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生来就是罪人,原谅人类是神族的天职。
黛安娜睁开眼睛,眼前是多个巨大的镶金白色大理石柱子组合成的窗口,周围是平静地漂浮着的云彩,为单调的环境做出了最天然也最美丽的点缀。
这是黛安娜起床后,一如既往会见到的景色——这是神族王宫里,专属于公主的睡房。面对这样的场景,黛安娜面有难色地坐了起来。
“原谅人类是神族的天职。”黛安娜低喃了家中的教条,然后在床上爬了一会儿才到了白色的大床边缘,接着嗔道:“都是那个魔族的家伙和那个人类的错。”
很显然入学仪式的骚动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使得她连起床都被噩梦给惊醒。
她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看向被汗水浸湿的睡衣,有点憔悴地说:“绝对不能让那个恶魔的危险思想在学校中扩散。”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便走出了睡房。
“黛安娜公主,今天起得真早呢。”打开房门,迎接她的是坐在一旁小桌子上食用着果酱面包当早餐的贴身女仆,她见到黛安娜出来后,便立刻站了起来向主人敬礼。
“蜜尔娜,你这里有果酱哦?”黛安娜指了指嘴边微笑着对蜜尔娜说。
“诶?啊啊?”蜜尔娜闻言慌慌张张地用手把嘴边的果酱给擦掉,后来见到果酱粘在了自己的手上,于是愣了下后,才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抹布,擦清自己的手——在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蜜尔娜才露出了有点傻傻的微笑面对黛安娜说道:“让公主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你犯胡涂,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是不会在意的。”黛安娜笑了笑,每一天早上起来和蜜尔娜的互动是一天中最令她开心的事情,黛安娜说道:“我想要先去洗澡。”
“好的,蜜尔娜立刻就去准备。”贴身女仆蜜尔娜也以自然的微笑响应了黛安娜,然后说道:“桌上的面包,在吃早餐准备好之前,也可以拿来充饥。”
丢下了这样的话后,蜜尔娜就离开了。
黛安娜看着桌上的果酱面包和喝了几口的红茶,说:“这就是蜜尔娜平时的早餐吗?”
神族王宫的浴室与其说是浴室,倒不如说是超级豪华的大型澡堂。里头设有好几个放了不同香精、拥有不同功效的浴池,整个空间大概是一个足球场这么大。
黛安娜舒适地张开了被隐藏起来的巨大白色翅膀,优雅地做了个伸展动作,将全身给浸泡到了水中。蜜尔娜则在黛安娜舒服地呻吟的同时爬到了小板凳上,拿着刷子轻轻洗刷黛安娜那洁白的翅膀。
此时,蜜尔娜已经脱去了穿着的白色服侍服,蜜尔娜赤裸着的躯体毫无保留地被展现了出来,但蜜尔娜并没有露出任何羞涩的表情,非常自然地执行着自己的工作。
黛安娜闭上了眼睛,本来打算好好享受来自蜜尔娜在浴室里的服侍,但却不禁想起了昨天入学仪式上的事情……
参加入学仪式的时候,黛安娜在拿到了学生证后,就被要求根据学号排队步入大礼堂。黛安娜不得已只好跟朋友们分开,独自一人排起队来。眼前的,是一位有着快要触碰到地板而且五颜六色长发的女子,就算不看正面,也可以精准地认出这样一位特殊的学生。
“还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呢。”黛安娜对眼前实习生给出了这样的一个评价后,也没有做出任何大惊小怪的反应,她明白,格雷迪卡学院与她在天堂所读的贵族学校并不一样,和一些奇怪的人接触,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她也并没有打算和眼前这么一位大胆的人物打招呼套交情就是了。专心地听入学仪式上的演讲,不给神族丢面子——这就是她当前情况下要做的事情。
然而,片刻后,眼前那位发色大胆的女人却盯着一张画了浓妆的脸,以令她有点不舒服的眼光在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吗?”那并不是单纯见到神族公主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一点的眼神,以公主身份示人多年的黛安娜马上就明白了这点。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不会思考的笨蛋呢!”完全没想到初次见面的人会对她说出这样的开场白,比起生气,黛安娜更多的是疑惑。
——如果蜜尔娜在身旁听到这样的话,大概会愤怒地大喊“大胆!你对公主说了什么!”
只可惜,蜜尔娜并没有跟着黛安娜到学校中上学,毕竟,让黛安娜去上学的目的之一,便是让黛安娜拥有自立并融入社会的能力。
“为什么这么说呢?”黛安娜问。
“前面那位,魔族的公主,伊蒂斯跟我说的。”眼前五颜六色头发的学生用着妖艳的眼神示意站在她前方的伊蒂斯后,说道:“她说,神族都是一些没有考虑过受害者感受的笨蛋,欠缺基本的思考能力,只会一味地原谅犯错的罪人。所以……”
黛安娜缓缓地移动了翅膀,蜜尔娜虽然因为这突然的动作差点失去平衡,不过,很快地就明白了黛安娜的意思,看向黛安娜。
黛安娜则以有点异样的眼光看着蜜尔娜那满身是伤口的娇小身躯,并一语不发地盯了好一段时间。
最后,蜜尔娜才终于像是有点害羞地发出疑问:“戴、黛安娜公主,有什么事情吗?”
“你讨厌他吗?”
蜜尔娜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吓得有点不知所措,只发出了“诶诶?啊啊?” 的声音,似乎搞不懂问题。
“我是说,你讨厌那个在你身上留下这些伤口的人吗?”黛安娜重新说出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蜜尔娜的父亲,是一个罪人。除了嗜酒以外,还会殴打妻儿,并命令女儿去偷东西。蜜尔娜从很小开始,就是神殿的常客,在把偷了的东西交给父亲后,就会来到神殿向正义天使乞求原谅。
一般来说,神殿里执勤的正义天使并不会在为了解前因后果,并得到不再犯的宣言之前,就原谅对方。不过,见蜜尔娜是小孩子,也知道她有什么苦衷所以不敢全盘托出。神族们因为担心蜜尔娜被魔族的正义天使逮捕到之后,被严重处罚,也只好无奈地先执行审判,“原谅”蜜尔娜的罪行。
——正义天使系统,第二条,任何人都不得对已经下达了判决的事件提出异议。
这一条用在正义天使身上,也是适用的。通过神殿的先行原谅,蜜尔娜可以免于被魔族处罚,神殿方似乎打算以此来保护蜜尔娜。
蜜尔娜没办法被停止下来的悲剧童年,一直到蜜尔娜的父亲失手打死了蜜尔娜的母亲才结束。不过,蜜尔娜的父亲在没有受到任何处罚的情况下,今天还活在世界上的某处。
蜜尔娜的父亲,在失手打死了自己的妻子之后,立刻就哭着跑到了神殿来,自首祈求正义天使的原谅。蜜尔娜的父亲答应“不再喝酒”、“不再殴打妻女”和“不再杀人”后,获得了来自黛安娜母亲——也就是神族女王的原谅。
但,就在被原谅过后的隔天,蜜尔娜就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无依无靠的蜜尔娜只好跑到神殿里作为佣人帮忙。蜜尔娜也在这期间遇到了黛安娜,两人成为了好朋友,最后变成了黛安娜的贴身女仆,照料黛安娜的生活。
这些事情,黛安娜经由母亲的口中得知的,而黛安娜也很体贴,因为害怕谈论起过去的事,会让蜜尔娜想起不好的回忆,于是便一直没有提起。
如果不是因为卡拉在入学仪式时对黛安娜说“神族都是一些没有考虑过受害者感受的笨蛋”这样的话,黛安娜大概一生也不会对蜜尔娜提出这样的问题。
“……”听到黛安娜这样的问题,蜜尔娜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开口说道:“他的事情,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黛安娜并不知道该怎么解读蜜尔娜这样的回复,于是也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小戴,昨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蜜尔娜切换了对黛安娜公主的称呼,那是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决定以“朋友”的身份交流的事情,才会使用的语气。
“嗯……”黛安娜收起了翅膀,全身也缩成了一团,让自己的鼻子刚好露在水面上,用嘴巴在浴池里吹出了泡泡。
“嘿嘿~小戴,你这样说话,我听不到啦!”蜜尔娜做到了黛安娜的身旁,说:“昨天回家开始就闷闷不乐,今天还特别早起床,一看就知道你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真坏呢,憋了这么久都不跟我说。”
“被看穿了,真讨厌。”黛安娜面红耳赤地回复蜜尔娜,说:“还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还真少见呢,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的公主在意到这种程度?”蜜尔娜调皮地笑着说道:“记得上次是十年前,小熊雕饰被人嘲笑的时候……”
“那是你亲手编织送给我的礼物诶!带去学校结果听到别人在后面说是破烂很令人在意的好吗!和这一次完全不一样好吗!”
“这一次是怎么回事了?”看着满脸通红的黛安娜,蜜尔娜露出了甜蜜的笑容,问道。
“那个……”黛安娜似乎还是有点犹豫,不过最后她还是呼了口气回答:“我会跟魔族的公主,上正义天使的实习课。”
“我懂,我懂。”蜜尔娜一副已经完全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们在该不该原谅犯人的事情上吵架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根据黛安娜与蜜尔娜相处的经验,她相信蜜尔娜八成是把事情简单化了一百倍以后,再进行理解,才会露出这种“我懂,我懂”的表情。不过,黛安娜本来也就也没有期待要让蜜尔娜理解复杂的事情便是了。
“这方面,我蜜尔娜,可以打包票!”蜜尔娜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后,说道:“我很感谢神殿原谅了我的罪。因为知道我一定会被原谅,所以我小时候才会来到了这里坦白自己的罪行。因为我被原谅了,所以现在才可以在小戴身边服侍小戴!在这方面,神族的做法绝对是没错的!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