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开始觉得，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了。
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这条看得到光芒的道路，仿佛在引领他走向正轨，又好像在领导着他走向另一条歪路上面。陈晋已经拐了好几个弯了，那诡异的光芒就在他的脚边，毫不减弱的闪耀着。
‘鬼魂’一直走在他的前面。
“喂。”他看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身形的影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一个鬼魂罢了。”不管陈晋怎么问他，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都是这一句话。他试过好几次了，这个‘鬼魂’除了用同样的声调以及那个熟悉的声音回应他以外，连头都不回一下。
“……好吧，换一个问题。”陈晋也没有办法，他觉得这趟‘旅程’实在是太无聊了，能说话的人又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你是科恩人么？”
“我只是一个鬼魂。”又是同样的回答。
【他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么……】
“我当然不止会这一句话。”他终于停了下来，转过了他那张五官不清的脸。陈晋想起了过去日本还是什么地方的都市传说，有一种叫做‘二重影’的东西。它会变成受害者的样子，当受害者看到了变成了自己样子的二重影后，便命不久矣。
而二重影没有变化的时候，就是这样五官不清的样子。
“你会读我的心么？”那个鬼魂似乎一直都知道陈晋的心里在想什么。
“读心是只有龙族才会做的事情。”鬼魂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吉榭尔就是半个龙族，她会读心。”
“她？不可能吧……”吉榭尔并不是安德烈，并没有那种深不见底的眼神。陈晋也不觉得吉榭尔会‘读心’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吧？
“啊，对了，说起来。吉榭尔虽然是半个龙族，却是人类的英雄呢。”他又不管陈晋，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她是一位十分值得尊敬的女士。”陈晋回忆着吉榭尔在他身边的种种举动。他其实感觉到了，在埃尔多尔的时候，吉榭尔曾经是想要出手相助的。奇妙的感觉，虽然他没有千里眼，却能感觉到观众席上投来的视线。
“她可是龙族。”鬼魂的话里有话。“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她要跟着安德烈？她和安德烈，早就已经进入了决裂的状态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呢？！”他有点火大。这个鬼魂似乎是因为能够读心，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他与他的同伴之间的事情。但只是知道了片面便妄加评论……总之，在陈晋的心中，吉榭尔与安德烈的关系算不上好，可也不差就是了。
“你真的这么想？”鬼魂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你不是早就意识到了么？你觉得安德烈在什么时候才会出手帮人呢？换作平常，他会怎么选择？他能对达纳说一句‘节哀’就已经不错了是么？”
“但是……！”陈晋大吸了一口气.，“在船上的时候呢？在船上的时候，安德烈救了我，还有莉迪！”
“那是因为他早就察觉了莉迪是人鱼，不是么？他观察了一下莉迪的吊坠，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了。你觉得会有他算计不进去的事情么？没有，你都注意到了，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些事情而已。”
“不可能！”鬼魂走的太快了，陈晋要用小跑的姿态才追得上去。“安德烈亲口说过，我是他的朋友！是友人！”
“天真的友人，不是么？你不觉得，‘友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名词么？他需要你，所以把你放到了这个名词里面了，不是么？”鬼魂停下了脚步。
他笑了。
陈晋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么想了。
“因为你可能要离开，所以安德烈开始修复他与吉榭尔的关系了。你不觉得，之前他们之间的粘合剂，只有你么？”
“我没有注意到……”我怎么可能注意到。
“巴尔亚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当然，他没有办法。你也看出来了，他成长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中。他为了证明自己，成为了英雄。他在安德烈和吉榭尔之间选择了很久，不过现在看来，他是选择了安德烈。”
毕竟巴尔亚在战斗的时候，基本上听从的都是安德烈的命令。
“然后是薇奥拉。薇奥拉太奇怪了不是么？你在离开埃尔多尔之前应该也听说了，薇奥拉本来是不想跟着安德烈一起来的。至高王找她谈了一次话后，她便答应了。你觉得，至高王和她说了什么呢？艾露泽亚和埃尔多尔可是世仇，那位精灵王可是有‘王者的加冕’这一难得的加护……”
“够了！”
“哦，最后是莉迪。”他挡在了陈晋的面前。“你很喜欢她，不是么？但是你觉得你不能拖累她，所以你没有正面回应她。这很好，至少你觉得很好。”
“关——你——什——么——事！”陈晋愤怒的冲上前去，想抓住这个鬼魂，却扑了个空。
他滚落了一段长长的阶梯，腰间的一个黄色麂皮袋子被甩了出去。
“呀！”在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去找那个黄色的麂皮袋子。那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好在这个袋子并没有掉多远。
“十分念旧么。”鬼魂饶有兴趣的飘到了陈晋的身边。“那个袋子，你一直带在身边啊。也只有你，才会对只认识了没有几天的人有这么深的感情吧。你记得亨利，卡珊德拉还有约翰。那么，你还记得其他人么？”
他不记得。
“那又怎么样…………他们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如果不是他们……这里可是异世界。”他真的很害怕。他已经在这个洞穴中一个人很久了，除了这个来路不明的鬼魂以外，他看不到一个活人。
他讨厌一个人的感觉。
“你果然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不是么？若是来了一个叛逆的人，他应该会高兴于此刻的孤独吧。”
“就算是来了一个别的什么人，他也不会觉得这一切好玩。”陈晋将那个麂皮袋子抱在怀里，宝贝似的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开始的城镇。
“生气了？”陈晋感觉到了，那个鬼魂就站在他的身后。他现在真的很想转身一拳轮到他的脸上，但他忍住了。“看来是把气忍住了。”
陈晋没有回应他，只是分辨着这座城市原本神殿的位置。他记得吉榭尔随手将地图丢在了神殿的地板上，或许他能借此找到出去的路。
“你会带我离开这里，对吧？”良久，他冲鬼魂问道。因为他绝望的发现，他真的分辨不清这里的道路。没有什么明确的地标，他很难找到出去的方法。
“跟着我走。”鬼魂带着他，走向了另一条路。陈晋在迈开腿的时候，才终于在微光下看到了自己叫上被磨破的皮靴。他的脚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这双鞋子已经没有再穿的必要了。他索性脱掉了这双鞋子，光着脚跟着鬼魂走了起来。
“你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尊非人类的身躯了，不是么？”
“那又怎么样……”少年发现，自己的适应力似乎在变强。他已经习惯这个人突然说出他心里想的事情了，反正，他是默认这个鬼魂是会读心的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
“那种问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习惯性的逃避，不是么？就像你习惯性的逃避安德烈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一样。”
“不关你事。如果你能带我离开这里，或者更好，能找到我的朋友们，我会好好谢谢你的。如果你需要我帮你成佛，我也会的。”
鬼魂似乎只是轻笑出声，并没有回应他。前面的道路开始变得熟悉起来，马上，他就要到那一条他掉落下去的道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