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昏倒了过去,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房间内的炉火温暖的跳动着,她却看不到守在一旁,父亲的身影。

【爸爸去哪了?】迷迷糊糊的,伊娃爬下了床,裹着被子来到了床边。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就在外面,可是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却让伊娃打了一个激灵。

她从来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

“我可真的是好久都没感受到过你的‘神意’了啊,本来还想着你怎么就在地上凭空消失了那么久,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那是一个高盘着银发的美丽贵妇人,她的样子不像是走到这里来的——她身上的服饰太华丽了,华丽的不像是能让她走到这里来的。

唯一的解释只有,她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你啊,不是早该毁掉那把剑了么?”

【她在说什么?】

“说话!我可和切奥西不同,除了冥王大人,我对谁都没有那么尊重——哪怕是你,龙神。你是不是和凡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所以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更何况她只是一把剑!”

【神意?神明?是说爸爸么?爸爸……是神明?】

伊娃的脸贴的越来越近,想要将他们的对话内容听的更清楚一点。

“她根本不是你的女儿,就是一个有了自己思想的灵体。而她的本体,就是那把你要毁灭的剑。”

——伊娃破门而出。

“伊娃?!”护林人诧异的转过身来,看见了满脸诧异的伊娃。“伊娃,你快回去,外面凉,你会感冒的!”

“真的么?”伊娃看着那名贵妇人,后者用一种不屑的目光回望着她。“她说的话,是真的么?”

“这不关你事,伊娃,快点回去。”护林人走到伊娃的面前,推着想要让伊娃回到屋内。

“我都听到了。”伊娃睁着眼,死死的望着护林人。“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我是怎么出生的,是从哪里来的……”

“看吧,连它也知道。”妇人笑的有点令人生厌。“就告诉它真相又如何?它本来就诞生在那座雪山之中,毁灭当然也要在那雪山之中。你从一开始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你才要带它来这里,不是么?”

“伊娃,你先回去。”

护林人依旧催促着伊娃回去,可是伊娃一直都没有挪动脚步。

“爸爸……我被劫持的时候,看到了许多的幻象。”

她的话一出,护林人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

“我知道那不是幻象,那都是……过去的影相。你和我说过妈妈的样子,我在那些影象中,见到了她——说实话,我和她一点也不像。”

伊娃露出了苦笑。

“倒是那些记忆的主人,和我长得很像。当然,也和那天劫持我的那位过去的‘皇子’很像。”她抓住了护林人的衣角,隐隐的,有一股力量即将要爆发。“爸爸,我,看到了你。”

“看吧,它最终还是变成这样了。”妇人在冷嘲热讽。她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了一把白色的扇子,打开,遮住了自己的脸。“你可还是快点毁掉它吧,龙神。”

“少多管闲事。”护林人在这里愤怒的转过头去,伊娃可以从她父亲微微露出的眼睛中看到,那对原来漆黑的双眼,变成了如同龙一样竖瞳的金色双目。“拉-安娜!”

妇人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我,我这是为了大家好!她可是能杀死除轮回三神外,所有神明的可怕兵器!你不想要这个世界走向毁灭,你所熟知的一切都陡然消失的话,就赶快履行你的使命,龙神!”

她故作凶恶,可是语气中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胆怯。

“爸爸。”伊娃扯了扯护林人的衣角。

她的父亲收回了目光,看相了她。高大的护林人在她的面前蹲下,被面罩挡着的面庞上或许出现的是担忧的表情。

“我,到底是什么?”

其实她从之前突然流露出的记忆,她突然爆发的力量,以及妇人的话语中,都推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她想听到——她想听到她的父亲,是怎么说的。

但是,护林人却长久的没有开口。

【请回答我,爸爸。】

她用渴望的目光看着她的父亲。

【请回答我,爸爸。】

她想要得到答案,她想要得到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请回答我,爸爸!】

只要她的父亲说‘你是凡人’,或者别的什么,否认她是兵器的话语,或许,她就还能相信,自己还能过上这种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你不说话……”

她的父亲始终没有开口。

【我不想要这样。我不想要,当什么可以嗜杀神明的兵器。】她害怕死亡,害怕那样的吞噬。被劫持时,那不断涌入她脑中的,那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亡的记忆,都让人感到害怕。

女孩大大的黑眼中流出了泪水,着急的等待着父亲的回答。可时间一长,这沉默,似乎就是她父亲的答案。

“别等了,小姑娘。”贵妇皱着眉头。“龙神他早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我不是——!”

她冲那名妇人大喊,手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就如同被劫持的时候一样。强烈的光芒像白昼的太阳,可是也是贪婪的恶魔。它吞噬了它走过之地的一切,树木倾倒的声音让人听着害怕。

妇人的一只手臂,被光芒扫射后消失了。

【为什么。】

“我,我我我的手……”她害怕的看了看自己消失的手臂,又看了看此刻被护林人抱在怀中的女孩。“她是……她是灾厄,是弑神的兵器……必须,必须毁掉它!”

就在这个片刻,月光暗了下来。本应是满月的今晚,此刻的月亮却少了一个可疑的缺口。它在人们的视线中越变越大,越变越大,仿佛能听到,从月亮传来的巨大呼吸,与心跳之声。

“滚!”

突然,一股强大的威压止住了月亮的前进。伊娃认出,这是她在被劫持后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刻,感受到的一股强大的力量。

那个妇人狼狈的跪倒,卑微的抬起眼来看着护林人。

“迟早……有一天……”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却还是让两人听清。

“你……还是会……”

“滚。”

护林人再一次下了逐客令。于是,那名妇人的身上开始慢慢升起了黑雾,最终消失在了两人的眼前。

月亮再一次回到了天上,只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回去吧。”也是在这一刻,护林人似乎收起了威压。他抱着伊娃,正要走入门去。

“爸爸。”伊娃突然说道。“我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真诚的目光看着陈晋,可是后者却露出了难做的表情。

“……你,真的想知道?”

“嗯。”伊娃点了点头。

“好吧……”于是,护林人将她带回了小屋,关上了房门。伊娃坐在屋内的床上——这张床从来就只有她睡。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见她的父亲以一种她从来都没听过的,诡异的语气说起了话来。

“你的母亲——准确的说,是我的妻子,曾经是拯救了这个世界,打退了魔族的四英雄之一。她就是亚特兰的公主,艾露泽亚的德拉戈公爵的公爵夫人——人鱼的英雄,莉迪。而她的结局……我想你早就从玛丽亚那里听过她的故事了。”

“父亲……你是说。”莉迪有一些无法相信。“你……你就是那个时候,勇者之队里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不死者,皇帝的盾牌德拉戈公爵么?”

“如果是民间传说版本的话,没错。东方的战士,皇帝的盾牌……但我要说的,是民间故事中没有的部分。”

伊娃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拉下了兜帽,摘下了面罩——一张柔和的,东方人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他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是德拉戈公爵,但我的名字不叫德拉戈。我的名字,是‘陈晋’。可我,同时也并不是陈晋。”

他静静地看着伊娃,眼角似乎有流露出一点点悲伤。

“我有一个神话中的名字,那便是,龙神。”

【‘当世界遇到危机的时候,会有勇者出现。’】

【‘而那勇者,是龙神的化身。’】

这是这个边境村庄的人都知道的故事——因为,那传说中的‘勇者’便是先皇安德烈·托洛茨基。他正是从这里拿走了龙族之剑,才成为了‘勇者’。

“安德烈虽然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他只是名义上,被人称为‘勇者’的勇者。”

陈晋指了指自己,面带苦笑的说着。

“每一个神族都有各自不同的化身。有一些‘化身’有名字,有一些却没有。很可惜,真正的‘勇者’其实是我。因为,那不过是,你现在看到的,我这个‘化身’的名字。”

【勇者是龙神的化身。】

其‘化身’便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罢了。

夜晚,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