锁定,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想要接触到(      )的话,他们应该是我们唯一的途径了,只要继续像这样留意他们的动向,迟早会再遇上的,反正我也把最后看见他们的街区特意标记出来了,有空去找找就是。”

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后,安琪将手对准了天花板,放出由构成她指甲的液态金属转换成的银刃,一下子甩了起来,试着朝旁边的空地挥了一下剑的安琪能够确切感受到,她的剑并没有因为长时间不曾使用而变得迟钝,毕竟材质上来讲是不可能出现生锈之类的状况啦,在收起银刃后,她又甩了一下两臂,两个金属制成的复合机器零件就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提前预留的开口中伸出,展开后上下固定了她的胳膊,并不断向下延伸,只用了一秒左右的时间,安琪的双臂就完全被两把用哑光黑喷涂过的长方体枪械所替代,8毫米口径枪管下方的榴弹发射装置被她提前取出了弹药,基于保证枪械构造的有效性这一点,每当安琪使用这两把复合枪的时候,两臂都因为被固定住而无法弯曲,但时到今日,她也没办法向谁提意见来修改这份不便,不过至少比起9号永久性被替换的手臂而言,这已经算是相当方便了。

看到安琪完全乐在其中的样子,森无干脆转过了他的椅子,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相当复古款式的MP3,将耳机塞进耳朵后顾自的听了起来,本打算在前几日去奈束苑的演唱会的他,为了处理诸多杂务而没能如愿,所以,他现在至少想听着她的歌声度过一个不错的午间,这时候安琪已经从客厅回到了她自己的卧室,并象征意义的关上了门,毕竟数据检测和简单的活动测试都已结束,接下来要进行的检查就是些需要脱去她终日穿着的这件博士模仿(     )的黑金色色礼服做出的白银色礼服才能检查的部位了。

站在墙边的落地镜前,安琪没花太久就将这件在华丽程度上比起原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礼服拉开,脱下后随意的丢在了身后的床上,镜子前的她有着堪称完美复制了(      )的身体全部数据的比例,优美的腰部曲线,以及某些位置的尺寸……除了一些地方挂载着明显不是模仿的古怪机械与金属块,她的大部分身体数据当然是基于博士不知多少年前对(     )的目视测量而得出的,安琪的身体原来可能属于某个不幸的女孩,但那跟现在的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从来没在意过自己作为“最终造物”运作前究竟是谁这种无聊的问题,手腕,两臂的肘关节与膝盖并非像看起来那样是被银色的金属片覆盖着,而是整个关节都由耐久度极高的特殊合金制成,这些关节连接着她内部同样被替换成金属的骨骼,虽说看着会让人产生“这真的不疼吗?”之类的疑问,但安琪再清楚不过,多亏了这副人造的骨骼,她才得到了能够跨越常人所不能涉及之险境的力量,12号便是为了验证这些身体增强附件的可行性而被博士创造出来。

对着镜子高高跃起,在空中完成一个标准的空翻后,安琪十分平稳的落在地上,脚步声平稳到在旁人听来可能也只是谁穿着鞋在地上踏了一下而已,验证了运动能力也完全没有问题后,安琪躺在了床上,瞳孔周围的一圈比她原有的鲜红更加明亮的红色光芒开始亮起,与此同时,她的皮肤下方也开始泛起微弱的光芒,如同她血管的管道以极长的间隔闪烁着,表示她正通过那个位于大脑内部的微型处理器仔细筛查身体的各个部位,小臂、大腿、后背,位于她白皙皮肤上的一些凭肉眼根本无法察觉到的细小缝隙在闪过一道红光后缓缓开启,那些部位是博士设计用于为她接上一些不属于本体的附加部件而预留的接口,但现在对安琪来说,这些接口最大的用处也就是用来确认处理器未能连接到,她也无法直接观察的内部究竟状况如何,同时举起两臂的她,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内靠拢双臂,以便她通过眼球内的摄像装置对其内部进行一次彻底的扫描,大多数时候,她的攻击都是需要以极其违反常理的高速和力量来挥动双臂以挥出剑刃,因此,必须细致的检查内部骨架的磨损程度,在检查过胳膊之后,她坐了起来,细致的审视她双腿内侧合金骨架的磨损状况,并予以评定,结果上也没有出现任何让她感到意外的地方,就算是以比现在更为激烈的方式去战斗也不会对这副经过精密设计的骨架的稳定性造成明显影响,更换这些合金骨架大概是不知道几十年后的她才需要考虑的事。

检查全部结束的安琪,花了些时间穿好她的那件基于与(     )相对应而设计出的白色礼服走出了房间,只不过此时的客厅里已不见森无的踪影。

还穿着最近出于兴趣而购置的西服的森无,正若无其事的走在大街上,沿着安琪不久前传输给他的,跟踪那些与(     )有关的祭者的路线缓步前行,与其询问一些她可能都不清楚的原因,不如自己去亲眼见识,怀着如此想法的他当然不会再继续耽误下去,不过,就像对大多数因为各种理由而不得不过着隐蔽生活的人那样,像这样来到街道上对森无来说同样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在立刻异常现象对应局之前,他的日常生活无非就是全副武装的在待机室中等待出击命令,或是全副武装的同时听着音乐等待出击命令,等任务完成后再回到因地而异的待机室中,等候下一个困难的任务。

无论是隐藏于楼层间的高远天空,还是街道一旁呼啸着驶过的汽车,甚至绿化带中,在微风中轻轻摇动的树冠都能吸引住他的目光,就算能通过数据库轻而易举的解析这些事物是什么,有着怎样的存在意义,但亲眼看到这些仍然让森无感到一些不可思议,就算是平日里被他视若无物的路人,在此时似乎都产生了一种能够引起他注意的独特气质,比如手里拿着小三角旗带领身后那些还带着小黄帽的可爱学生们,在街边说着什么的中年教师,以森无对各个行业的了解来看无论从打扮还是言行来说,他都肯定是个教师,而他正用手指,远远指着一座就算相隔几十公里也能够清楚看见的高楼。

“看到那边最高的大楼了没有?那个就是我们Z市的地标性建筑之一的商业大楼!我们Z市作为管理区里拥有最为良好的发展程度的城市,高楼大厦什么的自然是数不胜数,你们肯定也知道我们这最高的楼就是那座商业大楼,就像是别人在谈到世界第一高峰的时候肯定都会说是珠穆朗玛峰!那第二和第三,第四和第五呢?你们有人知道吗?”

在彼此对视之后,头戴小黄帽的学生们纷纷摇起了脑袋,而这正是他们的老师想要得到的效果,见此情形他当然不会去责怪学生,而是骄傲的扬起了脑袋。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要去争当第一!在第一之后的排名毫无意义,你们要……”

“第二到,第五,分别,是,乔戈里峰,干城章嘉峰,洛子峰,以,及,马卡鲁峰。”

不知何时已经并肩站在教师身旁的这番话让学生们再次面面相觑,随后同时将崇拜的目光投向他,而他旁边的教师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任由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驳倒他一直以来折服了不知多少学生的,高深莫测的观点。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你!多记几个就了不得了是吧!?还敢结结巴巴的,是不是看不起我!?”

对于教师愤怒的质问,森无只是斜了一下脑袋,毕竟他连数据库都没有动用,只是如实回答了自己通过书籍了解到的知识,然后略为不解的回答道。

“否,你的论点,本身,就不那么,完善,我只是,顺便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

“那第六是哪里!?”

“卓奥友峰。”

“第七???”

“道拉吉里峰。”

“第十????有本事说!说啊!我TM还不信了!?”

“安那布尔纳峰。”

在孩子们怀有纯粹的崇敬之情的目光注视下,以一旁失去了信念,跪倒在地的教师作为背景,森无再次踏上了他未定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