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克洛维亚斯的王都榭尔提亚上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已经感受不到知觉的双脚一次次踩进齐膝的雪里，要往哪里走呢？不知道，不用知道，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就行了，走到双脚失去力气，倒在路边就行了。
路边的魔素灯持续散发着微弱的光，照亮了道路上的马车车辙，但是没办法带来温暖。
脸被冻僵了，无法做出表情，双手无论怎么将裹在身上的麻布扯紧，寒风依旧不断的钻进来，像刀子一般割开身体。
要流泪吗？要哭吗？听说泪水是温暖的，那就能稍微抵挡一下寒冷吧。
但是不想哭，心情上不允许，福利院的院长曾今说过，哭是软弱的表现，软弱是不行的，所以不想哭。
视野颠倒了，没有任何感觉的，脸贴到了地面上，雪如针一般扎进了身体。
要死了吗？要像这样无知觉地死去，再在第二天早上被扫雪工像障碍一样挪到不起眼的角落吗？
不坏呢。
如果死了的话就感觉不到寒冷了，死后的世界一定很温暖吧。
就这么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考恩斯先生！请停一下马车！”
马车车轮的轱辘声传进了耳朵，然后停下了。
“小姐，您要干什么？”
年迈男性焦急的声音，年纪相仿女孩惊讶的声音，急促的步伐踩进雪里的声音，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
“请问，你没事吧？”
感觉到有什么人跪在了身边。
没有力气完全睁开的眼睛看不清她的面孔，但按她的穿着判断，是贵族吧。
身为贵族的女孩，在关心我？
别开玩笑了，贵族什么的最恶心了，伪善者、强盗、杀人犯，不论用什么肮脏的词汇来形容他们都不过分。
如果不是贵族的话，福利院就不会倒闭，老妈妈们也不会离开，我也不用在这满是雪的夜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没事哦，再过一会儿我就要死了，所以请不要来妨碍我。
想用嘲讽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嘴唇已经没有挪动的力气了。
我只是……只是，至少在死之前……
“好冷……”
下意识地那么说出来了。
“我……好冷……”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
下一刻，从手上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抬起头，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了出来。
那个女孩脱下了自己的羊绒手套，将自己纤细的手暴露在寒风里。
然后把我的手掌包起，把脸贴近，用嘴巴不断地哈出暖气。
“这样的话，应该稍微暖和一点了吧？”
“你——”
“考恩斯先生！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想把这个人带回家里去。”
转头向站在身后的男性呼喊后，她重新把脸看向我。
那双茶褐色眼睛里所流露出的笑容，仿佛在说，“放心，请交给我吧。”
……
…………
………………
“贝蒂……”
不经意间，蕾布莉安呢喃出了那个名字。
索拉的晨光已经有一丝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报春鸟的啼声示意着春天的到来。
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同年级的友人所赠的香囊被蕾布莉安随意地挂在床头边上。
掀开了鹅绒被的一半，蕾布莉安从床上坐起。
“是梦啊……”
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平稳而有力的鼓动。
后脑勺有一点点疼，是昨晚使用魔法过度的后遗症。脑内还有一丝睡意残存着，三月的气温还未上升，被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的上半身仍想立刻躺进温暖的被窝里。
“今天是休息日，稍微睡一会懒觉……哈——也没什么关系吧。”
带着一点偷懒的想法，蕾布莉安重新钻进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窗户——明亮的阳光太刺眼了。
但在重新闭上眼睛之前，蕾布莉安发现了本不应躺在在于她床上的“入侵者”。
银发的女孩正侧躺在她的床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一副安静祥和的可爱睡颜。
“艾蕾，醒醒。”
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蕾布莉安决定狠心把她叫醒。
“……早上好？蕾布莉安。”
少女的眼睛缓缓睁开，如红宝石般的眼瞳有着些许浑浊，好似在不断散发着“好困”的信号。
少女的名字叫“艾蕾”（Array），是蕾布莉安在塞勒姆的城堡中发现的神秘女孩。
至于为什么会把她带到自己的住处，蕾布莉安自己也说不清。
是因为听到了她苏醒时颤抖地说出的那句“好冷”么？是想要拙劣地模仿自己所憧憬的行为吗？是看到了过去自己孤独的影子吗？还是因为她和塞勒姆的研究成果有关，所以要带回来研究一番吗？
蕾布莉安不知道，可能以上皆有或皆无，人类的情感是复杂的，她不想费劲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因为我半夜的时候偷偷溜进来了。”
“我不是在问你的作案手法！是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壁橱里吗？”
艾蕾一脸人畜无害地抱住棉被，还把它往自己的身上拽了拽，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蕾布莉安。
“因为壁橱里很冷，而且躺着也不舒服。”
“那个时候你不是已经睡着了吗？而且我也有给里面设置了制暖魔法才对……果然持续不到早上么……”
“蕾布莉安的床很软很舒服，厚厚的被子盖着也很暖，所以就钻到这里了。”
这么说着的艾蕾还紧紧攥着鹅绒被不放，生怕蕾布莉安出手去抢。
“自动休眠的「人偶」不是感觉不到温度的吗……”
“自动休眠？艾蕾……没有那样的机能哦？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躺很久才能睡着。”
“这不就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了吗……”
艾蕾不是人类，那是蕾布莉安在稍微翻看了塞勒姆的研究之后所能确定的事。
全身都是炼金材料所制造而成，身体的各种机能由复杂的恒久术式支撑，动力是通过位于心脏位置的「永动魔素炉」所提供的，从生物结构上来讲绝对算不上人类，而是会被归类于「自动人偶」这一人造物种内吧。
但是，毫无疑问的，艾蕾拥有着自己的「灵魂」，支撑起她思考的不是预先设置好的复杂术式，而是与人类别无二致的「心」。
「承载灵魂的容器」，这便是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毕生的研究，现在，其唯一成功制造出的产物就躺在蕾布莉安的面前。
心情算不上很复杂，「制造生命」本是魔法师们避讳的一件事，但蕾布莉安不在乎。眼前的人偶少女对她来讲就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她不是那么想的话，就根本不会踏入那座城堡一步。
以及，她今后要做的事也……
“蕾布莉安讨厌这样吗……”
艾蕾用棉被把自己的脸蒙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她。
“算了，随你喜欢吧，反正我的床大得很。”蕾布莉安重新躺平，闭上眼睛，“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那就继续睡——”
“喂，蕾布莉安，你起床了吗？喂？”
从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友人略显焦躁的问候给蕾布莉安打了一个激灵。
“夏、夏尔芙？！为什么会来我这啊？”
一边匆忙应付站在门外的朋友，蕾布莉安转过头，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艾蕾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听好，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知道了吗？”
艾蕾默默地点了点头，同时，门外的声音又高了一度。
“你刚才绝对在睡觉对吧？！都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吗！”
“咦咦咦？但是……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你是不是脑袋睡傻了啊？今天是你授勋的日子，再不赶快去大礼堂的话，就要迟到了哦？”
听到夏尔芙这么一说，蕾布莉安才回想起来。
“啊……糟了！”给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让自己强行清醒过来。“抱歉！夏尔芙，等我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就出来。”
“你啊……”
在起床换拖鞋的时候，蕾布莉安俯下身，对着仍躺在床上的艾蕾轻声说，
“艾蕾，听好，你如果想继续赖在我床上的话也没问题，但绝对不要让其他人发现，如果有什么人靠近的话就马上溜回壁橱里，明白？”
裹成棉被卷的少女用力点了点头，以示绝对遵命。
得到满意回复的蕾布莉安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梳洗换衣，如果让门外的那位等太久的话，说不定整个房门都会被她用圣光爆破。
蕾布莉安不是一个喜欢把时间花在打扮上的人，但考虑到今天要在正式的场合出席，她还是决定在洗漱之后，擦了一点夏尔芙之前送的美白霜。
穿上衣柜里备用的学院长袍，在梳妆镜前最后确认的时候，蕾布莉安想了想，把自己原本披散的头发扎起。梳成马尾的话，会显得比较清爽干净。
“久等了，夏尔芙，抱歉。”
准备完毕后，蕾布莉安拉开了宿舍的房门。
“11分13秒，太慢了！”
站在门前的阶梯上抱胸点着步子的金发女孩，正一脸不悦地看着她。
夏尔芙·布兰克贝尔（Shelf·Blancbell），克洛维亚斯的布兰克贝尔公爵家的长女，亦是蕾布莉安在学院内的同班同学。
如丝绸般柔顺的金色长发，初雪般的肌肤与比翡翠更添一份光芒的绿色眼睛，像洋娃娃般拥有可爱外表的少女，却是全校学生避而不及的对象，原因是她一分钟都等不了的急性子，以及本质上是个渗透到骨子里好斗的武斗派。
蕾布莉安对两人友谊的距离有点捉摸不清，但根据她刚才多等了蕾布莉安长达1分13秒的时间来看，对方对自己应该是当作要好的朋友吧。
或者是，同年级中唯一看得上眼的对手。
“你还真的在读秒啊……”
“我对时间可是很敏感的。”
简而言之就是没耐心吧……不过，蕾布莉安不敢当面对她这么说。
“那么现在就出发吧。”‘
夏尔芙整理了一下自己礼服上的领结，迈着步子走下阶梯。
“知道了，稍微等我一下嘛。”
蕾布莉安把门锁好，有些担忧地望了房间里面的棉被卷一眼，期望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会出事。
克洛维亚斯王立魔法学院的学生宿舍建在王都榭尔提亚北部的第八区，而学院本部则是单独占据了王都的整个第七区，从宿舍走到学院大门，差不多需要十五分钟的脚程。
当两人走出宿舍楼的时候，蕾布莉安发现门口已经听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由两匹血统纯正的白色罗布马拉动，车厢也是由高档的红柚木制作而成的。
车厢的侧面雕上了复杂的花纹，两簇铃兰花交织而成的圆形中摇动着一只银色的铃铛，那是布兰克贝尔家的家徽「洁白之铃」（BlancBell）。
“坐我家的马车吧，这样省时间。”
“不愧是公爵家的女儿……啊不过等等，我先去买个早餐。”
撂下这句话的蕾布莉安小跑到附近的面包店买了一个薄煎饼，再回到夏尔芙身边，跟着她登上了那辆马车。
“夏尔芙已经吃过早饭了吗？”在感觉不到晃荡的车厢内，蕾布莉安一边小口吃着冒腾着热气的薄煎饼，一边向夏尔芙搭话。
“我比你早起了五个世界时，自然是早就吃过了。”
“起得真早啊……是因为要锻炼剑术？”
“今天不是，我是这次典礼的总策划，要提前去布置会场。”
“夏尔芙是学生会长啊，差点忘了。”蕾布莉安仍低头认真地吃着薄煎饼，本来她一般会买两个当早餐，但考虑到自己今后的财政危机，她还是选择让自己的胃稍微忍耐一下。
“然后，在做最终确认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今天最重要的主角之一没有到场啊……”
“那是指我吗，抱歉。”
“不要那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着急吗？一般来说都会提前两三个世界时到场的吧！”
“是这样么，所以说才特地来宿舍找我啊。”
“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没错，由我、特地、来找你的哦？”
看到夏尔芙强调“特地”两个字时的神情，蕾布莉安已经猜到了夏尔芙想要让她说什么，虽然不想顺着她的意思来，但是没办法，夏尔芙今天的确是帮了大忙了。
“所以说，为了回报夏尔芙大小姐喊我起床之恩，鄙人需要做些什么呢？”
“哼哼，”夏尔芙一脸计划通的表情，这个人的心境真的很好猜啊。
“很简单，今天的仪式后，和我去练习场认真比试一番。”
果然！
“但是我拒绝。”
“驳回。之前你都拒绝三回了，这次可不会让你逃掉。”
噫，真麻烦啊……果然还是想找她比试么，只是在一年前无意赢了她一次，这丫头就一直记仇到现在啊。
“要不我把这个薄煎饼送给你，作为替代吧。很好吃的哦。”
“才不要！你这不都已经吃了一半了吗？”
“不要算了。”蕾布莉安把手缩回，三两口把剩下的早餐吃完。
“真没办法……我答应你总行了吧。”
在拗不过对方的前提下，再和夏尔芙拌嘴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干脆利落答应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像拿到了新年礼物一样开心的夏尔芙，蕾布莉安摩挲着自己长长的鬓发，叹了一口气。
「艾尔蒙特级魔法使」，是在克洛维亚斯王国内注册的魔法使通过专业水平评测的后达到的第一个等级。每三年的9月份至10月份，在王国的魔法评议会进行评定，通过测试的魔法使会在次年的三月份进行荣誉式的授勋典礼，在王立魔法学院给每位新晋的艾尔蒙特级魔法使颁发象征身份的勋章。
典礼本身算不上宏大，因为艾尔蒙特级不算是一个难以达到的等级，每次通过测试的人数都差不多有百人，若是换做是斯塔缇级的授勋仪式，即便只有一两人也会在王宫举行巨大的庆典。
只不过，在这还算大的会场里，蕾布莉安依旧算是最显眼的一个。
原因便是她的年纪，即便淹没在多达一百余人的队列中，蕾布莉安凭借她的年轻面貌便能轻松夺人眼目。
就好像在一群成熟的大人中混进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样，蕾布莉安是在今年授勋的人里，唯一一个依旧在学院就读的人。
除她之外最为年轻的是一名二十五岁的男性，面貌也大概因为潜心修行魔法的缘故而邋遢不已。
相比之下，蕾布莉安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至少，她站在台上的时候，总感觉有无数的目光向她打来。
那种感觉说不上不舒服，但的确让蕾布莉安感到很紧张，尤其是在她在途中突然忘了宣誓词，只能干张着嘴巴发愣的时候。
授勋仪式的流程很简单，只是单纯的由起誓人发起宣誓，接着再由各大贵族代表给每个人佩戴勋章罢了。因为在台下有着许多贵族来观礼，随便缺席是绝对不允许的，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夏尔芙火急火燎地要来找蕾布莉安。
说到底，魔法使不过是国家统治阶级手中的矛与盾罢了。
看着那些在台下像在检阅家仆一样的贵族们，蕾布莉安忍不住去这么想，当然，那位眼睛中在闪烁着熊熊光火的某公爵女儿除外。
授勋结束后，蕾布莉安赶忙走出礼堂，四处观望后，却看不见夏尔芙的身影。大概是按捺不住，自己先前往练习场了吧。
一想到之后的比试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结尾，蕾布莉安的太阳穴就开始隐隐作痛。
“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蕾布莉安扭过头。
“伊奎特教授？您好。”
站在礼堂旁的树荫下的，是一个穿着酒红色礼服的中年女性。
莱布拉·伊奎特（Libra·Equator），是王立魔法学院的教务长，年仅32岁就达到了「斯塔缇级」的魔法使，在老一任校长在卸任之际，是被众多人认为最有希望担当下一任学院长的人选。
她在学院里主讲「高等术式解构」这一门课，不过学院里所教授的魔法只到艾尔蒙特的花级（六阶）为止，所以蕾布莉安大约在两年前就基本不来学院上课了。
“好久不见，伊奎特教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蕾布莉安走到莱布拉的身边，对她行了一个问候礼。
虽然已经年近四十，莱布拉的脸上依旧没多少皱纹，蕾布莉安仍然能从她温和的笑容中看出一丝年轻时的风貌。
“上一次见面差不多还是在一年前吧，你和夏尔芙的那场比试，我也去看了哦。”
“您可饶了我吧……”
我可正是因为这件事，下午还要被拉到练习场胖揍一顿呢，蕾布莉安想。
“那个时候我可是被彻底地震惊到了，十六岁的学生就能高速咏唱出艾尔蒙特级的霜级（八阶）魔法，这可不是简单地能用‘天才’两个字来形容的，去年的评定对你来说也一定很轻松吧。”
“承蒙您的厚爱……”
“总之，虽然有点晚，还是恭喜你成为「艾尔蒙特级魔法使」，刷新了王国百年来的记录呢。”
莱布拉指指蕾布莉安胸前佩戴着的勋章，纯银制的徽章上刻着六大基本元素的图案，最底端还有写着蕾布莉安全名的凸印。
“说到这个教授，那个……关于之前学院承诺的事……”
蕾布莉安食指相戳，低着头。
“啊，你是说打破记录的奖励吗？正好，今天我就是为了通知你才来的。”
“欸？也就是说——”听到莱布拉教授所说的话，蕾布莉安猛抬起头，两眼作星星状。
“嗯，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你之前所说的「想要王立大图书馆里所有的书」这件事，除了评议会明令规定禁止借出的禁书外，以你的身份所能借阅的总计两万八千七百六十三本关于「魔法」的书，还有三天就抄录完毕了。”
“真、真的吗？只用了六个月？”
听到这里，莱布拉教授露出了略显无奈的表情，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皱了皱眉，继续说，
“千真万确，学院长为了你的要求，雇佣了王城里所有的抄写员，还动用了学院里所有的自动抄录机，光抄录机就坏了16台不止，学院还专门开了一个兼职，让学生帮忙去抄书，才勉强能在这个月内完成的。”
“咦、咦？这样子吗？为什么学院要那么拼命？其实我再等一段时间也没问题的。”
一想到学院长动用了那么多资源，只为了去实现她的要求，蕾布莉安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学院长想要以最大的诚意兑现和你的约定，你可是克洛维亚斯百年一遇的天才，这点特殊待遇难道不应该有吗？”
“是么……”
也就是说，是今后想要让她做什么事情去回报吧，蕾布莉安隐约也猜到了，学院不可能放任她这个香饽饽随便溜走，这背后说不定也有王族的意思在里面。
“谢谢您，教授，还有学院为我做的一切。”
蕾布莉安弯下腰，低头向眼前的教务长道谢。本来就是自己要提出的要求，事后的处理自然也要自己承担，而且，为了蕾布莉安自己的目的，能够利用的资源就全部利用，管它是不是隐性高利贷呢。
“三天后你就能到后勤处那里领书了，不过，这两万多本书你想要怎么处理？学生宿舍绝对是放不下的吧。”
“这我自有办法，还请教授不必忧心。”
蕾布莉安对莱布拉笑了笑，挥手向她告别。
“再见教授，我接下来还与人有约，如果迟到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太慢了！从礼堂走到这里应该用不到十分钟才对。”
一走进练习场的大门，一道参杂着些许恼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无一人的室内练习场内回响，让蕾布莉安吓了一跳。
“抱歉啦夏尔芙，刚才给伊奎特教授叫住说了会儿话。”
克洛维亚斯王立魔法学院的训练场内分有一个个巨大的圆台，每一个圆台的直径大约为一百五十米，是供学生在实践课的时候练习魔法，或是在院际之间的比赛中使用。每个圆台的地基都由坚硬的花岗岩打造，附加了半永久的强化术式，以免在学生的练习中意外损坏。
现在这里除了夏尔芙和刚到的蕾布莉安外一个人影也没有，说到底，在休息日的时候，这里本来就是禁止学生进入的。
“是么？不过没差，我以为你会偷偷溜走，还稍微担心了一会儿呢。”
“可以的话我是想这样做……话说，周末这里门应该是关着的吧。”
“我是学生会长，备用的门钥匙当然会有。”
夏尔芙站在正中央最大的圆台之上，刚才的礼服已经被换下，只留了一件便于行动的训练用制服，腰间别着一把爱用的白橡木制训练用细剑，双手叉腰，朝蕾布莉安努努嘴，示意她快点上来。
“这不是滥用职权吗……小心我向教务处举报你哦？”
“那也要等到比试结束，来，快上台准备。”
“真没办法啊……”蕾布莉安快步走到夏尔芙所待的练习台上，弯下膝盖小跳了上去。
“这里也没有裁判，你打算怎么开始和结束？”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活动了一下手腕后，蕾布莉安对夏尔芙提出疑问。
“也是呢，那我来说明一下规则吧。”
“因为是点到为止的比试，所以双方在开始前先给自己释放一个防御魔法——就用「Bubble Cylinder」（泡沫筒），以免受伤，如何？”
“随你喜欢。”
「泡沫筒」是艾尔蒙特的五阶（花级）魔法，特点是能除了抵挡伤害之外，还能减免施法者受到的冲击，看来夏尔芙是有好好考虑到蕾布莉安的身体素质了。
“然后，判负条件有三，第一是自己主动认输，第二是防御魔法被对方打破，第三是身体掉出训练台边缘的垂直范围之外，满足以上任意一点就立即结束，怎样？”
“原来如此，看来你有好好考虑过呢。”
“当然！为了今天，我从一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是指从输给蕾布莉安的那一天开始么？这家伙的执念真是可怕。
第一点与第二点都没什么问题，第三点的话，大概是为了针对蕾布莉安的「飞行」魔法而特别提到的。
「飞行」是复杂的斯塔缇级魔法，夏尔芙应该是想到蕾布莉安大概率已经掌握了这个魔法，才提出这个条件来限制她，毕竟，如果能在训练场内肆无忌惮乱飞的话，光靠不间断的魔法轰击就能让夏尔芙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话，堂堂正正的比试就不成立了。
“还有，不允许用任何辅助道具与魔晶，没问题吧？没有疑问的话，我就开始发信号了。”
夏尔芙从指尖生成一点光素，让它就这么飘浮到场地的中央。
“光素在离开触媒后会在六十秒内自然消散，等到光素消失，比试就开始，可以吧。”
“了解。”
“那么，我在倒数五秒的时候，同时释放「泡沫筒」。”
听到蕾布莉安肯定的回复，夏尔芙立刻调整姿势，方才还带着一丝调侃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到极致的神情。
她将腰间的细剑抽出，平举到胸前，身体略微侧开，持剑的左手向后略拉，摆出了家族剑术正统的“预备”姿势。
看到夏尔芙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信号以及自己的身上，蕾布莉安的目光也凝重了起来。
对方是认真的想要与自己一决胜负，和一身了无牵挂的蕾布莉安不同，大概那个夏尔芙，是把自己的「荣耀」或是「尊严」之类的东西压在了这次的比试上。
察觉到了夏尔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拿起剑的，蕾布莉安深吸了一口气，也向前伸出了左手，摆出了能最速释放魔法的姿势。
如果自己在这时候还不去认真应对的话，那践踏的就不再只是夏尔芙一心想求胜负的决心，还有两人之间难能可贵的友谊。
在等待着倒数结束的时候，蕾布莉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思考着该怎样应对夏尔芙接下来的攻势。
·说实话，对于接下来的胜负，蕾布莉安一点底都没有，本来她就不擅长对人战斗，对于一对一对决的知识一点也没学习过。相反的，对方肯定是做了不少功课的，而且，夏尔芙所持的剑可不是单单用来乱挥的花架子，相比一年之前，她的「布兰克贝尔流剑术」到底进步到了什么地步，蕾布莉安也没半点把握。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如果她被夏尔芙接近到了剑能够触及到的范围，绝对会被她暴风雨般的攻势迅速击败。
但是，蕾布莉安也不是半点机会都没有，说到底这还是以魔法为主体的比试，而蕾布莉安唯一对夏尔芙占有优势的地方，就是她掌握魔法的数量。
雨（一、二阶）、芽（三、四阶）、花（五、六阶）、霜（七、八阶）、雪（九阶），从一阶到九阶，蕾布莉安掌握的艾尔蒙特级魔法一共有312种，斯塔缇级魔法也有39种，而且，蕾布莉安相信，自己在高速咏唱与无声咏唱上的造诣，绝对比夏尔芙要强上不少。
只要能限制住夏尔芙的行动，再在安全的距离将夏尔芙的「泡沫筒」打破就行了。
想好对策之后，蕾布莉安紧张的心情才略微舒缓一点，接着，她也将身心全神贯注到倒计时上。
“倒数五秒！”
“「「Bubble Cylinder」」。”
水色的圆形薄膜生成，包裹住了两人的全身。
那之后，漂浮在场地中央的光素噗滋一声消灭，化为虚无。
“「Aqua Capture」！”（水行之网）
不敢有半点迟疑，蕾布莉安在第一时间就开始布置陷阱魔法。
淡蓝色的光纹在蕾布莉安四周的地面上浮现，夏尔芙只要一踏入这里，就会被绳索状的水流缠住全身，因为不是固态的束缚，光靠蛮力是很难挣脱开的。
但是，出乎蕾布莉安的意料，夏尔芙并没有选择开场速攻。
“守护之风，缠绕于吾身——”
她将剑柄垂直举到自己的鼻梁前，闭上眼睛，开始简化咏唱。
“「Rafale Aegis」！”（庇护之风阵）
青色的疾风从剑尖处旋转而出，包裹住了夏尔芙的身体。
“七阶（霜级）的防御魔法……夏尔芙那家伙，这一年间的进步很大啊。”
蕾布莉安记得，一年前夏尔芙的魔法只学到花级为止，连高速咏唱都很困难，然而现在，她已经能够通过简化术式快速地展开七阶魔法，看来，她的实力也超出了学院所教的知识范畴。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张开防御结界，而不是选择主动进攻呢？夏尔芙应该也是知道的，这种程度的防御，如今已是艾尔蒙特级魔法使的蕾布莉安应该能轻松打破才对。
疑惑了一小会儿之后，蕾布莉安才猛然惊醒。
夏尔芙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防御，她之所以展开防御魔法，仅仅是为了达到「消耗魔素」这个目的而已。
若想使用魔法就必须消耗魔素——这种弥漫在大气或海洋中的活性粒子，这是这个世界无论谁都明白的道理。
但是魔素的量不是无限的，每当魔素被术式编程为魔法之后，就会进入惰性状态，必须要等待一定的时间，才能被另一种术式所覆写，每一处地方的魔素量基本是恒定的，就好像空间资源是有限的一样，不会有无限的魔素去支撑无节制的魔法释放。
所以说人类才发明了魔晶，以解决空间中的魔素量不够用的问题。但是这次对决中，魔晶的使用被禁止了，而且就算没有这条规定，蕾布莉安也没把魔晶带在身上。
「庇护之风阵」是半结界类型的魔法，比起完整的结界，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若要持续释放，就必须不断地消耗空气中的魔素，但这正是夏尔芙为什么要张开这个魔法的原因。
练习场的空间是封闭的，这里的魔素量虽然比伊法尔山脉后的荒地那里要多，但也绝对算不上浓郁，只要把魔素消耗到一定水平，那么蕾布莉安就无法展开高阶魔法。
这样一来，她唯一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在之后小魔法的比拼中，无疑是身体素质超出蕾布莉安许多的夏尔芙占优。
本以为她只是个肌肉笨蛋，没想到还有那么多小心思。
但是仅凭这一点就想让蕾布莉安束手无策的话，未免也太天真了。
“「Silence Prohibition」！”（沉默禁则）
紫色的光圈从场地中央呈波纹状展开，扫过了整个训练圆台，包括夏尔芙与蕾布莉安的身体。
旋转着的青色阵风停下了，那是魔法被强行终止的结果。
「沉默禁则」是斯塔缇级魔法，由现在的蕾布莉安使出，可以让一定范围内的所有艾尔蒙特级七阶及以下正在释放的魔法效果全部强制终止。
“这样就能稍微——呜哇！等等等等！”
看到自己的魔法被强行终止，夏尔芙的脸上没有一丝错愕的表情，相反，还未等到「庇护之风阵」的效果完全消失，她就提着细剑向蕾布莉安冲刺过来。
夏尔芙的身姿像一只轻盈的雨燕，交错的步伐看似杂乱，却让蕾布莉安难以瞄准。
不到五秒，夏尔芙便已穿过了半个练习台。
因为释放了「沉默禁则」，蕾布莉安之前设置的陷阱魔法也被解除了，夏尔芙就是瞄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向蕾布莉安发动攻击。
望着以如此气势向自己接近的夏尔芙，蕾布莉安选择暂时避其锋芒，但她本就站在圆台的边缘，没有再退一步的空间了。
交错的白色咒纹缠绕在蕾布莉安的身上，她脚步一点，便脱离了重力的束缚，身体不断地向上攀升。
「飞行」，无可奈何地，蕾布莉安还是启动了这个魔法。
在达到了正常人极限跳跃能力的高度后，蕾布莉安才松了一口气，这样，夏尔芙的剑就暂时碰不到她了。虽然有着空间的限制，但无疑，「飞行」这种能轻松占据制高点的魔法才是蕾布莉安最大的杀招，在远距离的火力倾泻中，站在高处的人永远处于优势地位。
但是下一瞬间，夏尔芙的举动便让蕾布莉安暂时的安心化为乌有。
夏尔芙见到蕾布莉安释放「飞行」，便立刻屈下膝盖，借着冲刺的动能，一跃而起。
两米……三米、五米，像是背后张开了无形的翅膀，只是短短一瞬，透过窗户的阳光下，夏尔芙的阴影便笼罩了蕾布莉安的脸庞。
骗人的吧？！
蕾布莉安愣住了，她睁大眼睛瞪着眼前露出自信微笑的夏尔芙，甚至忘记了第一时间咏唱魔法。
不可能的，夏尔芙不会「飞行」，也没有施展艾尔蒙特级魔法的「漂浮术」，但她跳跃的高度轻松达到五米以上，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类能达到的范畴了。
“逮到你了。”
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扭转身体，像是在空中跳起了华尔兹中的“旋转”动作，夏尔芙的左脚划过一轮上弦月的弧度，自上而下砸在了蕾布莉安的「泡沫筒」之上。
伴随着像是踢到了一大块橡皮的沉重声响，蕾布莉安的身体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但所幸的是，因为「泡沫筒」的效果，她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
不给蕾布莉安喘息的时间，夏尔芙的攻势如天降的暴雨，自半空向她袭来。
“「Negative Impact」！”
无形的魔素流向着前方爆发，巨大的气浪掀翻了夏尔芙的身体。千钧一发之刻，蕾布莉安通过瞬发魔法躲过了这次危机，说实话，她也没想着自己的精神可以在这时如此集中。
夏尔芙在空中完成了一次受身，在双脚平稳落地之后，她采取半跪姿势缓解了冲击。
双方的距离被再次拉开了，但蕾布莉安还是心有余悸。
“刚才那个跳跃力，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吧？”
“谁知道呢。”
左手挽了一个剑花，夏尔芙重新把剑架好，轻描淡写地说道。
若只是单纯达到这个跳跃高度的话，只要对自己施展援护魔法，那么蕾布莉安自己也能做到。但是，刚才的夏尔芙绝对没有对自己施展援护的机会。
“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其中的原理？”
“我说你啊……现在可是对决中哦。”
“稍微说一点话也没关系吧，算是缓解一下我紧张的心情。”
“……我也不知道啦，自然而然就能做到了，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说的真轻松呢，这种突破「极限」和「常理」的事，难道是修炼了武道的缘故？”
“说到这个，你不也一样吗，十七岁就达到艾尔蒙特级，这种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吧。”
“那么，我们之间就是「同类」了，挺好的不是么？”
蕾布莉安对夏尔芙笑了笑。
“或许吧，”夏尔芙依旧是一副认真的表情，眉头似乎锁得更紧了。“闲话到此为止，比试重开吧。”
“好吧，那就追加一个条件，如果我赢了的话，就让我好好研究一下你的身体。”
“你这已经算是性骚扰了吧！”
不知为何，夏尔芙的脸上浮现了红晕。
“是么？我只是想满足一下我的求知欲而已……「Aqua Capture」。”
看着夏尔芙即将怒气满满地冲来，蕾布莉安急忙布置陷阱魔法。
那之后，属于魔法使之间的战斗再次展开。
瑰丽的魔法阵不断在两人之间接连展开，夏尔芙不再利用她的近身优势，反而和蕾布莉安远程对峙，这一点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虽说如此，但蕾布莉安也惊奇地感受到，夏尔芙的魔法进步真的很大，不单单是之前通过简化咏唱用出霜级魔法，对低阶魔法的无声咏唱熟练度也比以前高了很多，在和蕾布莉安的火力对峙中，没有露出一点吃力的迹象。
如果排除掉她自己，那夏尔芙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学院第一吧，蕾布莉安想。而且，她还把一半的精力花费在修行家族的「布兰克贝尔流剑术」上，相较于一个「魔法使」，夏尔芙·布兰克贝尔这个人的生存方式，更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骑士」。
“这样下去的话，不太妙……”
碍于场地的缘故，蕾布莉安不敢使用广范围的歼灭型魔法，况且使用这种等级的魔法的话，难免会误伤到夏尔芙本身，像是「神圣咒雷」那样的绝对高位魔法，在点到为止的比试中肯定不能使用。
斯塔缇级中能用的魔法也很少，虽说之前用「沉默禁则」解除了夏尔芙的「庇护之风阵」，但那只对正在释放的魔法有用，对已经架构完毕的「泡沫筒」起不到作用，之所以会波及到蕾布莉安的「水行之网」，那是因为触发术式还未发动，整个魔法还不算完成。
如果想通过解咒魔法一发获胜，在蕾布莉安已掌握的魔法里，只有「高位解咒」可以胜任。但这种魔法的消耗量更甚于「神圣咒雷」，而现在空气中的魔素量已经不够了。
小魔法的对拼中蕾布莉安并不能占优，得要有什么能一发扭转战局的秘技才行。
“夏尔芙，你是想打算通过这样的拖延，让这里的魔素耗尽，然后用接近战取胜吧。”
在不断对撞的魔法轰击中，蕾布莉安试着向夏尔芙搭话。
但是后者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又一个在身前张开的魔法阵，从不断从她脸上滴落的汗珠来看，应该是没有说话的余裕了。
“果然是这样……”
如果不说话的话，就当是我猜中了。
“可别小看我啊……单比咏唱魔法的速度，我自认还没有输给过谁。”
这么一说完，下一刻，在蕾布莉安的身前，张开的不再是之前的单一魔法阵，而是成扇形展开，从左往右，接连生成了六个光纹各异的「阵」。
此时，夏尔芙脸上的表情才露出一丝变化。
「多重咏唱」。
魔法使们编写咒语的目的，只是辅助精神的集中罢了，真正用术式进行魔素的排列与整合的，是魔法使的「精神感应力」。
熟练的魔法使能不借助咒语就使用魔法，也是因为其精神感应力的强。不同的魔法使也因为其精神感应力的性质不同，有些人能构建出复杂的术式，但却不能支撑起大规模魔法所需的强大的「阵」。
但并不是说这些人在比拼中就不能取胜，凭借其细腻而敏锐的精神感应力，完全可以同时释放两个或三个以上的魔法。
而蕾布莉安，则是「强度」与「感知力」兼备之人。
「阳光箭」、「冰霜碎片」、「疾风刀刃」、「激涡流」、「闪电链」、「暗黑之触」。全部都是芽级（四阶）魔法，同时操纵六种元素类别的魔法，倒不是说这样能是威力最大化，更多的是为了某种仪式感。
光箭、冰刺、风刃、水流、闪电、暗手，六种魔法从六色的魔法阵中探出，只要蕾布莉安启动触发术式，魔素的洪流就会向夏尔芙侵袭而去。
对方已经没有任何防御手段了，蕾布莉安这样判断，刚才的多重咏唱已经将这里的魔素消耗得差不多，夏尔芙不可能构筑出能防御住如此攻势的魔法。
“「自动追踪」。”
在扇形的六色光纹前，又一个巨大的法阵展开。再使用辅助魔法锁定夏尔芙，让她没有躲闪的可能。
“是我赢了，夏尔芙。”
如此说完后，蕾布莉安启动术式，六色光流穿过辅助法阵，带着旋转与嗡嗡的微鸣，向夏尔芙袭去。
但是，在如此密集的攻势面前，夏尔芙也没有露出一点慌张的神情。
她之前就一直维持着布兰克贝尔流剑术中的“刺击”动作，面对向她正面攻来的六道魔法，她不闪不躲，反而闭上了眼睛。
蕾布莉安并不觉得那时她已经放弃的表现，相反的，蕾布莉安感觉到了，从夏尔芙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变得不同了。
像是有细小的流光在夏尔芙周身窜动，无形的气流吹拂起了她额上的金发。
那之后，有一点白光从木制的细剑剑尖上摇曳而出。
“那是……”
“「Divine Slash」！”（神圣刺击）
像是听到了音爆的声响，下一瞬间，蕾布莉安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改变了。
被摇曳的纯白之光所包裹着的细剑，停在了蕾布莉安鼻尖前大约五公分的位置。
扑面而来的是剑上缠绕着的光散发出来的炽热气息，夏尔芙带着一脸得意的笑，维持着姿势看着她。
连碎裂的声音都没有，蕾布莉安的「泡沫筒」、「水行之网」与之前所释放的六道魔法一起，被夏尔芙的刺击打破。
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蕾布莉安的脸僵住了。
“是我赢了才对，蕾布莉安。”
剑上的白光逐渐消散，夏尔芙将剑左右挥舞了两下后，将之收回腰间。
“刚才的……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蕾布莉安，第一反应是抓住夏尔芙的手，急忙向她询问。
“咦咦咦别一下子凑上来啊，我会告诉你的啦。”
等到蕾布莉安松手，夏尔芙叹了一口气，开始整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布兰克贝尔流光剑术秘传」，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叫「神圣刺击」，怎样，帅气吧？”
“光剑术？秘传？这不是魔法吗？到底是怎样，快和我解释一下。”
看着对未知事物产生极大兴趣的蕾布莉安，夏尔芙感到有些脱力，比试的胜负好像就这么被简单的略过去了。
“具体的原理我不太懂啦，父亲大人好像知道的更多一点，但是我没有详细去问，这个招式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和父亲大人说。”
“那个布兰克贝尔公爵吗？你所说的布兰克贝尔光剑术什么的，那位大人也会用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这是家族的秘技，父亲大人哪有不会用的道理。我也只见识过一次，但和我所学会的好像不太一样。我也曾经想让他来教我，但他却说每个人的「型」是不一样的，只叫我好好练习基本的剑术。”
“有趣……这已经超出了「武技」的范畴，达到了「魔法」的领域了吧。仅仅一发就将六道芽级魔法和花级魔法打破，而且还不需要消耗魔素……”
“蕾布莉安……”
“要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才行，王立图书馆里有没有相关的书呢，啊，但是……手稿……”
“喂，蕾布莉安！”
夏尔芙摇晃着喃喃自语的蕾布莉安的肩膀，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不愉快。
“干、干什么啦。”
“比起那种事，我可是赢了你耶，我、赢了、你哦？”
“是么，恭喜。”
蕾布莉安轻轻拍拍手，给夏尔芙送上祝贺。
“不要那么一脸平静啦！这种时候，你不应该表现得更咬牙切齿一点，然后一脸懊悔地撂下狠话说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吗？”
为什么她一脸很不满意的样子呢？蕾布莉安想不通。
“你从哪里来的这种奇怪的幻想……还有，我才不会再和你比试了。”
“欸，为什么？”
听到蕾布莉安的话，夏尔芙显得有些错愕。
“和你比试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也没有你那种强烈的胜负心……除非追加之前的条件。”
“才不要！”
夏尔芙护住自己的胸前，脸上泛起了红潮。
“那就再见啦。”
蕾布莉安挥挥手以作告别，转身跳下圆台，向练习场的大门走去。
“你要去哪？”
夏尔芙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在空荡的练习场内响起了一点回音。
“学院食堂。应该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吧，我得去抢免费的菜汤才行。”
“身为艾尔蒙特级魔法使，应该不会穷到这种地步吧。”
夏尔芙踏着小碎步跟了上来，和蕾布莉安并肩走着。
“放在平常的话不会这样，但最近财政状况出了点小问题，考虑到之后的打算，这里就只能牺牲一下我的胃了。”
“那我请你吧。”
“！”
蕾布莉安猛地一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夏尔芙。
“怎、怎么了，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啊？”
“榭尔提亚第三区‘丰饶海洋’的芝士烤鱼，我无论如何也想吃一次呢。”
“已经跳到请客的内容上了吗？！”
“欸，夏尔芙不都已经说了吗，身为贵族可不能反悔哦。”
“一提到吃的就变了个人……我知道啦，毕竟，身为胜利者的我自然是要请客吃饭的嘛。”
“别废话了，快走快走。”
蕾布莉安捉住夏尔芙的手腕，带着她跑了起来。
绿色与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飘摇着，像是追逐春天的蝴蝶于花丛中翻飞。
“两万多本书？你真的向学院提了这个要求？”
“是啊，伊奎特教授说几天后就能准备好了。”
蕾布莉安没注意到夏尔芙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她的注意力全被眼前刚端上来的新鲜菜品所吸引了。
东海岸刚刚打捞出来的新鲜鲈鱼被撒上满满的芝士和调味料后端到烤箱里烤，芝士的香气与鱼的鲜味混合在一起，让蕾布莉安的身体产生了奇妙的荷尔蒙反应。
用勺子将烤得有些焦黄的芝士表皮挖开，半流体状的干酪连同嫩白的鱼肉被送到了蕾布莉安的嘴里。
“嗯——好吃。”
精心装潢过的餐厅里面，除了夏尔芙和蕾布莉安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那是夏尔芙直接用钱将整座餐厅包场了的缘故。
“丰饶海洋”在王都内也算排得上号的高档餐厅，整个地板用漂染成深蓝色的羊毛地毯铺盖，桌椅都是采用高档的紫檀木制成，柜台旁还专门搭设了一个小舞台，供餐厅雇的乐队演奏音乐。
虽然一直想来吃一次，但碍于菜品的价格，蕾布莉安总是未能如愿，今天难得抓住个机会让夏尔芙请客，但后者直接包场的行为直接让她吓到了，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公爵的女儿，也不是不能理解。
看着蕾布莉安闷头吃饭，夏尔芙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这种等级的菜品虽然对蕾布莉安很吸引人，但对夏尔芙而言，只是在家宴上能经常吃到的东西罢了，换句话讲，就是吃腻了。
她坐在对面的桌子上，托着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玩着闪着银光的餐刀。
相比之下，还是刚才闲聊的话题让她比较感兴趣。
“为什么啊？如果只是图书馆里的书的话，随时不都能借到吗？还有，那么多书你打算放在哪儿？”
“问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借来借去太麻烦了，而且，我不太喜欢读公有的书，这种东西当然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看才好。”
“但是啊……”
“而且，过一段时间我就要从王都里搬出去了，所有的书也会搬到新的住所里，这样存放的问题就解决了吧。”
“什、什么？搬出去是指——你不在宿舍里住了吗？”
夏尔芙紧紧攥着餐刀，看这架势似乎要跳上餐桌，让蕾布莉安有些忌惮。
“嗯，我的新家建在温尔特大草原，厄俄斯河的上游，占地面积挺大的所以应该很显眼，欢迎来玩哦，休息日的时候。”
“等一下等一下，厄俄斯河的上游，这不都快到王国边境了吗？还有你哪来的钱和土地去建房子啊？”
看着夏尔芙似乎无法理解的样子，蕾布莉安吃下最后一块鱼肉，啜了口红茶，淡淡地说，
“有的啊，你忘记了吗？去年的时候，夏尔芙不是输给我了一块土地吗？”
“去年……那次胜负……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原来那是我家的土地啊？！”
“因为夏尔芙输了所以现在是我的，还有钱的话，是贷款。”
“贷、贷款？”
“嗯，我以艾尔蒙特魔法使的身份向王都银行申请了五百万埃米尔的贷款，免息的哦，还不分期，很划算吧。”
“五、五百万……你是说你向银行欠了五百万吗？”
“对啊，很难理解吗？虽然我也没想到我在这个年纪就要过上每月还贷的日子就是了。因为这个，我每天早上就只能吃一个薄煎饼了，胃还有些不习惯。”
看到夏尔芙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蕾布莉安突然感觉有些好玩。
“别露出那种表情啦，虽然住的挺远的，但有「传送」魔法的话就不算什么了，因为每月要还贷款，所以我大概会在学院找份兼职吧，听说艾尔蒙特级魔法使就已经可以去应聘初等部的教师来着？以后还会常常见到的，不用觉得寂寞哦，夏尔芙。”
虽说蕾布莉安看似是在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夏尔芙瞪大的碧色眼瞳里，依旧涌出了一些复杂的色彩。
“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只是在想我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只是在朝着她的目的稳步推进罢了，蕾布莉安想。
为了研究塞勒姆的手稿，不能待在集体居住的学生宿舍里，需要找到一个人烟稀少，不会被意外因素打扰的地方，这是蕾布莉安还未从哈德斯菲尔德那里得到情报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的事。
对学院的要求也是如此，哪怕是流通在公共领域的书，其他人也能从借书记录中看出一些端倪，但如果是私人持有的话，就不会有这些问题。
为了「研究」和「制造」，环境和资料都是必需的，保密工作必须要做好，毕竟这是在王国法律中禁止的事项，蕾布莉安想要进行研究的话，就一定要偷偷摸摸地一个人进行，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还有，她还需要有一个地方能安置艾蕾，拥有灵魂的自动人偶，还是不要过多地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才好。
“对了夏尔芙，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什么？”
蕾布莉安指指空掉的餐盘，神色认真地说，
“能不能再来一份，这次我想吃生鱼刺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