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这一步,他只想远离那家旅店,远离那个囤积不少战士的庄园。这个距离永远不嫌远,能离多远离多远。
正如那位女仆所说,现在的他依然不安全。
如同是为了印证他想法一般,“不安全”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跑出四五公里的马突然侧翻,把他摔到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托德教授被摔得七荤八素,脑子里一片空白。
难道这匹马是伤病马?
“他们的确是往这边跑的。”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男人说的话,让还陷入呆滞的教授感受到了绝望。“侯爵大人说得果然没错。”
果然……是陷阱吗?
果然是陷阱……我想得没错。
教授躺在地上,身体传来的疼痛并不能让他忽视笼罩他的绝望。
明明白天就要进行审问,半夜的守卫却睡得想死猪。他们一定是串通好的……守卫装作不管不问,然后侯爵派假的黑之书姬,试图以共同患难的环境和其身份来获取我的信任,想要得到资料吗……
弗雷斯,你下得一手好棋!
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但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托德教授来分析思考了。他忍痛爬起来,发现马已经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离他们摔倒处往前五六米的地方,有一根绳子绑在两边的树上,充当了绊马索。
怎么办,这马还能跑的吗?
就在教授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逃脱的时候,设下绊马索的人从前方的草丛里走了出来。
三个人。从体型上看,都是男人。他们一身黑,手持利刃,呈品字形向教授逼近。
怎么办?
自己一个发福的中年人,跑得过三个年轻力壮的战士吗?
如果逃跑,会不会受到更惨的对待?
拼……算了吧。一个不会武技魔法、身体肥胖、手无寸铁的人,怎么和他们拼?
逃也不是,打也不是,难道只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他大喝一声,猛地冲向一颗树。
“他想干什么?”
“快阻止他!这狗东西想撞树!”
“哪根筋答错了啊这个老家伙!”
嘴上抱怨谩骂不停,三个黑衣人脚下也没停,三步做两步跑到教授旁边,架住了他,让他没能撞出第二下。饶是如此,教授头上依然被撞出个大伤口,鲜血直流,顿时染红了他半张脸。
“这狗东西还挺硬气的,啧。”
“硬气个屁,要是真硬气早在牢里就这么做了吧。”
教授被两个黑衣人夹在中间,披头散发,血从头上流到了下巴。他奋力挣扎,状若癫狂:“你们杀了我!杀了我!我绝不会把资料给弗雷斯的!”
“落在我们手里,你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和你一起跑的那三个女人呢?快说!如果表现好,你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一位黑衣人打算恩威并施迫使教授交代出黑之书姬三人的去向,但教授就像没听到一样,依然在狂乱地挣扎。
另一个同伴转头使了个眼色,那个站在一边的黑衣人心领神会,抬起剑,将剑柄对准托德教授,准备把他打晕。
这么一个男人用力挣扎,还是挺麻烦的。
一缕寒冷的月光忽然在黑暗中闪现,紧随其后的,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什么声音……快把这家伙打晕啊!”
架住教授的一个黑衣人发现这个中年胖子的挣扎越来越激烈,不得不出声催促。
回答他的,是几滴温热的液体,和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啊!”
什……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主动放开钳制。托德教授也顾不上分辨方向,撒腿就跑。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紧跟在后面的黑衣人一掌劈在后颈上,打晕了过去。
耳边的惨叫相当刺耳。两个黑衣人解决了托德教授之后,连忙去检查同伴的状况。
现场的情形很简单,那个惨叫的同伴握住了他自己的右手腕,而他的右手,则握着剑,掉在地上。
他的手,竟然被齐腕砍了下来。
“谁?你看到了吗?谁干的!那家伙在哪!”
黑衣人急切地询问。他的同伴也算是个男人,左手斗气勃发,把右手死死捏住,咬牙切齿地说:“我没看到……只是……一道光……”
“光?什么光?”
两人面面相觑了两秒,才想起同伴还需要救治。一个人从随身的小医疗包里掏出治疗药剂和绷带,另一个人则是拔剑警戒四周。
有人躲在什么地方,而且对己方抱有明确的敌意。
是谁?是之前和他一起逃跑的那三个女人吗?她们之中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不……不应该啊?她们这么厉害,又怎么会被抓、被侯爵大人凌辱到衣不蔽体?
断手的黑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疼痛,没再叫出原先那么凄厉的呼嚎。四周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几步之外伤马的呻吟,和微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没有奇怪的声音。
如果是那三个女人……应该是从旅店那边过来的?
警戒的黑衣人转头看向旅店,那里依然静悄悄的,没什么可疑的迹象。
就在这时,断手的黑衣人再一次看见了那一抹阴森的光。
那一抹光从他们刚才隐藏的草丛那边闪现,正好在看向旅店的黑衣人的后方。他张大嘴,还没能提醒同伴,就又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断手黑衣人保持着张大嘴巴的表情,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负责警戒的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怎么了?痛的话忍着点,实在不行咬住衣……”
帮他包扎的黑衣人话都没说完,就倒在了他身上。
这一次,断手黑衣人连对方从什么地方展开进攻都没看见。
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己方已经两人不知死活,一人断掉右手……
实力差距太大了!
恐惧超越了手腕带给他的疼痛,让他喉咙干涩,发不出声。
本以为是很轻松的任务,自己小队还得到了侯爵大人的特别提示,谁能想到……
他依然张着嘴。
他想喊,想发泄内心的恐惧,但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左顾右盼,周围和刚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月光凛冽,夜风微凉,只有自己一个还清醒着的人,和一匹摔伤的马。
敌人到底在哪?
“你在找谁?”
晃神间,一个轻软甜嫩的声音,才断手黑衣人耳边响起。
他很果断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换了一身黑的蒂亚尼斯苦着小脸,蹲下去拿黑衣人的衣服擦了擦手里的匕首,喃喃自语:“我有那么吓人吗?”
没有血迹掩盖,匕首映着月光,反射出凛然的杀意。
没过多久,魔王和勇者就从旅店方向走了过来。
“看来,托德教授是因为不信任我们,才有所隐瞒的。”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不过,为什么会有埋伏?”
“我也不知道。”勇者摇摇头,“问问那些家伙再想吧。”
两人走到蒂亚尼斯旁边,蒂亚尼斯正在用刚才黑衣人拿出的简易急救包给断手的黑衣人包扎。
“蒂亚尼斯,这种家伙就不用管了。”魔王皱着眉,对蒂亚尼斯的行为有些不满。
“可是姐姐大人,他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第一次使用这种武器,没控制好造成的……就算没法给他接回去,但也不能就这样任凭他流血而死吧。”
“啧。”
应付完魔王,蒂亚尼斯又转头看向勇者。
“抱歉,提莫先生,明明约好尽量不要伤害到他们的。”
“诶?这、这不是你的错。”勇者也蹲下来,帮蒂亚尼斯一起进行包扎,“当他们决定对人举起刀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觉悟,不需要怜悯了。”
“这样吗?”蒂亚尼斯歪了歪脑袋,用绷带在黑衣人的断手上打了个结,“提莫先生说的话好深奥哦。”
“有、有吗?我没那么厉害啦。哈哈哈……”
勇者傻笑着站起来,被魔王一个爆栗又给敲了回去。
“别像个呆头鹅一样发出诡异的声音,蠢蛋。赶紧弄醒一个来问话。”
“哦哦……”
……
时间回到上午,刚骑上马没多久的时候。
“如果安吉还要省钱的话……那就我和教授住一间房,你和蒂亚尼斯住一间房……痛!不要再掐我了啦!”
“你和他住?怎么住?掀起裙子给他看大宝贝?”
“呃……我、我忘记了……”
虽然一直记得不能在外人面前喊出魔王的名字,但在进入地牢前把衣服撕得七零八落后,勇者就逐渐忘记了自己还在扮演一个女仆。
“还有,什么叫我要省钱?你这是几个意思?”
“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啦!到底是为什么嘛!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嘛!”
“啧……”勇者一贯的超高速认错,让魔王有些恋恋不舍地从勇者腰间收回手指。“要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那就只能给他空间,让他把想干的事情干出来。”
“也就是说,你是想要他单独住一间房,等他自己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