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动向十分诡异。

第一声警报声响起到现在已经半刻了,可期间我并没发现有人移动的迹象。

发出了警报却不进行搜索,难道对方要埋伏我吗?可那样的话要警报干什么?还是那种敌我都能听见的警报。

山谷中好像有人在讲话,但是这会儿雾气太浓我看不清。于是我借助植被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山谷移动。

以我以往的风格,一定会先去制高点上把发出警报的那个哨兵先解决掉。但那样势必会花费两时以上的时间,我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向阳面是很平缓的山坡,因此即使走直线下山也很容易控制速度,得益于此,我的脚步可以放的很慢,也就没有多大的声音了。

这可能就是我接近到那个人背后两米远都没有被发现的原因之一吧。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那家伙显然警戒错了方向,她和我一样,趴在一棵山梨树的后面,直勾勾地盯着山谷。

我在她身后看了有十几秒,她连头都不转一下,好像认死了只有山谷会出现情况。我无声无息地挪了过去,直到我的双手碰触到她的下巴,她都没有发现后面还有人。

咔嚓——

一声不响亮但是很清脆的声音过后,刚才还是人的尸体瘫倒在地上。

我把那具尸体拖到遮蔽物多一些的地方,对比了一下我们身上的蓑衣,外形相差无几没有更换的必要,于是我只把她的盾牌拿走了,这是个识别特征很明显的东西,对蒙骗其他敌人来说很有效。

没有挖洞的工具,我只得用树枝将尸体草草隐藏起来。

拖着尸体行走,就算我再怎么小心也难免发出响动。不知是不是被听见了,大雾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喊叫:“谁在那里?”

我下意识地拔出爪刀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迟疑了一下之后,我又用衣袖遮住了武器。原因是对方的语气,它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不像是处于警戒状态下,语气中包含着怒气和不耐烦,更像是一种训斥。

站在原地等了几秒,对我说话的人就踏着重重的步伐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好像在表达她的不满。

“你怎么回事!”走来的人愤愤地说,她和被我扭断脖子的那个人一样,穿戴整身的雨具,一见我杵在这里就厉声骂道:“乱跑什么!练了多少遍了还记不住位置!”

我没有回话,对方骂骂咧咧地走上前,扬起手来想给我一耳光,但宽大的斗笠让她从哪个角度都不好下手,只得放下手,在我大腿上踢了一脚。期间,我一直低着头,装出一副挨了骂连话都不敢说,畏畏缩缩的样子,以此隐藏面容和声音。

就目前的状况来推断,这个人应该是个执行队长,并且把我当做她的手下了。

咻——咻咻咻——

从这个人气急败坏的表现来看,如果不是这声代表“行动开始”的信号响起,估计她还会骂很久。

“啧!队形都被你弄乱了,你跟在我后面!”

“嗯。”

我用鼻音短促地回答了一声,跟在那个队长身后跑下了山坡。

下山路线的坡度较缓,因此很容易控制速度,队长以比正常小跑慢很多的速度前进,一路上,每隔几米就会有一个人跟上来,在我身后排成一列。

正当我奇怪为什么行动开始的信号实际对应的却是收队时,山谷平原处的几辆豪华大车从雾露出真容。其中一辆是比郡长高一级的地方官才允许使用的,其余几辆则是郡府标配的公务车驾。

我当即明白了,这是一场汇报表演,而我误打误撞顶替掉了其中的一个人。

瞥了一眼车驾,果不其然,一个比郡长高一级的官员坐在用华盖改成的雨棚下,旁边有一个郡长穿着的人正在为她做解说。我稍微分心听了一下,大概是在说,发现芷唯依后,抓捕组设法封锁她的行动,与此同时在山上警戒的支援组第一时间冲下来配合抓捕。就我猜测,这应该是附近几个郡各自抽人出来,结合抓捕我的热点时政搞出来的联合演练。

与此同时,我看见另外的方向上也有几支小队以相同的形式下山,冲向同一处地点,那里有十几个人正在对一个没有穿带雨具、装扮成我的样子的猫人实施围堵。

我在心中给这些人打出了及格分,别的不说,起码在敌我实力判断上做到了料敌从宽。表演的流程也算衔接紧密,就是可惜今天起雾了,否则满坡的人边跑下来边组队的场景在领导看来一定很有气势。

美中不足之处在于,或许是为了掐时间,也可能是想要尽可能保持队伍的整齐,几个“支援组”的队伍明明是在跑步行进,却比步行还慢。

等我们慢慢悠悠地接近场地,那个扮演我的猫人已经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了。支援组的队伍开始头尾衔接,四列变一列,绕着被捕的“我”形成一个包围,架起盾牌警戒外围。

由于是学着她们摆造型就好,我应该没有做出太扎眼的失误,蒙混了过去。

还不错,这些都是狼姐编写的《操典》中的训练科目,盾牌朝外是为了警戒被抓捕对象是否有同伙。既然是汇报表演,人手又这么充足,应该是会有同伙“戏份”的。

山头上传来了代表“作战成功”的啸音,抓捕组中有人向车驾跑了过去,大声汇报道:“报告大人!我们已成功抓获通缉犯芷唯依!”

具体职务不明的高官带头鼓起了掌,旁边的郡长对她说了什么,高官遂抬手示意掌声暂停。随后,又是一声报警的哨音,一辆半人马车朝这边冲了过来,是“同伙”的表演时间到了。

支援组立即上前迎敌,全组分成两队,其中一队直冲那辆半人马车,拉出事先藏好的路障截停车辆后,拉缰绳的拉缰绳,登车的登车,不一会儿就把拉车的半人马制伏,并从车厢里揪出来几个扮演同伙的人。

然而,我所在的这队跑到半路就一脸懵逼地停住了,全程观望另外一队的表演。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本应该有两辆车,我们这一队要堵截的那辆没有按时赶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下一步行动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以为继。

唉,汇报表演就是要把意外和失误也纳入预案之内才对,看来组织汇报表演的人还很生涩啊。

收队的命令迟迟没有传达,那个一直淋雨的芷唯依演员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好消息是,我听到了蹄铁踏地的声音,正从山脚的急弯拐向这边。队伍中几个听力好的人终于抖擞起精神,在队长的指示下跑去拉路障了。

然而,我从蹄声的频率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头。

拉车的人跑得太快了,她既然是演员之一,肯定知道路障和同伴的位置,应该提前减速免得避之不及才对。而且,蹄声急促而杂乱,像是受到惊吓拼命逃跑而脚步不稳的感觉。在身边的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唯独我留了一个心眼。

很快,浓雾之中一个拉车的半人马愈发清晰,她的样子并没有让我感到吃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一团布料,眼瞳中满是惊恐。从车厢里伸出了一支长矛,矛头就顶在半人马的背后。

眨眼之间,半人马车已经冲到了路障前,但我知道它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了。几个没发现异常想上前登车的蠢货直接被撞倒了,蹄铁毫不顾忌地踩在倒地者的身上,夺走了她们再起的机会。其他人都愣住了,既不逃跑也不迎敌,一个个都像是受到惊吓的鸡人,木讷地目送半人马车从她们身边经过。

我却不能这么做,因为劫持半人马车的人有可能是若雨。如果她们的目的是救出那个“我”的演员,那么她们就会在最危险的地方下车来。

在这群人肉雕像中,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动起来的人。在半人马车撞开路障而减速的时候,我追上半人马车跳上了前座。

“若雨!是你吗!”我没有露头,向车厢内喊道。

下一瞬间,一张血盆大口撞碎了车厢背板向我咬来,我闪身躲开的同时伸手狠拽了一下缰绳,半人马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车辕“咔嚓”一声折断,整个车厢都被甩了出去。

车厢旋转着撞向停留在原地的抓捕组,到了眼前才有人想起了躲开。被四五个人压制的猫人演员倒了大霉,她被放开的时候已经没时间闪避了,被侧翻的车厢压在底下,像磨盘底下的玉米粒一样被碾成了糊糊。

我高估了这群废物了,她们根本不是在搞汇报表演,只是表演而已。这些人并非把平时训练的内容以表演的形式展现出来,而是为了接待视察而排的一场演出。

倾覆的车厢还未停下,一只异手就撕开篷布与车栏从货厢里走了出来。

她当然不是若雨,是我认识的另一个人。

“涅卡,真的是你啊……”我有些意外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黝黑的皮肤、健美的肌肉,还有代替了右手从小臂上生长出来的巨颚。她的名字叫涅卡,是我在迷雾以北狩猎途中抓住的一名强盗,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涅卡看到我之后,表情突然变得愤怒起来,她脚蹬车厢用力一扯,将半人高的车轮拆下朝我砸了过来。

木质车轮并不是很重,但在涅卡怪力的加持下砸死一两个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向旁边闪避,与车轮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了恐怖的破风声。那个车轮居然乘着风一直飞到了远处由车驾组成的看台上,只是碰到了边缘就把整个华盖给掀飞了。

“你这个混蛋!”涅卡对我怒骂道。

我被这一声怒骂弄懵了,为什么啊?上次见她的时候我们明明挺融洽的啊……我做了什么惹怒她的事了吗?

涅卡没有和我想的一样冲过来一顿爆锤,而是径直跑向了车驾。

车驾那边的高官和几个郡长都快要吓瘫了,车驾半径五十米内至少有三十个武装人员,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保卫。

涅卡是个以蛮力出众的强盗,但她也不是脑袋里也塞满了肌肉,谁是这些人的头头、哪个方向力量最薄弱,一目了然。

其实我可以不去管涅卡趁乱逃走,但是万一她把我在这里的消息告诉那群地方官就麻烦了。

在这些应该承担护卫任务的武装人员之中,唯一一个冲上去保护她们领导的人,却是这些人本该抓捕的对象。

躲开迎面甩过来的尾巴,我的爪刀直取涅卡的后心。

涅卡抬起没有防护的手臂,只是绷紧肌肉就格开了刀刃,反击的铁拳在我耳边击穿了雨幕。

尽管这一拳裹挟着恐怖的力道,但我能看出来,涅卡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你们变温种就是逊啊。”我勾起嘴角,放任情绪对涅卡挑衅道。

一连几天都没有放晴,阴雨加上山谷间的凉风,身处这种环境之下的涅卡体温会下降得非常快,现在的她绝非最佳状态。

“你说什么!”

涅卡的怒火中又被添了一把柴火,把异手上的大嘴一闭,将它当做大锤一样的打击武器向我猛抡一气。

位于身体末梢的重物被挥动起来之后,没两下就让涅卡的收势变得困难起来,动作也随之有了大开大合的趋势。在面对一个曾经与其交手并以敏捷取胜的对手前,涅卡的行为很不明智。

我抓住她两次甩手之间的空隙,以肘击顶开她为了防御而挥出的左勾拳,近身到涅卡的一臂之内。银色的闪光急雨般切削着异手,将所有攻势集中于涅卡强势的右半身,就像沿着涅卡身体的中轴将她像一扇门一般推动,让她彻底沉陷入我的节奏之内。

涅卡的异手被我紧紧黏住,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她的左拳固然凶悍,但长堵不足又是赤手空拳,对我来说毫无威胁。

“啧!”涅卡烦躁地咋舌。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以只能被她听见的音量问道。

“你还有脸问!”

“到底发生了……”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涅卡的拳头便击碎了我的余裕,她全然不顾胸口随时会被爪刀划开的危险,扬起左拳发起一连串刺拳急袭。她的每一拳都瞄准我的面门而来,可想她的愤怒是何等强烈。

突然间,我想通了涅卡为何会在这里,以及她为什么会感到愤怒。

川佐忍政变的最后阶段,涅卡曾经帮助我对抗川佐忍的仪仗队,这之后我就溜之大吉了,而天之阁也因为黑羽的出走被川佐忍掌握了。涅卡的境况可想而知,她肯定是被清算了……

“你是逃出来的?”

“明知故问!”

涅卡起脚发起一记鞭腿,我倾斜盾牌防御,让她刹不住的力道顺着盾牌向上发散。我也将盾牌向下抄到涅卡的小腿下方,配合勾踢她支撑腿的连招完成一记狠毒的绊腿抡摔。涅卡的身体几乎当场旋转了半周,若非她在情急之中仍保留有受身意识奋力压下脖子、以肩背着地,这一摔对颈椎的冲击搞不好能把她砸成瘫痪。

魔法的影响让我无法精确掌握分寸,牵制之中混入一两记杀招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么想着的我向涅卡的侧腹补了一记姑且做了收力的踢击,而最后为了击碎胸骨而砸下去的肘击则是没有实施。

“配合我一下,我帮你脱身。”

“你还想骗我!”

涅卡拍击地面,与压在身下的尾巴一同发力,将身体直接弹起来。

只能再把她揍趴下一次了。

我甩掉盾牌跟身近步,在她站稳之前贴到面前,而后探身送肩,双拳接收由下肢送上来的动能,向她的下巴发起一次双重上勾拳。

涅卡把异手横在颚下防御这一击,我的拳头打进了那张巨嘴下颌骨的中心空当之中,那里只有柔软的下巴肉,力道无法传到到涅卡本人的下巴上。

隔着异手上硬邦邦的鳞甲,我看见涅卡满眼怨毒。

那一瞬间我不禁想笑出声来,可能这就是她对妮妮珂执念不散,对我却提不起兴趣的原因吧。

涅卡以左摆拳打击我的头部,我轻巧地后撤步躲开这一击的同时双手抓住涅卡的手腕与小臂,并瞬间形成钳制。我将涅卡的左手手腕旋转后往超出关节最大活动范围的方向进行最大限度的推拉,再把小臂向上一掰,将她从手腕到肩胛的所有关节完成“上锁”,再也动弹不得。

失去了左手的防御,涅卡被我踢中一次的侧腹便再一次空门大开,此等既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又有排列整齐的肌肉线条的完美腹肌,不来一发冲膝都可惜了。

涅卡咳出了一口鲜血,她的架势彻底松散下来。我锁着她的左臂下压,强悍健壮的涅卡就像个虚若无骨的娇弱幼女一般摔倒在地。

我花了大约半秒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先掰断她的左手再谈条件,决心还是展现一下诚意为好。在她的异手再次把我的脑袋放在上下颌之间前,我放开涅卡站了起来,从背上摘下藏在蓑衣之下的长柄战斧,将斧刃压在她的咽喉上。

“再信我一次吧,或者你现在就想死?”

涅卡的胸膛急促起伏了几次,怒火消退了几分。她闭上眼睛,没好气地说:“听你的……”

我清了清嗓子,向终于想起来保护要员、簇拥在车驾周围的乌合之众们大喊:“我抓住她了!拿绳子来!”

将涅卡的双手反绑起来,我又在异手的嘴尖上加了一道,期间涅卡都表现得很配合。

“你这个恶徒!是何人指使你袭击本官的!”两把雨伞之下,那位高官指着已经不成威胁的涅卡,厉声问道。

涅卡斜了那名高官一眼,便不再理睬。

为了防止她们真的问出点儿什么来,我上前一步深施一礼,说道:“大人,这附近可能还有此人的同党,安全起见,还请大人立即返回郡府再行审问。”

“言之有理!”高官说完就想上车,但或许是觉得这样做有失仪态,便把已经转过去一半儿的身子硬是扭了回来,对我说:“刚才你的表现英勇无比,我一定要重重地奖赏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是,大人。”

我抬起了头,在她端详我的同时,我也时刻注意她的表情。

这个人的级别不低,是每年一次可以去天之阁开会的官员,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但不知她有没有见过我。

“你受伤了,这个事迹我一定会写进奏本中的。”

很幸运,她没有认出我来。

我的左眉骨上方有一道割伤,那是我自己用刀划的,为的是让伤口的血流到眼睛里,好名正言顺地把金色的左眼闭上。加上遮住耳朵的斗笠,这个高官并没有认出我就是这群人表演中假想敌的正主。

“感激不尽。”我随口敷衍了一句,“大人,现在雾气越来越浓,为了您的安全,还请快些回到郡府。”

“说得对,你和我同乘一辆车吧!”

平民能乘上官员的车驾是天大的荣幸,不过她“施恩”的目的大概是让我在身边保护她吧。

“岂敢岂敢,在下理应在您的车驾前后警戒御敌,还望批准。”

脱衣摘帽进了车驾,要是真被认出来了就不好了。

“你真是赤胆忠心啊!我一定会奏请天之阁提拔你的!”说完,高官转身进了车驾。

连我的名字和出身都不问,在这儿空口许诺个什么劲啊?

“支援组留下来收治伤员!”我转头向那些“演员”们发号施令,假借着高官的官威,这些平民没有质疑我的胆子了,“抓捕组和我一起护卫车队!”

支援组大多是擅长上山下坡的人种,而抓捕组则是不怎么擅长爬高的人种,所以前者才会在部署阶段待在山上。我让支援组耽搁一会儿的目的,自然是我准备在路上找机会开溜的时候,抓捕组的那些平原人种没法儿在山上追到我。

涅卡被押上了唯一一辆货车,跟在车队最后,而我也如同对高官说的那样带队走在车驾的两侧。

车队走到山脚下的一处急弯时停了下来,原因是狭窄的路面被落石堵住了。

峭壁边发生落实事件并不罕见,但这个时间点过于巧合了。

我指挥其他人去清理落石,自己则站在车驾边望向雨雾中的山坡。

这会是若雨她们做的吗?如果是的话,若雨一定会冲下来袭击车队的,无论如何得接应一下才行。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车队的队尾传来了动静。雨幕中,一个娇小而矫健的身影映入眼帘。

糟了,本以为若雨要袭击的是最前面的两驾官车,没想到是最后一辆囚车被选做了目标。莫非,若雨以为我被关在那里了?

赶到队尾的时候,若雨已经扭回头上山了,现场只留下残破的车厢碎片和对我怒目而视的涅卡。

“你又骗我!你让人来杀我!”

“真想杀你早就把你就地处决了!”我压低声音驳斥道,再扯了一个谎:“看你这么长时间还没挣脱几条破绳子,我才安排人过来救你的!”

“真的?”涅卡将信将疑地放下了异手。

“往那座山上跑,翻过山脊有一条山涧,走水路没人追的上你。快去!”

“再信你一次……”

涅卡转身往另一座山上跑去,而我也在她离开之后发出命令:“一半的人保护大人!你们几个跟我上山追击敌人!”

我带着四五个人爬上山坡,不一会儿我就把她们甩得远远的。我事先侦查过地形,对于那些平脚板的登山苦手来说,稍微有点起伏和坡度的地形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排除掉这些之后,她们能走的山路就只有那么区区一两条而已。

跟不上我之后,那些外行开始大呼小叫以保持彼此间的联系,这也是我带她们上来的原因之一——我要让这些人给若雨施压。

若雨刚才的救援,是把我走之前的叮嘱当成了耳旁风,既然有了一次,就很有可能还有第二次。如果若雨一次伏击不成还会策划第二次,而不是返回冰蓝的藏身处带她走。就算我摸到冰蓝那里,却发现若雨还在山里转悠伺机而动的话,那我就还得花时间去找她。

我没花多长时间就在大雾中找到了通往藏身处的路,便径直走向那里。

即使湿滑的碎石山路隐患四伏,但我的速度并不慢,早一点见到冰蓝就能早点让她安心了,纵使那些得不到有效指挥的外行对冰蓝来说构不成威胁。

然而,我在走到藏身处附近的时候突然放慢了脚步。

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冰蓝早些安心下来呢?

以我对若雨的了结,她是个没有明确指示就很难主动行事的人,让若雨去道口埋伏车队想必是冰蓝的主意。如果她们能听我的安排留在原地等我,我应该会比现在从容得多。

涅卡手上的绳子是我绑上去的,它们看起来很结实,但只缠了一圈儿,以涅卡的力气只要花点时间就能弄断。我本来是打算在涅卡挣脱出来后相机行事的,最理性的情况是趁乱把那些官员抹了脖子之后配合涅卡把其余目击者都做掉,而后有条不紊地回去接冰蓝她们继续赶路。不过这个小算盘在涅卡对我的信任断崖式下跌后就无从实施了,只得无视后患放过和我见过面对过话的高官,迅速脱身了……

更重要的是,万一这支联合演练的队伍有搜索队一半儿的组织度,遇袭后直接大范围搜山的话,我恐怕很难同时保证若雨和冰蓝两个人的安危。

于是,我在冰蓝能听见我脚步声的地方停了下来,隔着朦胧的雾霭静静凝望看不见身形的冰蓝。

我没有停留太久,但对于毫无反抗能力的冰蓝来说,这段时间必然不会太好过。

若雨,你又会怎么做呢?

在藏身处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的不止我一个,还有若雨。在我驻足之前还能听见她急匆匆的脚步声,但在我不动之后也采取了相同的行动。显然,她还不知道接近这里的人是我。

若雨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发动攻击,只是隔着冰蓝和我沉默地对峙。

恐惧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轻易忘记的好。

我不能无限地等下去,但我还是决定把打破僵局的权力让给若雨。

调整呼吸,我拔出爪刀摆好架势,以攻击为意图将全副精力集中在雾中的藏身处。

听闻若雨这样的习武之人会追寻一种名为“武道”的境界,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会给追求它的人带来一系列旁人无法理解的能力,比如说,感受“杀气”。

传言不假,就在我骗自己要袭击冰蓝的同时,脚步声骤然响起,笔直地朝我冲过来。

“姐姐!”

伴随这一声呼喊,高高跃起的若雨在雾气中现身了,高高擎起的薙刀如月光坠地般向我倾泻下来。她呼喊的人是冰蓝,目光却牢牢盯着我。

此时的若雨应该是不太冷静,否则应该不会在山坡上使出跳跃纵劈。我见识过这招在训练场上的威力,若雨发挥正常的时候可以把练习用的木桩从横切纹路的方向劈成两半。

说真的,我很不想硬接这一刀,但我必须得硬接一下若雨才行。

转手之间将爪刀换为长柄战斧,看准时机横挥一记弹开刀刃,然后顺势前冲一步在落地前把若雨抱住,踏出弓步稳住重心,总算没有摔倒。

若雨落地的地方是一处几乎没有植被覆盖的岩石地表,稍有不慎就会滑到然后滚下山坡。若雨的身法在平地上没的说,但上了山还能发挥几成我就不清楚了,能避免的风险尽量还是避免吧。

即使隔着宽大的蓑衣也能感受到臂弯中若雨的娇小,她吃惊地瞪着我,一看便知是没想到我会来这里的可能性。

“嘘——小点声!”

我将若雨放了下来,迎面跑来了冰蓝。她一头扎进我的怀中,不顾湿淋淋的蓑衣紧紧抱住我。她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极小的哭声,但止不住的眼泪和全身的颤抖表明她刚刚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在我看来,她们已经充分理解到我想让她们感受的东西了。

“没事了,我们走吧。”

我无意说破,只是牵起冰蓝的手,向山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