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找到了合适的诱饵?”
“我来这里之前就听见她的声音了,因为以前的她过的很快乐呀,我希望她能找回那些快乐!所以告诉了她该去哪里。”
如此灿烂的笑容,怎会有人觉得里面藏着些什么阴谋或是算计呢?至少爱勒敢为此起誓,虽说她不懂什么是誓言,也不知道什么是阴谋或者算计,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罢了……一如她随心意去做的无数件事。
“那边那个人怎么回事呀?”
“谁管她,离远点就行,别把衣服搞脏了。”
临近日暮时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不自觉的在本就拥挤不堪的道路上留出了以后十分违和的空地,从那周边经过的人总是会在看见那身破烂不堪的斗篷与浑身的污垢时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更有甚者甚至直接捏起鼻子,然后快步走过,这也无可奈何,毕竟这座Z市无论何时都在细心维护着自身的形象,而这么一名穿着不当,或者说根本到了让人心生怜悯之地步的少女自然与这闪耀的都市完全不相衬。
但毕竟每个人都很忙,所以暂时也没谁去联络警察或者救助站,只是不断从这名在道路上艰难前进的少女身边路过,至少身形上来看她确是一位少女,破破烂烂的黑色披风看起来是才从火葬堆里捡出来似的,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也满是破洞,有些部位甚至干脆是直接露出成片的皮肤,比起衣物,更让人们不满的就是这些像是皮肤病般的生长物,鳞片似的黑色物体覆盖了那些没被披风和衣物遮住的皮肤,兜帽覆盖了她的整个脑袋,死灰似的发丝垂在她的眼前以至于无人能够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看清她的面容与额头上新月似的胎记,最重要的是,她身上不断散发的那种,像是烧焦了的木头般的气味,但不得不说,和她这副落魄的样子十分相配。
抛开她身上那些属实令人不快的因素,其实人们也没什么必要对她怀有恶意,可遗憾的是,不该出现这样影响市容的人偏偏出现了。
少女步履蹒跚的前进着,哪怕是偶尔从她身边经过的老人看起来似乎都比她快上一些,最明显的区别在于老人们大多有着还算健康的双腿,可她的右腿看起来却跟断了似的,随着她的步伐不时在地面上拖行,没人知道她的目的地,也没人会对此抱有兴趣。
不过对她来说,目的地似乎意外简单的到达了。
不远处的街道,异常现象对应局的工作人员在两名警卫的保护下,对附近的公共场所进行巡视,对他们来说需要这么做的理由根本是数不胜数,不过一般来说异常现象对应局的人出现,那就肯定是有些“异常现象”了。
“这一带就差不多都登记完了,把人员信息都回报给支部,记得要……嗯?”
只顾拿着笔在夹板的纸上记录数据,同时和旁边的警卫沟通的工作人员,在不小心碰上了什么后不得不停下脚步,在他面前的正是这位衣衫褴褛的少女。
“怎么?需要什么帮助吗?”
基于职责而非个人情感,这名工作人员怀着足够的关切上前,用几乎毫无感情变化的语调询问少女,不过他得到的只有一阵粗重的呼吸与喘气。
“你怎么了?需要我联系医生吗?”
仍没有做出足够明显的回应,有的只是更加粗重的呼气声,还有某些从嗓子里传出的粘稠声音,这时,少女突然推了这名异常现象对应局的工作人员一把,这一行为当然引来了旁边两名警卫的注意,象征性的对着天空齐射一枪后,两人立即将枪口对准少女,刺耳的枪声当即惊到了附近的群众,使本就繁忙的街道一下子陷入混乱,变得拥挤不堪,唯独这一刻,少女无时不刻地处于狂乱状态的思绪,浮现出了无比清晰的一幕。
同样的枪响夺走了她的一切,包括她最爱的弟弟与妹妹。
“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仰天长啸的她发出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的声音,这怒吼只可能来自一头自无底深渊中爬出的凶恶巨兽,因激怒而高高抬起的头上,灰白的发丝在从下至上卷起的烈风中乱舞,总算得以看清她那张被黑鳞覆盖了的左右脸颊,无比显眼的獠牙横咧在她张大的嘴边,而她的眼睛里正燃起熊熊烈焰,如字面意思,她的双眼确是燃烧的,那一抹源自人类无法触及之遥远世界的黑金之火不断自她的双瞳燃起,再从她的眼角消散。
狂乱的风暴以她为中心肆虐,夹杂着雷电似的光芒与四面八方传来的尖啸,她纤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发生变化。
看似无力的柔弱双臂顿时自内侧膨胀起来,一层漆黑的鳞片不断覆盖她的皮肤,当两只胳膊撑破了衣物,露出的肢体就完全变成了两只四指式的利爪,断的那跟在她爪心的正后方牢牢刺入地面,而前方三根微微反光的利爪也已立在开裂的道路上,拉伸开来的脖颈上,她灰白的发丝在颅骨被强硬拉伸的过程中被异界之火焚烧殆尽,尖锐的犄角刺破同样覆有鳞片的头皮后弯曲出一定的弧度,最后使整个头部看起来都像是远古时期就已经灭亡了的巨龙那般,却比那更加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结构完整性,仿佛这演化并非由大自然,而是超脱其外的什么所决定的一般。
弱不禁风的身体眨眼间已经被拉宽到能让一整辆轿车平稳地停在上方的程度,后方蜷缩着,半蹲着以便高高扬起身体的双腿即使比起前肢短小许多,却仍能感受到其中积蓄的力量,宽阔脊背的两侧刺出更多与鳞片同色的骨质增生物,也让人不禁去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断裂后留下的,还是用以御敌的尖刺,最后,一条有力的,在两侧长有短刺的长尾挥着末端坚硬的带刺骨质瘤状物砸在地上,使地面上的裂痕向着更远处蔓延。
在这一变化过程中,离少女最为接近的那名工作人员已经被炽热的异界之火灼尽,不留一点痕迹,而那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就算一时得以幸免于难,却还是逃不掉即将到来的必然结局。
作为生物的恐惧使他们想要立刻,马上逃离这个出现异常生物的现场,可经受的训练与责任感让他们再次举枪瞄准训练中被教导过的,这些大型TL可能的弱点,例如关节的接合处,或是眼睛,无论有多少关节或是眼睛,对那里发起集中攻击的效果总是立竿见影,扣下扳机,子弹应声而出,可无论是打向被骨质增生物牢牢保护着的关节,还是那双正燃起烈焰的双目,这只魔龙的反应的都只有更进一步的狂怒,而警卫们身上那些异常现象对应局的标识更是让这巨兽怒不可遏,看起来无比笨重的利爪,竟能以让人完全没有反应时间的速度一下子抓住最近的这名警卫,然后靠着纯粹的蛮力将他从左右两侧活活撕开,装备、衣物、血肉、骨骼被一下子扯开的声音可以说是当即剥夺了另一名警卫的战斗意志,即使是为异常现象对应局效命,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极限,自己所接受过的训练绝对不是用来对付这种超乎想象的怪物的,现在,他要做出最开始就该做出的决定,一个没有任何人能以任何言辞责怪他什么的决定,丢下所有武器装备,以此生所跑出过的最快速度飞快地朝着这只魔龙的反方向逃离现场。
这徒劳的挣扎可能也不过是神在最后予以他的,仁慈的假象罢了。
只跑出去了几十米,这名异常现象对应局的警卫就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啸,他没有胆子,也没有时间和余力回头去弄清那究竟是什么,不过他本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就是了,沉重而锋利的尾锥从上方开始将他的脑袋一下子砸进胸膛,几秒内,这名警卫就不再是能够被辨认出来的人形,在下沉了不少的沥青路里,多了一堆混杂在碎布与碎骨中的血肉。
杀尽目所能及的所有异常现象对应局成员。
在她如同被一场永无停歇之日的暴风雨所席卷的意识里,只有这个念头始终保持着清晰,并作为驱使她以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继续前进的动力刻在血液之中,她的每一个念头都与此有关。
以最可怕的方式,最恐怖的方式,最无处可逃的方式杀掉每一个和异常现象对应局有着直接从属关系的人,折磨他们,屠戮他们,直到这个组织从地球上完全消失,直到不会再有人记起这一名号为止,她都会继续……
早已四下无人的空荡街道上,只有燃烧着烈焰的建筑残骸,以及异常现象对应局士兵横七竖八倒下的残缺尸体,在这无限接近于无意识的状态下,由少女变化而来的魔龙仍本能似的杀掉所有胆敢出现在她眼前的异常现象对应局成员,不仅仅是成员,他们乘坐的车辆,使用的装备,武器,全都要一起摧毁。
灼热的吐息自可怕的巨口中喷涌而出,这非自然之火的温度根本不是这颗星球上存在的任何一种火焰所能比拟的,钢铁会遭其熔化,就连本不可能被直接引燃的建筑与地面也会像被提前浇洒了大量燃油似的凶猛燃烧起来,在这样的火焰中,人的身体连软弱也谈不上,只是简单地被烧成灰烬,随后这些灰烬也被一起烧毁,除了留下焦痕的大地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咆哮声响彻四周,直至数十架直升机依次掠过城市上空,螺旋桨切裂空气的声音才勉强将其盖过。
基地内
“啊,突然有种刷新了支线任务的感觉,我觉得你们或许会有兴趣哦。”
坐在王座上,正优雅的将冒着些许热气的咖啡杯靠近唇边的( )毫无预兆的来了这么一句。
“冷不丁的说什么呢。”
“没什么,要是没兴趣就算啦,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事,不过我觉得你和华昼应该会很有兴趣才是。”
笑了笑用以掩盖刚才不正常的停顿,( )继续起她未完成的大事,将散发着香气的醇厚咖啡轻轻泯入口中,将其蕴含的美味最大限度的进行平常,可在听过她的这番话之后,暮和华昼当然没法再继续悠然而然的坐着了。
“喂,你该不会是说……”
“就是那个“该不会了,你们要找的某人现在正在这座城市闹腾呢,异对局的叫她黑色裂痕来着。”
突然感到一股不耐烦的( ),一口气喝光了整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用专门的手帕擦了擦无垢的嘴角后,露出了她招牌式的坏笑。
“对于这样的你们,我准备了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异常现象对应局的人目前拿她可是完全没办法,连特派都陷入苦战了,坏消息是,更多的特派与士兵正在往那边赶了,如果不抓紧时间去看看的话结果会怎样可就没人知道了。”
一连串的描述让暮猝不及防,在思考陷入焦虑前,她几乎是无法自制的向( )吼了出来。
“她在战斗?她为什么又在战斗!?”
“具体的理由就请去想办法自行确认了,放心吧 我会引导你们以最短路径过去的,我不过是想兑现一下对你们的承诺罢了。”
毫不在乎暮的态度,( )用手指卷起一缕自己完美无瑕的黑发,将其缓缓捋直。
就连怀疑( )所说的事情究竟后多少可信度的时间也不想浪费,暮和华昼在看了对方一眼之后立刻起身,从会客室里一路小跑出去,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戴好的头盔被暮忘在了楼上,而华昼也一改往日的态度,默默跟在暮的身后坐上她已经发动了的机车上 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将基地远远甩在身后。
会客室外,因为没有找到机会进去,而在门外听到了这些对话的夕茉,捏紧了她的双手,沿着引擎的声音从基地里偷偷追了出去,理所当然般,这些全都被那双赭金色的双瞳看在眼里。
实际上,就算不用( )特意进行引导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通过手机暮就十分简单的查到了Z市目前唯一一处宣布了封锁状态的分区,将油门拧紧到极限后,发动机的轰鸣声也变得有如雨时天边的滚雷那样深沉,连让华昼启动能力中的“违和感”来规避沿路设卡了的异常现象对应局也顾不上,暮以娴熟的车技接二连三的突破了他们的检查点,连能力都没有启用,一路上无人的街道就是她最好的向导,当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暮和华昼就已能听清从远处的建筑群里传出的,震耳欲聋的吼声与持续的枪声。
冲过最后一处拐角,暮将机车横停在马路中间,不过现在和将来的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不会有人对此有所芥蒂,下车的瞬间,两人就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不正常的热量,夏天本身的燥热再加上这股热气,可以说是让人焦躁到了极致,根本不需要再特意寻找,暮就清楚地看见了远处那头正将装甲车从顶部开始撕开的庞然大物,她不认得这只通体漆黑的魔龙,但在看见那身黑色鳞甲,以及头顶那对弯曲而尖锐的犄角时,暮回想起来了。
不得不与姐姐离别的时刻,她映入暮眼中的,最后的形象就是如此,偏离了她的常识与记忆,几乎快成为她的梦魇。
“看起来真的是她……不论如何,我们最好先找……”
华昼的言语停顿下来不是基于他自身的意志,暮睁开的双眼已染上了黑金色的光辉,以她为原点,周遭的时间凝固起来,在只有她能够活动自如的时间间隙中,暮缓步向前,走到那只正将装甲车一分为二的利爪前,潮水般的记忆席卷了她的思绪,温暖的过往,关于姐姐的全部记忆,她呼唤自己名字时的温柔声线,说到底,就连“暮”这个名字也是她赋予的。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抚于被黑色鳞片和厚重的骨质增生物层层保护的前肢上,滚烫的泪水凝聚于眼眶,而后自暮的眼底悄然滑落,她明白,就算是停止了时间,此时的她也没什么能做到的,虽说不是本意,但她还是将装甲车里正要放弃车辆逃跑的士兵们顺手拽了出来。
“……个合适的地方等机会,哈!?”
还看着这边的华昼在发现暮莫名其妙的消失后就当即明白了状况,如果旁边没有一个正好失去井盖的下水道,那她想必就是发动了能力将时间静止,如他所想的那样,远处被撕开的装甲车里那些士兵反常的跑远了许多 而暮就在这只魔龙的正后方,这让华昼多少松了口气,暮保持着足够的清醒,没有选择贸然接近这只巨兽,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黑金色的光辉,而魔龙在察觉到背后站着她之后,随手丢掉了手里已经形同废铁的装甲车。
“我来接你了,姐姐。”
没有表情的面容上不见之前的泪痕,对这只发现了自己后开始仰天长啸的魔龙不怀有一丝畏惧,即使这是建立在知道自己的攻击可能几乎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前提下,暮紧咬牙关,戴好了从装甲车里顺手拿到的战术手套和护具,无论如何,必须得先让这只狂暴的巨兽停止下来,不需要额外停滞时间的那种停止,只有这样暮才能与她进行接触。
没错,无论如何你和华昼都无法避免这一战,能不能创造出这个机会取决于你们自己。
( )的声音最后一次在脑海中闪过,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也顾不上正在往这边跑来的华昼,暮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来缓解之前将时间停滞许久带来的消耗,当双眼的黑金色光芒再次显露,她如同离弦之箭那样飞冲出去,这速度只可能是她加速了自身的时间流动,以至于在短短一瞬,她就出现在了魔龙的视角以外,它的侧后方,即使于心不忍,但暮仍然坚定的先对准相对来说看起来薄弱一些的部位扣下扳机,从装甲车“顺手”捡来的手枪射出子弹,不偏不倚的命中它后方的脖颈,暮并不喜欢像华昼那样用枪或者别的什么武器来解决问题,但只要有这个必要,她随时都能像这样开枪射击。
不像是感到疼痛,只是单纯被枪声和子弹打中自己的感觉所吸引,魔龙在转过身体的同时挥下巨大的利爪,可在它眼前出现的这名少女,竟像镜像般分成两个,分列在它的左右,以至于它那双燃起火焰的双眼也不禁出现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