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我和七夜的故事,想必很感人至泪吧。”
坐在一旁的宇白碧如此自满地说道。
“你原来还有这样的遭遇……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呢。”
“接下来就轮到蕾布莉安了。”
“为什么突然变成讲故事大会了?”看着马上从说书人切换成侧耳恭听状的宇白碧,蕾布莉安扯了扯被褥,下意识地缩缩脖子,“而且我也没什么可讲。”
“怎么会,我还想听听你是怎么和夏尔芙认识的呢。克洛维亚斯王国和芙兰格顿有什么不同我也想知道。”宇白碧掰着手指头,“你都免费听我说了那么久,至少也要拿出相当的内容来等价交换。”
“不要。”蕾布莉安干脆地拒绝。
同乐天派的宇白碧不一样,蕾布莉安不擅长从痛苦的回忆中寻找美好。
如果以她的口吻来讲述自己的经历,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沉重而已。
“唔,真小气。”宇白碧脸颊微鼓。
“稍微关照一下伤员吧,我和你不一样,说太多话会导致伤势加重的……说不定声带也受伤了。”
自她苏醒以来,已经在这座被称为“伊科诺”的村庄内度过了大约三天的时间。
由于受伤过于严重,哪怕经过了牧师的医生的治疗,蕾布莉安也没有马上能下床走动的能力,期间她一直受到村里伍德沃德一家的照顾,还被错当成了“冒险者”。隔三差五就有小孩子偷偷把头探进窗户里,想一睹所谓的“冒险者大姐姐”究竟长什么样。
蕾布莉安原以为受到了腹部贯通伤的宇白碧只会比她的状况更为凄惨,没想到今天上午,这位黑发少女就活蹦乱跳地来到她面前,与稍微动动胳膊,肌肉就会剧烈抽痛的蕾布莉安呈鲜明对比。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用最高级的治疗魔法——”
“笨蛋!别这样!万一我们的身份暴露该怎么办?”蕾布莉安连忙制止打算开始书写秘术的宇白碧。“你是三日月人这一点已经够可疑了,别做多余的举动。”
这座伊科诺村里的村民将蕾布莉安二人认作是被魔兽袭击后,在野外重伤不支的冒险者,而蕾布莉安也将错就错,没有说明自己的来历。
并不是为了故意欺骗村民,而是考虑到自己和宇白碧的立场。在此时自曝家门的话,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如果自己与宇白碧身处此地的情报落在了尚不知去向的达莉娅手里,她们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危险。那位虹彩的魔导师对自己怀有明确的杀意,即使经历过一次失败也不会轻易消散,蕾布莉安如此笃信着。
因此,她们现在要好好扮演起“新人冒险者”这一角色,这是蕾布莉安的判断。任何违背这一身份设定的行为假如被看到了,都会招致不利的后果。
“我当然明白,我才不笨。”宇白碧有些悻悻地放下手,“但是蕾布莉安,你的伤拖太久的话,对接下来的行动才会更麻烦吧。”
“不要叫我蕾布莉安,现在我的名字是伊丽莎白·普拉尔,你最好也给自己取个假名。”蕾布莉安叹了口气,“我的伤我自己清楚。确实,如果这个时候达莉娅找上来就麻烦了。姑且,我也有每天晚上对自己用治愈魔法,但也只能是最初级的治愈术。如果有太大的魔素消耗,可能会被村里的牧师察觉到。”
“最早,明天应该能恢复行动能力了,但是剧烈运动还是没辙。”
“太好了,那明天一起去村里散步吧。”宇白碧显得很开心。
“你未免也太缺乏紧张感……”蕾布莉安捂脸。明明几天前才惨遭至亲至信的人背叛,离死亡只差一步,可她却一点也看不到,宇白碧那双墨色的眼瞳中露出过哪怕一丝忧愁或苦恼。反倒是蕾布莉安自己一直忧心忡忡、闷闷不安。
“我和蕾布莉安不都还好好地活着嘛,如果达莉娅真的来了,这次就换我来保护你。”宇白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向蕾布莉安许诺。
“才不是这种简单的关系吧,我和你,还有达莉娅。”蕾布莉安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右眼,“我记得达莉娅在那天提到了‘源初之魔导书’这个名字,那是什么?和天生异能又有什么关系?”
“嗯……确实,这些有必要让蕾布莉安知道,都到这个地步了,说不被卷进这场‘争斗’,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吧。”
宇白碧沉吟道,她收起之前轻松的表情,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所说的‘天生异能者之间的互相残杀’,和‘源初之魔导书’之间应该有什么关系才对,不是么?”
“你也注意到了啊,关于这一点,我的答案自然是‘yes’,只不过天生异能和源初之魔导书这两者,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简单事物,即便是我,对它们的了解也有限。”
“那就长话短说,我只知道个大概也可以。”
“别那么心急嘛,我又不会耍赖。”宇白碧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等蕾布莉安的伤痊愈了我再告诉你。”
“……现在是该那么悠闲的时候吗?”
“如果不享受现在的话,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啦。”宇白碧伸了个懒腰。
“宇白……你……”
“怎么了?”
“你……对这场所谓的自相残杀,又抱有什么态度?你不怕我知道了一切后,会和达莉娅一样,对你——”
本该是压在心底里的疑问,不知为何被蕾布莉安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说实话,她很害怕。
自十二岁觉醒了天生异能的那一刻起,至今为止足足五年的人生中,她并不觉得自己完全了解了自己所掌握的这项莫大天赋。她享受着Analyse给予自身的恩惠,却不知晓这份能力背后的真正意义。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蕾布莉安没有告诉任何一人自己拥有这份能力,除了自行察觉到的伊恩斯·赫罗斯菲尔外,她只向艾蕾吐露过自己的心声。
直至,她见到了达莉娅·德·劳伦斯。
当蕾布莉安与那双同时释放着无上陶醉与杀意的双眼对视时,她隐隐约约地明白,所谓的天生异能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足以让人类最伟大、最古老的大魔导师后裔,背叛整个人类的筹码。
自己的这对眼珠子背后所承载的重量,比她自己想象地要庞大得多。
“没关系,蕾布莉安,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能理解。”
“是……么?”
“本来,如果没有蕾布莉安的话,我的天生异能现在就应该被达莉娅夺走了吧。所以如果蕾布莉安想要取走我的天生异能,我也不会反抗。”
“别说傻话。”蕾布莉安撇过头,反驳道。
“说起来,我还没向蕾布莉安道谢吧,救命之恩该怎么偿还好呢?小女子无物抵恩,只得以身相许——”
“别靠过来,还有不用道谢。”蕾布莉安用手抵住宇白碧的脸颊,阻挡着不让她扑到床上。
“噗。”
她轻轻地笑了。
或许此时此刻,蕾布莉安才真正庆幸自己做了当初那个选择。
她才不会变得像达莉娅一样,她是蕾布莉安,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
“我们是朋友吧,朋友之间不必言谢,夏尔芙这样说过。”她努力向宇白碧展露出帅气的微笑。
“冒险者大姐姐!一起去玩捉迷藏吧!”
娇小活泼的身影随着声音破门而入,有着一头亚麻色头发,梳着细细麻花辫的女孩窜进屋子里,朝蕾布莉安挥手。
“莱娜,别瞎闹……普拉尔姐姐还有伤在身吧……”
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位留着棕色长发的同年龄女孩,她名叫茜妮娅(Zinnia),蕾布莉安曾见过一次,是他们家收留了宇白碧。
两人似乎是很好的朋友,和活泼的莱娜不同,茜妮娅显得要比她文静理性许多。
“那就让我代替伊丽莎白来陪你们玩吧。”宇白碧合掌。
“真的?”
“真的真的,我以前还没和同龄的小孩子玩过游戏呢,算是弥补童年的遗憾。”宇白碧搭着两位小孩子的肩,哄她们出门。
“虽然说了不用感谢,但是我还要说一声。”她转过头,朝着躺在床上的蕾布莉安说道。
“因为你伸出的那只手,我的命运、我的想法才得以改变。”
“谢谢啦,伊~丽~莎~白~”她朝蕾布莉安眨眨眼,随后便阖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