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看着渐行渐远的地面与在上面排起的长队,灰界就越是感受到停留于心中的焦躁感并没能随着( )之前所进行的说明而就此消散,即使他很清楚没可能在这里轻易找到华昼和明绘他们两人的踪迹,就算找到了也一时没有什么能做的这样简单的事实,如果是在平日,想必现在的他一定会沉浸在这只有身处高空才得以一见的绝妙景致当中吧,比起不停透过玻璃向游乐园远处张望的灰界,( )倒是在全身心的享受通过这她也不怎么经常到达的高度带来的风景,即使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对她来说的少见,但她还是十分识趣的让自己认为眼前所见的一切有着意外的乐趣,何况,平时因为没有什么机会这么做,但她是确实喜欢着以“高人一等”的视线去俯瞰他人这种显得有些高傲的事。
只不过,在她眼前展露出的那份无意义的焦躁似乎阻碍了她的兴致,斜过眼睛瞟了一眼灰界不断重复的举动后,她保持着原有的动作,以若无其事似的口吻让几句轻飘飘的言语自唇间传出。
“在该享乐的时候不专注于享乐,事后要是后悔可是来不及的哦。”
“知道那种情况后谁还能专心的玩啊……”
无奈的抹了一把额头后,灰界暂时停止了向窗外打探的动作,靠在了身后崭新的红色皮革座椅上,因为考虑到多人同乘一个观光仓的缘故,座椅上没有任何间隔,整个与观光仓的墙壁连为一体,可以任由坐在上面的灰界调整出一个舒适的姿势来,而( )看似随意的坐姿却仍然透出一种优雅,这让灰界不禁开始猜测她到底是对这端庄的姿态早已习以为常,还是一直在刻意的维持。
“话说……刚刚在鬼屋你怎么一点声都没出?不会是意外的怕鬼之类的吧?”
想起在鬼屋的那段还算是略为刺激的行程,灰界实在是无法忽视( )反常的……非要说的话只是没有如他预料那般的反应,按着灰界的想像,( )肯定会全程嘲笑那座鬼屋对她来说不值一提的设计与其他人的各种反应,就算不那么做至少也会说些什么只有她所知晓的怪谈来更进一步煽动众人的恐惧情绪以此取乐。
灰界的问题似乎一下子把( )从观赏窗外风景的兴致中拽了回来,放下支撑着侧脸的手臂后,那双赭金色的眼瞳将视线瞬间平移到了灰界身上。
“你在说什么?”
“所以说就是……怕鬼之类的?”
( )的反应让灰界在一瞬不禁开始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不过既然已经问了出来,得到这一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就变得很有必要了。
“唉……害怕啊,怎么可能呢,不如说我只是因为那实在是无聊过头了才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该吐槽的地方也都让明绘吐槽完了,单丛娱乐角度上来讲那种程度的鬼屋也实在谈不上让人害怕啊,虽说没什么机会经常去玩,不过我好歹也算是去过比这正经的多的鬼屋。”
“哎……?什么时候的事?不如说你……”
“很久以前的事了,虽说我想的话也随时都可以挑个没人的时间来玩,没有工作人员我也能让整座游乐园的设施动起来,可别忘了我是什么。”
“说的也是呢……”
( )没有一丝起伏的表情让灰界不禁开始想起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距离与她相遇已经过去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在这之后也一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伴随在她身边,可自己对她的了解程度真的称得上有十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吗?不,谦虚些来说的话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谈得上对她的“了解”这样深刻程度的认识,只是用了短短几秒,灰界就能将现在脑中所有的关于( )个人的信息全部整理出来并过目一遍,女性,具体来说是少女,至少外观确实如此,有着不曾在任何一个地方见到的绝美面容,自称为负责引导祭者们完成仪式的监督者,以及还没能弄清楚具体是什么的“第一教条”,飘忽不定的行事风格……能即时想起来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完全不在意她是什么,只要服从她说的话不就得了?
无论灰界还是其他不在这里的人,想必都没法轻易的说出这种话来吧,虽说到今天为止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以近在咫尺的距离与她度过,可若仔细回想的话,就能轻易发现和她之间的交流几乎都限定在了关于祭者以及整体目标的范围内,很少会谈及到她个人身上的一些谜团,应该说,( )这一存在简直就是由无法一一数清的谜团所构成。
“那你有什么怕的东西吗……?”
意识到的时候,灰界发现自己已经非常自然的问出了这样直接的问题,就连( )都为这突然的问题感到了惊讶,从她赭金色的瞳孔闪过的一丝微光就能很简单的验证这一点。
“怎么想着问这个?”
“嗯……就是一下子意识到好像我们都没怎么聊过,关于你自身的一些事情。”
借由自己的话语,灰界眼前的( )似乎也开始在另一种层面上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在他眼前的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又性格乖张的神秘少女,缠绕着她的那道迷雾似的,不可捉摸的气息错觉似的消散了些许。
“我?嘿……倒是挺会抓准机会的嘛,小鬼。”
( )的语气里倒是完全没有听出反感或是其他的负面情绪,不如说其中似乎参杂了些许喜悦,当然,大部分还是由灰界十分熟悉的戏谑构成。
“反正也挺难得的,作为你有勇气质问本大人的奖励,姑且就聊聊这方面的事吧。”
“哪有什么质问……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随便啦那种事,不过害怕的东西啊……这可还真是有点难着我了,具体来说是怎样的害怕?”
“害怕原来还分种类的吗……?”
“当然了,害怕即为恐惧这一情绪最简单的表达方式,恐惧则会根据事物起因,经过发展等各种因素演变出许多类型,直观的就比如鬼啊妖怪啊之类的那种外表上很吓人的,而借由……”
“那就直观的吧……!”
在( )即将以发起围绕恐惧所展开的演讲这样的形式彻底堵塞其他所有问题前,灰界果断的先发制人,打断她即可能将用到的高档词汇,而( )也只是摊开手,表示她并不会因为没有说出这些而损失什么,便善解人意的跳过了她本打算说的内容。
“但是,让本大人害怕什么的,那种东西真的可能存在吗?”
“想想也是啊……”
当早都料到答案会是如此的灰界听到她说出这理所当然的回答后,也只能略感失望的侧了侧头,看向窗外仍在从上至下轮回着的风景,不过在登上观光仓前他被告知过摩天轮至少会在转动几圈后才换下一波客人,所以他还有充足的时间与( )继续交谈。
“不过啊,有没有害怕的东西姑且不论,害怕这种情感我是明白的,要是擅自认为没有某种情感就等于没有对那种情感的认知可就太过失礼了。”
“那果然还是会害怕咯?”
“是啊,虽说不那么愿意承认,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或许确实是在害怕吧……”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本以为( )会干脆利落地再次否定的灰界一下子集中了注意,咽了口唾沫后全心全意的注视着( )闪过了些许动摇的眼神。
“相信与否是你的自由,之前应该也提到过……我绝不能失去你,以及其他的所有人。”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灰界切实的从( )的眼瞳之中看见了些许与平日的她完全不同的复杂情感,即使他无法详细判明那情感究竟是由什么构成,但他可以确信的是,其中绝不会存在任何欺瞒或是谎言。
“谎言在重复过几百次甚至上千次之后就会成为真理,记得是有这样的说法来着,虽说这当然不是谎言。”
“可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们?你也提到过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同样存在着祭者,他们……”
完美掌握住灰界的视线自然下垂的瞬间,( )将身体前倾,抬起她比起灰界白皙太多的双手,一把捧住了他的脸颊,强行调整他的面部,使他的视线不得不直直的对着她自己,而这样突然的动作自然是他始料不及的。
“作为身处于“此时此刻”的人,你们自然是无法理解的,而我已经历了无数次,与你们的相遇与离别。”
距离摩天轮有不少距离的,游乐园的另一侧
“喂,所以说情况怎样了?”
“还能咋样啊,现在可不就得靠咱俩把她甩开,他们要是过来了反而更显眼。”
与明绘并肩靠在一处落地式导航地图的后面,华昼以尽可能小的角度转过头向后张望着,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抹行走着的白色无论对他还是对明绘而言都已经称得上是比较熟悉,就算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也是那么的显眼,不过她身上的变化也明显到可以一眼看出,白银色的长发从中间开始被红色的绸缎束起,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十分自然的垂落在身侧,就连那件白色的礼服也换成了相对而言普通了不少的日常装束,一件白色的半袖连衣裙恰到好处的尺寸使其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在看入迷了的华昼快要吹起口哨朝她飞奔过去之前,明绘就毫不留情的以一记对准后颈的手刀作为提醒终止了他的愚蠢行为。
“哎哟……不是,我就是确定下她有没有看见我们躲在这!”
捂着后颈不断揉弄的华昼所发出的辩解只是听着都觉得是那么无力,所以明绘理所当然的将其无视之后,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想要亲眼确认这名追踪者的行迹,从华昼和明绘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神交错的一刻开始,她似乎就开始悄悄跟在了他们后面,直至现在,虽说经过了不少时日,但明绘没有丝毫忘记她曾展现出的可怕实力,如果发生正面冲突的话想必她与华昼都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甚至更糟一些。
“一起走的话果然还是有些太显眼吧,不如你先用能力伪装然后……”
“那咋行!你一个人咋整啊,我在这好歹还能互相照应下。”
“我还没说完。”
尽可能放低了声音的明绘,再次回过头看向后方,确认那个叫做安琪的女孩仍在向四处张望寻找她和华昼的踪迹之后才继续对华昼说道。
“你的那个伪装,不是可以变成任何人吗?”
“啊?倒是这样,不过你想怎么……”
一分钟后,从地图后面分别窜向两个方向的是两道完全一致的黑红色身影,服装当然不用多说,跑步时步调的速度,姿态,就连背后头发的摇晃程度都完全一致,以至于附近的路人都不得不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游乐园内部的什么新节目,而这两位“明绘”在踏出遮挡物的瞬间,就已被安琪眼中的选取框同时捕捉。
“这么远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持续奔跑了将近十几分钟后,真正的明绘已经在游乐园中的诸多设施中跑了几个来回,最终停在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区域,仍在装修的设施前,就连她自己都快记不起来她究竟是沿着怎样的路线进行奔跑,不过,比起担忧回去的路线,她现在更想为这个临时想到的小伎俩的得逞坦诚地感到些开心,看来安琪似乎是没能料到会出现两个明绘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至于愣在原地连追都没有……
“不但有,而且不止一个呢。”
从身后传来的熟悉女声与一阵脚步声,让明绘立刻转过身去摆出一副准备格斗的架势,出现在她面前的,当然是那个本来该被远远甩开了的安琪,将手背在身后的她一步步走出本应是死路的通道,来到了明绘的面前。
“第一点你肯定也猜到了,我是故意没去追你的,毕竟这个游乐园的面积也就那样,计算一个人能走的路线根本连几秒钟都不用,而第二点,就是你搞错了前提以为同伴使用能力就能迷惑我……我可是对祭者与TL技术尖端之体现,最终造物啊,何况,我们也相互认识,不是吗?”
轻轻捻起两侧裙角,微笑着低了下头的安琪稍作屈膝,向明绘致以她的问候,只不过她的彬彬有礼没能让明绘的警戒心放松些许,而后者在此刻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对正步步逼近的安琪似乎完全无能为力,没有能阻止她前进的障碍物可供躲避,转身逃跑这样简单的选项也在她突然出现的时候被完全否定了,话虽如此,她也不可能选择就这么束手就擒,就算是像她那么能打的家伙,如果脸上突然直直的挨了一拳的话想必也不会没事吧。
可明绘的拳头才刚刚紧握,走到面前的安琪就已经用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拳头,只是这样看似随意的一握,明绘却能明显感到对方所使出的力气大到根本无法挣脱,犹如被钳子牢牢固定,而通过明绘细微的面部表情意识到自己似乎出力过多的后,安琪就这么松开了她的手。
“自明付博士的事之后很久没见了,别那么紧张,我只是看见你之后想打个招呼罢了,无论是我还是你们,出现在这里无非只是个巧合……”
走近了一些之后,安琪突然将侧脸贴近了明绘的耳边,用轻微无比的声音念道。
“难道并非如此吗?”
迅速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后,即使很在意父亲……或者说养父的事情,可仍保持着警戒的明绘再次摆出了准备迎击的架势,至少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她似乎并不清楚( )也在这里,于是她试探性的反问道。
“那你打算做什么?”
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的明绘能够明显感受到安琪的微笑中不再具有那种想要隐藏敌意的强烈目的性,而是……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
“看打扮也能明白了吧?我只是来玩而已,从立场上来说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敌人了,在你们不会阻拦我与她做个了断的前提下呢。”
“什么意思?”
“失礼了,忘了你并不是像他们那样了解内情呢,总之,你尽管回去,继续享受这里的乐趣就好,在这里动手的话对谁来说都是没好处的,要是异常现象对应局介入可就麻烦了……我现在可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再度捻起两侧的裙角向明绘行礼后,安琪就以十分平稳的步伐走过了明绘的身侧,消失在远处的人群中,而明绘虽说有那么一瞬产生了想追上去询问安琪一些问题的想法,但为了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她还是选择从另一条路离开,前去寻找华昼或是其他人的踪迹。
“灰界~人家好想你哟~~~”
出现在灰界,暮以及夕茉面前的,是故意将呼唤拉长到让人厌恶的地步,并同时从远处奔跑过来的……明绘?在灰界反应过来之前,明绘就一下子扑到了灰界怀里,不断蹭着他比以往坚硬了不少的胸膛。
“什……么?”
“哎……?明绘姐姐……!?”
不明白,也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灰界,仅仅是呆愣在原地看着明绘依偎在自己怀里楚楚可怜的样子,而她在察觉到灰界投向自己的呆滞眼神后,还十分俏皮的朝他眨了一只眼。
“刚刚真是吓死人家了啦,那个白色的女孩一直~在后面追着,人家好不容易才跑了回来的……嗯?暮?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人家呀?”
一言不发的扳响了指关节并不断靠近这两人的暮很显然是在这过于古怪的事态发展中发现了一些决定性的问题,十分周到的将灰界推到一边后,她对准这位还在做出些奇怪姿势的“明绘”的腹部,精确的使出了一记直拳,深刻的冲击力让她瞬间跪倒在地上,显露出真正的自我……在一阵熟悉的光辉散去后,在地上哀嚎着捂住肚子的明绘就还原成了哀嚎着捂住肚子的华昼。
“不……不是……我说啊……开……开个玩笑至于这么……”
“不要用别人的身份做些可能会导致误会的事,而且好恶心。”
摸了摸夕茉的头顶以示安抚后,暮开始在四周寻找起明绘的身影,可来往的人群中似乎并不存在那一抹显眼至极的黑红色,灰界则比暮更为焦急的开始看向周围的每一处角落。
“那……那明绘去哪了?她难道没和你一起?”
“啥……?她还没回来吗?之前确实是跟我一块来着,不过和你们瞅见的一样,为了迷惑那个白色的家伙,我用能力变成了她之后就分别跑开了……不会是被抓着了吧?”
不停用手揉弄着腹部与肋骨的华昼勉强从地上站立起来后也试着依靠目视找出明绘的踪迹,他有些焦急的视线不断在人群中穿梭,想要发现其中任何一处可能的踪迹,他甚至顾不上去向华昼了解那个追踪者的真实面目。
“我现在就去找她……!她大概在哪边!?”
“呃……大概是那个方向吧。”
“不对,是那边,因为是原路返回的,所以还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这里的。”
“我知道了……!那我……嗯?”
蓄势待发的灰界,在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熟悉声音后,猛的转过身去,他要寻找的明绘,正以一脸平淡无奇的表情站在华昼旁边,打量着他准备跑出去的姿势。
“哎……?!”
“噢……回来了?怎样,甩掉那个白色的家伙了?”
“与其说甩掉,不如说是被放了一马?她似乎就没打算对我们怎样。”
看着明绘若无其事的和华昼聊了起来的样子,灰界高悬着的心也逐渐平稳了下来,而明绘自然是能无比轻松的发现这一点,走近了些后对着他的胸膛不那么用力的来了一拳。
“以为我走丢了?又不是迷路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