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的床底下捞出已经积了不少灰尘的手枪后,华昼迅速拿出藏在床缝里的子弹,退出弹匣后尽可能快的将为数不多的几发子弹压了进去,他上一次用枪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了,不过事实证明,当时的他没有随意把枪丢掉而是以防万一的藏了起来这件事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判断,一路从市体育馆跑回来的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打算留给自己,把装在枪套里的枪别在裤腰带上后就夺门而出,跨过楼梯间的护栏直接跳到下一级楼梯,还在玄关内不断安抚夕茉的明绘见状立刻准备跟上去,却被华昼拦在了原处。
“你难道要一个人回去?他们有多少人你也看见了吧!?”
“多少人也得过去啊,暮和灰界他们还在那。”
此时头脑发热的华昼大概已无法听进任何人的建议,何况,本就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他根本就没有对信徒们庞大的数目感到过任何担忧,他所想的事情十分简单而纯粹,那就是回来拿枪,干翻他们然后顺利救出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的灰界他们,但就在他正打算拉开门扬长而去的时候,夕茉又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夕茉妹妹?有什么事要说的话等我们和他们都回来了再……”
“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帮助大家,不……现在的我肯定可以帮上大家!”
若是以往,华昼肯定会摸摸她的头然后毫不在乎的就这么冲出去,可现在,夕茉看着他的眼神中所透出的坚定,是华昼前所未见的,以至于他在无意识间松开了已经抓在门把手上的手,转过身看着她,但站在后面的明绘自然被夕茉的发言多少感到了些不可思议。
“刚刚说过了的吧,我已经……嗯,我已经可以使用“能力”了。”
“哎?能力?原来这孩子也是那什么……祭者?”
“她啊,反正情况很复杂就对了,不过夕茉妹妹,你说能用能力了,那你的能力具体来说是什么?”
“唔……妈妈在日记里说它叫做“赋予状态”来着,我刚刚去院子里练习了一下,虽说不太懂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可是它确实能让一些东西变得奇怪起来……你看。”
说着,夕茉从她的袖子里拿出了几块细小的石头碎块,将它分别递给华昼与明绘。
“这是啥?小石子?”
“看着有点眼熟啊……等等,我记得庭院那边的草坪里好像有个埋在地里的挺大的石头,仔细一看不会就是那个吧?”
明绘总是擅于观察他人所难以察觉的小细节的习惯,在此时派上了不错的用场,不过对她来说也只是理所当然一件事。
“好像是啊,那咋会碎成这样了?”
对于华昼的疑问,夕茉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略为得意的微笑,随后立即补充道。
“这就是我用能力做到的哦,很厉害吧!”
和明绘对视一眼之后,华昼也开始逐渐回想起那块石头的细节,无论从大小还是质感上来看,都不太像是随便摔一下就会碎掉的样子,它半埋在土地里的状态也说明了夕茉根本没办法将它挖出来,就算挖了出来,那重量也不是夕茉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可以轻易搬动……说到底夕茉根本就不是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来博取关注的女孩子,只要是她那么说了的,那她必然是确实做到的。
“这,这还真是有两下子啊,那……”
只不过,就算事实如此,带着夕茉前往那样危险的地方,事后暮也肯定不会原谅他。
“夕茉妹妹在这看好家!明绘也留下休息吧,看你那样子应该也没余力再跟着我跑回去了。”
“哈?我当然还能……!”
打了个帅气的手势后,华昼就拉开了门飞奔出去,只留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与晨曦中的夕茉与明绘,而夕茉虽有不甘,也只能就这么目送着华昼离去,然后坐在了地上。
“华昼为什么不带我去呢……明明大家都那么危险了,可我却……!”
听着夕茉略带伤感的语调,关上了门的明绘也坐在她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夕茉现在能使用能力就已经很不简单了,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那里实在是……再说了,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暮肯定会难过的。”
对着明绘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后,夕茉突然开始觉得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就算想睁大眼睛,继续和明绘说些什么,可眼皮也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还没来得及想为什么这样的她,就这么靠在了明绘的肩膀上睡了过去,彻夜未眠的她本就已是将疲惫压制住来进行各种活动,再加上强行使用能力的缘故,体力被更进一步的消耗,像这样睡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明绘在意识到夕茉完全睡过去这一点后,保持着坐姿继续让她靠了几分钟,而后才轻轻的用胳膊揽着她的头部,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走向楼梯。
在逐渐苏醒的街道上全速奔跑的华昼,顾不上那些晨练或是外出上班的人奇怪的眼神,也顾不上自己从夜晚积攒至现在的疲劳,迎着已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朝阳不断朝市体育馆的方向前进,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返回那里然后救出还留在那里的暮与灰界,同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要面对的对手可能不止是邪教徒们了,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异对局很可能已经介入了那里,若是如此的话他们就算还活着也可能会被异对局抓走,这样一来事情就会更为复杂,而华昼此刻唯一能拿出的解决方法,就是像这样不顾一切的全力冲刺,就连一些行驶速度较慢的车辆都已被他甩在身后,以这样的高速全力奔跑这么久,他已经能感到肺部对空气的需求已到达了极点,灼烧似的剧痛不断从胸腔蔓延至喉咙,他恨不得用耳朵的两个洞来呼吸,以此增加他能够坚持的路程,幸运的是,现在还没有太多车辆出现在街道上,故而他可以毫无顾忌的闯过一个个红灯,他与市体育馆间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就在他准备闯过最后一个路口时,一辆急刹在他面前后停下的轿车拦住了他的去路,如果华昼多往前了一步,或者轿车晚刹车了一秒,前者现在肯定会被撞飞出去十几米,不过从下放的车窗中露出的熟悉面容,让他刚刚准备发作的怒火消散……至少平息了一点。
“哎呀,看看这是哪位?中途就不见踪影了的华昼为什么会在这里?”
披着一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皮夹克的奈束苑,正用单手撑住她的下巴,一脸得意的看向气喘吁吁的华昼,而后者也顾不上多喘口气就立刻回答道。
“我……和明绘……回去……回去找( )了……不知道……她去哪了,你……你怎么……在这?暮他们呢……?”
挑了挑左眼眉毛的奈束苑没有以言语回答华昼的提问,而是放下手按了一下控制朝向华昼这一侧的车窗的按钮,让车窗完全收入了车门中,以便华昼看清正靠在她右侧,不省人事的暮与灰界。
“他们……!他们怎么了……!?”
“别担心,暮的话没什么大碍……话虽如此,骨头断了不少,还是很有必要送去医院的,叫灰界的那个只是单纯晕了过去而已,现在我正准备把他们送去各自该去的地方来着。”
坐在驾驶席上只穿着一件衬衫,一言不发的司机,他的瞳孔正被一圈微弱的光亮所围绕,这也是他现在会对奈束苑言听计从的理由,而华昼虽说很担忧暮的状况,但在确信她至少还活着后,双腿就一下子在安心感的作用下失去了动力,坐在地上。
“事后记得好好感谢我,要不是为了( )大人,我才没时间去理这么两个碍事的家伙呢,不过既然难得遇上了,就顺路把你也送回去好了。”
在奈束苑打了个响指后,司机立马解开了安全带,打开出门绕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为华昼拉开车门,随即坐了回去,废了些劲才抓住车门把手的华昼,艰难的移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关上门后全身都瘫在了柔软椅背上,大口呼吸着空气,奈束苑倒像是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一样笑了几声,然后继续用左手撑着下巴,看着关上了的车窗外,被朝阳完全照亮的街道。
“昨晚……到底……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还别说,真不是一口气能说完的,不如说我倒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和那个女孩一起溜掉的?等我注意到的时候,你们居然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哈……我的……能力也不是……拿来看着好看的啊!你以为我……那会是怎么带着观众从你那……跑掉的。”
短暂回想了一下那时的情形后,奈束苑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然后靠在了身后的靠垫上。
“真是不怎么起眼的能力啊,于是,你这么半天去忙了些什么?”
“别提了……那么危险的情况一看就不是我们能应付的了……所以我想去叫来( )来着……”
“看起来( )大人似乎是没搭理你。”
“不……压根没在……之前说的好听……什么我们有危险就会来之类的,不过这么一说,怎么就你们,余伏呢?该不会……”
带着相当不满的情绪从后面踹了一下华昼坐着的座位后,奈束苑本来打算就这么无视这个提问,但转念一想,她也很好奇余伏在撤离后究竟会去做什么。
“算是逃掉了吧,不过没我快就是了,反正那男人也没那么轻易死,真要死了我还得给那些恶心的邪教徒寄一封感谢信之类的。”
“这么一说……最后到底是怎样?那么多人难道全干掉了?”
“怎么会,就算是我和他也不可能应付的来这么夸张的数量,当然是……”
一想到在那之后出现的大祭司带来的异样感受,奈束苑就用力的锤了一下旁边的靠垫,险些砸在暮的头上。
“切,虽说很不愿意承认,但只能说是被放了一马吧,对,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个黑色的人影从灰界身上跑出来之后,看起来肯定就是他们首领没跑的一个老男人,就示意剩下那些邪教徒让开道路了。”
“啥玩意?啥是从灰界身上跑出来的黑影?”
对说明感到徒劳的奈束苑,叹了一口气后就扭头看向了窗边,作为祭者的她能够轻易察觉到,那个狰狞的影子有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力量,若非得做出一个形容,那个影子散发着的满是仇恨与绝望的气场大概是奈束苑此时能做出的唯一形容。
“我怎么会知道,回去了等他醒了你问他不就得了……比起这个,等会我把他先带回基地,把暮送到医院就交给你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处理啊,各种意义上的。”
一想到昨夜的失态与完全没能举行下去的演出,奈束苑的怒火就再次从她的心头烧起,以至于她用力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胳膊,试图用痛楚来缓解这些相较而言更为让她愤怒的回想,在距离医院只有几步之遥的路边停下车后,奈束苑看都没看一眼在扶着暮下车后对她挥手搞别的华昼,就命令司机将车开走了,而华昼在发现暮还是处于连意识都没能恢复的糟糕状况后,一把将她背了起来,并低了低头,让自己的眼中亮起那一抹黑金色,确定为自己和她附加了“违和感”这一能力后,华昼才放心大胆背着她走进医院的大门。
三小时后
华昼似乎已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般,从带着她找到医生,谎称暮是遭遇车祸后一直伴随在暮身边,看着她被抬上担架车后推往手术室,就算奈束苑没有特意提醒过他,他也能从方才短暂的接触中清楚的感受到暮还活着这一事实,只不过,心理上的明白和实际上的行为完全是两回事就是了,他不会害怕,可过度的焦躁却将其取代后一直盘旋在华昼的心间,就算是在现在,手术早已结束,医生也亲口告诉了她暮并没有生命危险也依旧如此,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的他望着还没醒来的暮,不知道该究竟将这份焦躁迁怒于谁,只能在重复了数次站起与坐下后,继续坐在椅子上,将暮的手从被子里牵出来后,紧紧握住。
“你在做什么……?”
“怎么,牵个手都不行了?反正你也还没法跟我说句……啥?”
等到低着头的华昼反应过来,并朝暮看去的时候,暮已经睁开了双眼,转过头盯着华昼。
“噢噢噢噢!醒了!你醒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倒挺想这么说的,不过既然都躺在这了也没法那么说是吧,而且给我安静点,这里好歹是医院。”
无奈的说了华昼两句后,暮的脸庞闪过了一丝短暂的抽搐,似乎是她自己的某个微小动作刺激到了伤口般,于是,她示意华昼帮忙调整一下脑袋下面的枕头,以便她能更方便的和华昼交谈。
“你送我过来的?”
“没错!虽说大部分路都是奈束苑找人开车送过来的,不过后面就一直是我陪着你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暮稍稍调整了一下头部的朝向。
“哦?还真是挺难得的……你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事啊,灰界他们呢?”
“我没事!?我事大了去了!你不知道我刚跑的都快……呃,好吧,他们没什么事,明绘和我一起回去了趟,现在应该在基地里,本来想去叫( )来帮忙结果她人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灰界现在应该也被奈束苑送回去了,至于余伏……反正她说他还活着。”
“这样啊……昨晚那种情况,都能活下来实在是不容易了,最后出现的那个男人真的是……”
“哪个?难道是奈束苑说的那个看着像他们头头的?”
“啊啊……没错,就是他把我折腾的这么惨。”
靠在枕头上的暮,回想起大祭司深不可测的实力,以及他整体上给人的氛围就会开始觉得骨骼又传来一阵剧痛,因此只能放弃想要稍微翻个身这样简单的念头,她能从根本上感受到,那个引领所有信徒的人不是什么平常的人物,他给明绘带来的感受无论在那方面都不同于她即今为止见过的任何人物……可能因为那只是一个近似错觉的直观感受,也可能是因为疼痛而来不及言说,总之暮姑且将最后本打算说出的一个感想悄悄隐藏在了心里。
大祭司给她的感觉,就像是( )那样,就算有着明显不同,可在超然物外的那种飘渺感上却无限的相似。
“等我逮着那家伙看我不卸他条胳膊腿!居然敢这么对我妹!”
“又开始了,谁卸谁胳膊腿还真不好说呢……说起来,夕茉呢?还在基地里留着吧?”
借由暮无意的提问,华昼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回到基地时夕茉不同于以往的一些举动,于是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对!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之前我稍微回去了趟,你猜她跟我说啥。”
靠在枕头上的暮对于华昼诱导似的提问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在瞥了他一眼之后就望向了头顶的天花板,意思是他说不说都不会对她造成什么称得上遗憾的影响,而华昼也当然不是那种会因为遭到冷落就失去兴致的单纯男性,于是跳过了等待暮回答的时间直接说了起来。
“她说她现在能用能力了!还挺正式的把这个给我了……你瞅瞅。”
说着,华昼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之前夕茉交给他的石块碎片,递到了暮的手里,而暮则用手指捻住这不算太大的小石子拿到眼前观察起来。
“石头?”
“对,不过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基地门口的院子里不是有个大石头来着,虽说我是没怎么注意啦,不过这个就是夕茉用能力把那石头弄碎了之后留下的……反正她是那么说的啦。”
短暂的在脑中唤起那些关于日常中琐碎小事的记忆后,暮也逐渐回想了起来,庭院的土地里确实是有一块凸出来的大型石头,不过比起这石头遭到了怎样的对待,她现在更为在意的是,夕茉能够使用能力了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不久前( )所说的那些话,现在都还在暮的脑海中时常浮现。
她流着与我一样的血,有着与我一样的力量。
可能的话,暮一点也不想将这位纯洁无暇的少女与那个在坏的意义上是一名神秘主义者的( )联系在一起,但事实显然不允许她这么做,尤其是在听见夕茉亲自说过“能够使用能力”了之后,她不得不去考虑一个让她十分不快的可能性,如果夕茉有朝一日也拥有了( )那般强大的力量,到时候究竟会……
“喂喂喂,发什么呆呢?我跟你说话呢。”
从思考中挣脱出来的暮,再看了华昼一眼后,透着些许担忧的视线就落到了地面上,而就算是讨厌深入的去思考些什么的华昼,也能在此刻轻易察觉到暮的想法。
“没事,不用担心的啦,不过是弄碎了块石头,具体是怎样的能力等有机会了让她给我们看看不就好了,先安心养伤吧。”
“那接下来我们该作何打算呢?那些邪教徒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就这么算了的样子。”
“这个嘛……等我回去和他们几个商量看看咯!现在也不知道( )回来了没有,真是,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还能跟平时似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什么意思……?”
“我之前是回去找她了啊,如果她在的话大家也不会被折腾的那么惨了……哎,得了,你先在这休息吧,我回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会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