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现在有一点怀念土豆泥。”
“一个月以前我也很想吃大米的。”
一天的开始，源自两个人突然被带起来的话题。
陈晋现在正叼着一个圆圆的大包子，另一只手拿着的是豆浆。豆浆是咸的，这让他这个在南方长大的人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办法，糖类在这个年代是极难获得的东西。有这种偏中式的早餐都不错了。
他始终忘不了冷面包配肉干当早餐的视觉冲击。好在他并不是真的需要吃饭，不然他一定会胃痛。
“科恩的东西虽然好吃，但久了还是会怀念家乡的东西啊。”
“那是肯定的啊……”陈晋现在疯狂的怀念着皮蛋瘦肉粥和肠粉一类的东西，可现在的科恩没有，也许这些东西在未来的科恩会有，只是现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早上好啊，陈晋！”正在陈晋和莫罗斯闲聊的时候，一位年长的法师路过了他俩的座位，冲他们友好的打了一声招呼。
“啊，早上好。”他慌忙地抬头回应，差点将咬了一半的包子掉到地上。
“小心点啊。”莫罗斯看见慌张的陈晋，小声提醒道。
“不，只是好久都没有试过这样子和别人打招呼了，有一点不习惯……”
“大家都挺关心你的，毕竟帝都的法师塔已经好久都没有来过新人了。”他做出了一脸关切的表情，让陈晋很不适应。
“莫罗斯啊，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很想和你说了，只是怕冒犯你我一直没说出口……就是，我总是把你和安德烈重叠起来，他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柔和’的表情。”
“嗯，我知道。”莫罗斯一点也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我要是把我哥哥真实的样子告诉法师塔里的人，估计他们也不会相信吧。”
回忆起安德烈，现在陈晋脑子里面只剩下了一张醉醺醺的酒鬼脸。也不能说是醉醺醺，就是酒后唱歌又五音不全的欠揍脸。人类的记忆是会自我修正的，现在的陈晋只记得那些快乐的时光了。
并且他真的有一些怀念那些伙伴们了。
“怎么了？你好像又在怀念什么的样子？”
“啊……没什么。”陈晋晃了晃头。“想起了很多和安德烈在一起时的事情罢了。”
“和他在一起啊……”莫罗斯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定一般。“你……能和我多说一些有关他的事情么？”
陈晋愣住了，他在自己的心理斟酌了一下，疑惑的对莫罗斯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比如，除了你以外，他还有其他的朋友么？”
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陈晋刚想开口，却发现他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啊对了，还有，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吉榭尔啊？”
“这个……”陈晋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周围的人都没有看向他们这里之后，才让莫罗斯把耳朵凑过来，小声的在他的耳边用艾露泽亚语说：“安德烈成为了勇者。”
他上一次并没有告诉莫罗斯这件事情。
莫罗斯保持着从餐台的另一边伸耳朵过来的姿势。过了好久，久到人们的视线几乎都要集中在这两人的身上时，莫罗斯才‘咚’的一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那还……真的是，真的是很适合他的职业啊。”他心神不定的说着话，脸上既是震惊又是无奈的复杂表情。“我就说为什么总觉得，你好像和他接触时间蛮长的了。”
“其实吧，我是有一些半强迫的被带上的。”陈晋无奈的摊开了手。“他一直说很喜欢我还是怎么样……强制的拉着我去了挺多地方的。“
【虽然，绕路去达塔尔的确是我自己的选择就是了。】
“那……吉榭尔就是作为英雄被招募的了？还有其他人么？”
“还有三个，精灵的英雄薇奥拉，人马的英雄巴尔亚，以及人鱼的英雄莉迪。”
“等等……人马？人鱼？他怎么做到去东南大陆的同时还去了中央大洋的亚特兰的？”
“要解释起来其实，还挺复杂的。”陈晋挠了挠头，从他们是怎么遇见巴尔亚开始说起。
来往的人影逐渐变少，偌大的食堂里渐渐的只剩下了两个人。他们像是只是找了一个地方闲聊，度过了一段并不那么好受的时光。
“科恩外面原来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啊。”莫罗斯又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紧锁的眉心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所以，他来东方大陆只是为了寻找矮人的英雄么？”
“是的，本来是这样的。”
“可是好久之前矮人就消失了啊。”他耸耸肩。“可能他也只能失望而归了吧。”
“你不打算去找他么？现在的话……他就算不在科恩境内也应该在前往埃尔多尔的路上了吧。而且你这张脸，只要告诉别人你是勇者的弟弟应该就可以找到他啊。”
“不！”他倒吸一口气。“不……我现在，至少现在不能去找他。”
“唉……”陈晋见莫罗斯的表情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应该说现在的莫罗斯是在惧怕着和自己的哥哥见面。“我一直觉得你们这对兄弟很像的同时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的同时又很像。反正，都是弄不清楚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评价……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莫罗斯苦笑起来。“说我们两个像的只有外貌的人更多一些。”
“可能和你们深入接触的人少吧……至少我是做不到弄清楚你们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的。你总是一脸什么都不愿意讲的样子，安德烈是我总觉得他讲的东西不都是真的。”虽然现在，莫罗斯多多少少也愿意和陈晋讲一些有关他的事情了，比如上次说的他身为异世界的毛子却不爱喝酒的这件事。“不过，你还是比安德烈好懂一点。”
“这样么……”
他居然有一点害羞的笑了。那一刻，陈晋又眼花的将他的形象与安德烈重叠了上去，后便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了。
“其实安德烈的是个志向很远大的人。我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他都能做到。大家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他也敢去做。”
“志向远大……是在说他想要统治世界的这件事情么。”陈晋突然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德烈和他提起过的这件事情，那时候他还真的没有多在意这句话。
“看来他已经和你说过了啊。”莫罗斯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是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励志做这件事情了。并且，他真的着手去做了。”
【还真的是么！】听完莫罗斯说的话，陈晋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幼稚’。【真的可能有人凭一己之力统治世界么……而且，一个要统治世界的勇者，听上去就很不靠谱啊。】
“哥哥他其实是个挺不服天命的人来着。从我们小时候开始就一直那样……我都已经要放弃，要承认自己或许就只能做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哥哥他就不一样。哈，我们可是私生子，他不仅想要坐上艾露泽亚的皇位，还想统治世界。”
莫罗斯听上去是在自言自语，轻笑出声的瞬间仿佛是对故人的嘲讽，又像只是无力的叹息。
他突然像发呆一样看向了窗外。
“那，他是怎么实施的？”陈晋问。
莫罗斯摊开了手。
“就是这样实施的啊。”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陈晋瞬间意识到了莫罗斯指的是什么了。
“那，那还真是，言出必行啊。可是，你们就没有想过，这个太古传说有可能是假的么？”
“他做了很多调查，很多我完全不知道的调查，最后才确认这个传说是真的。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是这样子。如果是当年，那个时候，有别的方法的话，现在应该会很不一样吧。”
“当年？”
“啊，不，没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个还真的是挺幸苦的。安德烈也不止一次的说过想要去到我的故乡看看，他还挺向往的。”
“谁不向往呢？”莫罗斯说的很轻松，话语里却有一丝无法躲避的沉重。“六十年了，艾露泽亚一点都没变，世界也一点都没变。如果可以，我也好想生活在你故乡那样繁荣又和平的地方啊。”
“莫罗斯……”
陈晋有些哽咽，他也不知道为何此刻他突然感到了悲伤。
【对于这两兄弟来说，还有回得去的地方么？】
冰冷的宫殿绝不是他们俩团聚的归宿，曾经温馨的边境之村也已经毁于大火。
【可我，还有要回去的地方。】
记忆中家人的身影在少年的脑中逐渐模糊，又逐渐清晰。
【我……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少年懂了。
或许，兄弟不愿相认的原因，就是已无归去之处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