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你们在哪。】
“不要怕,吉榭尔,不要怕。在这里,好好呆着,妈妈很快,很快就会回来接你了。”红发的女子将她放在了高大的紫衫树下,穿上华丽的铠甲便匆匆离去。
【妈妈只是去做事情了。】她闭上了眼睛,脑中看到了母亲在教皇御前的样子。
——可她最后看到的,却是母亲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情了。
“吉榭尔,来,到爸爸妈妈们的身边来呀。”猎人们冲她微笑,她将他们称为“父母”。教廷的猎人,或是没有过去的记忆,或是因为自己混血儿的身份而遭到唾弃。所以在这里,她想,最终是找到了归宿。
她被爱着,被许多人宠爱着,长大了。
可是那一天,可怖的狼人撕扯开了其中一位‘父亲’的胸膛,模糊的血肉仿佛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哪怕她知道,那并没有发生在自己的面前,那只是遥远的地方,突然发生的事情。
然后,那个人的死讯便传来。
【“龙族没有语言,也没有歌曲,因为他们并不会说话。他们头顶上的大角便是交流的器官,每个龙族会通过那个器官直接将自己的心意传递到他人的心里。”】
但谁也没说,人类的混血儿无法控制这种力量。
“所以你一直被困在这样的过去么,吉榭尔?”
安德烈看着眼前如同西洋镜一般飘过的场景,毫不犹豫的走向了站在黑暗漩涡正中央的吉榭尔。这里是‘心灵迷宫’,是吉榭尔自己的‘心灵迷宫’。
此刻,她正被困在自己的迷宫之内。
【“走开。”】
站在正中的‘吉榭尔’并没有开口,只是黑暗之中的声音震了两下,仿佛要将安德烈挤出这个领域——毕竟这是吉榭尔的内心,不是安德烈的。
“切。”被震了一下的安德烈顿了顿脚步,继续向前走去。“你在害怕什么呢?”
【“走开。”】
金色的双瞳直勾勾的看着走过来的少年。周围轮转着的西洋镜速度更快了,甚至发出了刮过空气的风声。呼呼作响的场景变动着,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风声。
“你到底有什么,不想被我看到的秘密。”
【“走开。”】
无论安德烈问什么,那个站在中央的‘吉榭尔’都只有这一句回答。可这一次,安德烈说的是陈述句。
“这可不行啊,吉榭尔。”他举起了龙族之剑,走到了吉榭尔的面前。大剑的剑锋顶在吉榭尔的眉心上,眼看着就要流下血来。“队友之间,怎么可以有这种秘密呢?”
“……安德烈。”吉谢尔似乎在这时才终于看见了他。“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这张脸。”
“那可由不得你。”安德烈冷笑一声。“我说过,我不在意我的队友都有什么秘密,只要你们还是我的队友就行。但,吾友吉谢尔啊,你的秘密,现在可是正在威胁你的生命啊。”
“我……”她狠狠的一瞪。“才不是你的朋友!”
一股强烈的震感随着剑尖传达到了安德烈的手上,直达心脏。这让持剑的人猝不及防的踉跄了一下,正是这时,一直无法动弹的吉谢尔反手一下抓住了安德烈——她将他一个过肩摔,压制在了地上。
“我不喜欢你。”吉谢尔冷冰冰的说。“从一开始就是。”
“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安德烈咬着牙,被抓住的手仍旧没有松开龙族之剑。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吉谢尔抓的有点发疼,却仍旧故作镇定的对她说道:“哈,不过俗话说得好……‘礼尚往来’,我要是想要逼问出你的秘密,估计得先说出自己的。虽然这个秘密,你大概早就猜到了。”
“什么?”她迟疑了一下。
“我不是传说中的那个‘勇者’,陈晋才是。”
他观察着吉谢尔的表情,那张成熟的面庞只是在一瞬闪过了震惊,剩下的却只有犹豫不决。
【奇怪,这可真是太奇怪了】这么想着的安德烈勾起了嘴角。
“那又怎么样。”西洋镜的世界中,风声已经大到安德烈几乎无法听清楚吉谢尔所说的话。“人们现在,只觉得你是勇者……”
“所以,其实你也应该不是‘人类的英雄’?”
风声骤停。
吉谢尔抓着安德烈的手松开了。
“我……猜对了么……”安德烈杵着剑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周围定格了的西洋镜。那些镜子上的画不一样了,上面开始出现了一个黑发的身影。
红发的战士始终没有开口。
“看够了么。”她似乎有点愤怒。“看够了……就给我出去!”
“想都别想!”
安德烈猛地一下将龙族之剑插入了地下,才免于被这一次震击击飞。他看着吉榭尔,对方的身后出现了那个洁白的身影……
“如果你还想要她醒过来,就给我滚!”安德烈的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固定在这块越来越动荡不安的地带。吉谢尔的内心在排斥着这个名为‘安德烈’的异常生物,急切地想要将他赶出去。
【“不准……不准……这块内心,是我的……”】
“我对自己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底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他意识到,周围的西洋镜都在变黑,像是被混沌吞噬。有一段记忆,被眼前的这个人锁上了。又或者说,是被眼前的,那位白衣圣职者锁上了。
【“她不想杀人。”】
那只‘幽灵’也流下了眼泪。
【“但她,也不想见到亲爱的人离开。”】
她想帮她。
【“我没能拯救她。”】
能治愈一切的白衣圣职者,治愈不了无法受伤的半龙族,却可以封闭她的内心。
【“我没能拯救,她所有亲爱的人。”】
当魔族的大军逼近,教廷不再有多余的圣骑士来抵挡它们的攻击。于是教廷的猎人被召回,哪怕是平时更多面对的是恶魔的驱魔师也成为了必不可少的战斗力。烈火即将在西南大陆点燃,而曾经照顾吉谢尔长大的那些猎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
【“她只是不想再看到自己的亲人牺牲。。”】
红发的少女跪倒在一片血河之中。黑色的制服上只有干涸的硬块,火红的头发上分辨不出血迹与污渍。她失神的望着那些曾经对她微笑的人,那些已经看不出形状的人——那些已经,冰冷的人。
【“所以我治愈了她。”】
因为心病也是可以被治愈的一种病症。
【“我让她,忘记了他们……”】
只是治愈的方法是忘却。
泥沼一般的黑暗吞噬着中间的两人,仿佛黑洞要将一切拖入虚无。安德烈只是看着,又将银色的大剑举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泥沼吞噬的,只是记忆被封印的吉谢尔。他早就知道,自那位‘圣洁’的萨琳娜离开后,这位‘人类的英雄’便拾回了记忆。不然,她也不会流浪,一直到了北方大陆的艾露泽亚。
“‘被天神所抛弃之地。’”安德烈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教廷的人,曾经这么称呼艾露泽亚。所以,你才会去那里。”
大剑之上的宝石发着微微的光芒。
明白那块石头发光所代表意义的‘萨琳娜’倒吸了一口凉气,挡在了吉谢尔的面前。
“这就是你的潜意识吧,吉谢尔。”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悲伤。“你不是‘人类的英雄’,吉谢尔。但你,确实得到了‘英雄的加护’。”
“那些人从来都不是我救的。”吉谢尔跪倒在了地上。“是萨琳娜,是萨琳娜,是她,是因为她,我才会变成这样!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类的英雄’,我——甚至从来不觉得我应该是一个‘人类’啊!”
名为‘萨琳娜’的影像,在龙族之剑的轰鸣下,破了。
“你都知道的。”一同破碎的,还有那些西洋镜。“吉谢尔,很显然,你不是‘人类的英雄’。”
“我从来都不是。”
“但你还是讨厌着我。”安德烈的语调上挑,感觉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是的。”她抬起眼来盯着安德烈。“因为你,完全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陈晋也好,薇奥拉也好……你在利用他们。”
“所以,其实你一直在想着怎么除掉我吧?”他向吉谢尔伸出了手。“我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真正的勇者的呢?”
“你骗得了普通人……”吉谢尔拍开了那只手。“但骗不了我。”
“因为,你的潜意识一直觉得,你是‘龙族’,对吧?”看到吉谢尔的反应,安德烈更加确信的笑了。“所以,你早就知道,龙族之剑里面的那段信息。”
“‘执此剑者,为带领龙族走向胜利之人。’”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第一次与你决斗,你的剑锋划破我的面庞时,我就知道了。这是,龙族才听得懂的……”
“可你,也的确不是‘龙族的英雄’,不是么?”
吉谢尔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