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露泽亚变了。
“听好了，安德烈，你以后就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所以，你一定要从现在开始，便认识到自己的责任。”
不，它从来都没变过。
“你要学会如何去统治他们，如何去使他们臣服。”
“可是父皇，我不了解他们，他们也不了解我，我该怎么样让他们臣服呢？”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资源’。
“陛下，恕我直言，那样血统不正的孩子，是不能成为我们的王的！他的想法太奇怪了，这样下去和走歪门邪道相比有什么区别？！”
我也是‘资源’。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母妃！母妃！您说话呀，母妃！”
歇斯底里的大喊是不能将感情传达过去的。
“把我的弟弟，还给我——！”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说实在的，我怕极了，我真的怕极了。刀尖穿过血肉和骨骼的触感，以及后面压下来的巨大身躯——我真的怕极了，我甚至差点被杀死的人压死。
当然，那也是因为我太小了。
“哥哥，哥哥不要死，不要……”
我的脸上，应该也是那样恐惧，那样慌乱的吧。所谓双胞胎这种东西，还真的是奇妙呢。在这种时候，居然像照镜子一样。我所有的恐惧，我所有的不甘，现在，都在我弟弟的脸上，完完本本写着呢。
“要跑了，殿下。”
为什么，我是这里未来的统治者，却要离开皇宫呢。
“为您的安全着想。”
毕竟，到头来我们也不过是‘资源’而已罢了。
“哥哥，我害怕……”
那个表情……
【啊拉，发现了一个不错的苗子么。】
“哥哥，我害怕！”
马车的外面只有厮杀声。
【少年，我和你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我就知道是错的，我们不该离开皇宫的。爸爸，爸爸明明说了会保护我们的。我们，我们要死了，要死了……”
吵死了。
【我给予你加护的力量。】
他拔出了剑，那是成年人会使用的长度。
【给予你要达到你目标的一切资源。】
“哈哈哈哈哈哈，臭小鬼，连剑都举不起来的家伙只能受死！”
“哥哥！哥哥救命，救命啊！”
【给予你此刻，生存的希望。】
锋利的剑刃斩下了巨人的头颅。
【给予你，‘王’的加护。】
“我们要死了哥哥，哥哥！他们还有很多，还有好多好多好多人啊！我们逃不掉了，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只要，在你死后，将你的灵魂献给我。】
“都给我闭嘴——！”
——站在血泊之上，瞬间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你要是再用那个声音哭喊一声，我下一个割掉的就是你的舌头！”
被血染红的剑刃指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像拿剑要杀死镜中的那个弱小而又无能的自己。
我拒绝你！
【嗯？】
我的身体，我的人格，我的灵魂，都只属于我自己！
【啊拉，还真的是，第一次遇上会拒绝我的人呢……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我可是所有王者，都渴望见到的人，都渴望得到加护的——天界的神王啊。】
你不过就是一个，天生被安排了命运的，可怜虫罢了！
【什么……】
我的命运，我的未来，都只由我选择！我要改变这国家，不，我甚至要改变这个世界！用我自己为筹码，去换取什么东西的这种事情……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这根本不是我作出的努力，而是你们这些伪善的天神无意义的插手啊！
【有趣，既然这样，那我便作壁上观了。】
“哥哥？”
他终于不哭了，只是恐惧仍未从他的脸上消退。
“我不想再看到你，畏畏缩缩只会哭喊的样子。”
这是在对莫罗斯说，也是在对他自己说。
“安德烈？”陈晋的声音把他给唤醒了。“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会感冒的。”
“哦，没事，我过去也经常这样，习惯了。”他从广场中央的长椅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周围的人在士官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清理着战斗过后的残局，渐渐的街道又开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睡的那么安静的你，还真的是很少见啊。上次见到你那样，应该是在达塔尔的神殿里吧。”陈晋的话语中似乎有笑意。
“你还好意思笑，那次不能算是什么好的回忆吧？自己失踪了掉下悬崖不说，再莫名其妙的回来后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缓缓地伸出一拳，轻轻的打在陈晋的身上。“所以，你又怎么样，睡美人？”
“瘦子完了之后是睡美人么……”
“这不应该是重点吧？算了，你过去就是这样的。但第一次看你睡着的体验，倒也是不赖。你这个家伙，意外的睡着了还是挺可爱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陈晋就退的老远。
“……你干嘛？”
“别靠近我，死基佬。”
“哈？我就是夸你两句你怎么还骂我了？！”
“你夸人的话听着总觉得不对劲！”
“这都什么跟什么……”安德烈长叹一口气，放弃了和他的争论。“算了。所以，你来是有什么事么？不要告诉我是吉榭尔的事情。”
“就是她的事情……”
“嗯，所以，她说什么了？”
人们劳作的声音还在继续，和着安德烈语气中的毫不在意。
“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
“就算你要和我讲，也是你和莉迪的同情心吧？她才没有那么幼稚，知道现在主要面对的问题是什么。至于她对我不满的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好歹她过去是白衣圣职者的护卫，同情心比一般人泛滥一点也正常。”
安德烈顿了顿。
“你和莉迪同情心比一般人泛滥一点也正常。”
“我居然算是同情心泛滥么？”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不管你是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你现在的这个形象，你都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而那些事情正是你成为了现在这样的关键。你就不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对你那对眼睛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没问么？”
“我确实想过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这在我们这个队伍里面更是这样。所以，你倒是不用担心我会逼问你什么。”安德烈揉了揉肩膀，秋天的冷风吹的他有一些僵硬。“只要是不影响到我们的目标的，都无所谓。”
他有些不自然的缩了缩脖子。
“话说，安德烈，我过去就想说了。”
“什么？”
“你不会，特别怕冷吧。”
“……你连温感都没有没资格说话。”
“切。”陈晋摇了摇头。“莉迪可一点事都没有。”
“她是深海鱼。”
“颜色鲜艳的是热带鱼。”
“……你怎么会抬杠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算了，你这样也好。”
“哈，你喜欢就好。”
陈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安德烈开起了玩笑。
“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他看着一脸愁容的安德烈，后者的注意力似乎又转移到了那些清理街道的市民身上。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那位士官长的身上。
“我只是觉得，平民果然也有机器丰富的创造力啊。”安德烈搓着自己的下巴。
陈晋还理解他的意思，他便走到了那位士官长的身后。
“长官，我需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唉，请说，勇者大人。”他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
“在我不在的时候，你来管理这个地方，如何？在那之前，无论皇都那边派了什么样的人过来，你都要拒绝他。”
“不，等一下，这，这不是已经算叛国罪了么？！”
“你遵循的是新王的命令。”他面对这那些停下手中动作的民众。“或者，你也可以问问他们。是愿意听从我与你的命令，还是那个腐朽的皇都派来的贵族！”
“当然是勇者大人为我们的安排！”
“我们边境的人不要听从那群皇都的人的命令！”
“那些人带来的，只有地狱一样的生活！”
“士官长是我们爱戴并且认识的人，我们相信你！”
【他会成为一个好王么？】
陈晋看着安德烈的背影，仿佛他就近在咫尺。只是，不管多近，陈晋都似乎没办法碰触到他。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呢？】
“勇者大人，是关心我们，爱护我们的啊！”
【这股不详的预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那个被银色铠甲包裹的身影。
【不要再来了，那股……奇怪的感觉。】
只是幻象仍旧如约而至。
他看到了烈火，看到了被大火包裹的城镇。不，那不是这里的城镇。那是鲜艳的墙壁，华丽的房屋，巴洛克式的雕塑笼罩在鲜血和阴影之下。
【那是，什么？！】
他以为是魔族，因为只有魔族才会有烈火般的天空。
【不，那不是。】
他看见，在安德烈身上有鲜血落下。
——那里站着的，却是莫罗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