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的目标先他一步被干掉,他仿佛失去了方向。他不知道如何来证明自己的“强”,也不知道自己孜孜不倦地想要变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

杀死那个能够杀死队长的逃亡实验体。

或许是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超越了“师父”,或许是想要为他报仇,或许只是想要发泄自己心头的烦躁不安,但在他确定了这个目标之后,变强的动力又回来了。

……

拉塞尔站在牢房里,龇牙咧嘴,口水横流。

“你确定?”

德里克斯阴沉着脸,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仿佛拉塞尔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就要将其劈成两半。

“确定,老大!”拉塞尔的狗脸上露出发现猎物的狠辣神情,“绝对是那个逃掉的婊子的味道!她在这里待过!绝对是她!”

在拉塞尔身后,还有好几个奇形怪状的合成改造人。他们跟着拉塞尔的声音呼喊,仿佛一群找到食物的野兽。

锵——

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德里克斯长剑出鞘,好几间牢房的木栅栏被劈成两半。

“这次,我一个人去。”

可浦镇位于罗茨平原东北,不远处就是马斯黎科帝国的母亲河,如今的赫尔底斯大运河。得益于肥美的水草,包括可浦镇在内的整个罗拉领都非常富庶。作为运河边的镇子,可浦镇不仅面积广阔,还拥有好几个码头。

也正是因为这样,可浦镇虽然大,但……多少有些乱。

外来人员多,又大都是来打工赚钱干体力活的人,赚了钱就喜欢就地消费,所以可浦镇的某些产业非常发达。

嗯……比如酒馆。

可浦镇大多数的酒馆都聚集在靠近运河的北边,因为这里客人最多,最不挑剔。有酒,就有钱赚。

当然,这并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有酒馆了。

蒂亚尼斯在镇西的一个酒馆里。

一般的酒馆在夜晚来临之前,会做成餐馆的样子,提供一些常见的食物。然后晚上,喝酒的人多起来,才正式开始发挥身为酒馆的职能。

像这种白天不开门的酒馆,在这种小镇上不太常见。专职酒馆的店一般会出现在大城市里,而不是乡下小镇。

虽然可浦镇的富庶程度已经算不上乡下了。

这个酒馆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专供有钱人享受情调的精致夜店,从装潢摆设来看,和普通酒馆没什么两样。

就连郊外那个食屋都比这里来的干净。蒂亚尼斯想。

是的。这家店和其他的酒馆一样脏脏乱乱,白天还不开门。但蒂亚尼斯在店里。

这并不冲突。

因为蒂亚尼斯不是走门进来的,她也没站在酒馆里。

她是从窗户进来,一路爬上了房梁,在那里呆了大概半个小时。

按照魔王的话说,这叫事先踩点。

……所以为什么要我打扮成这样来蹲房梁啊。

蒂亚尼斯拉了拉兜帽,无声叹息。

她现在穿着魔王小时候的白色连帽长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和裙裤。不过按照魔王的说法,这身衣服上附魔了很强的隐光效果,能很和谐地融入环境光线之中。

蒂亚尼斯不太懂,不过在试了试之后,就发现如果周围光线变暗,那么白袍也会变得黯淡,趋近于灰色。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穿黑色的衣服啊。等等,这是姐姐大人小时候的衣服?姐姐大人小时候是穿白色衣服的吗?

蒂亚尼斯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白衣黑发的小女孩在花海里蹦跳旋转……但脸上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有、有点……反差萌?

哎呀,反正姐姐大人那么美,穿什么不好看呢?

……蒂亚尼斯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呢?

她也不知道。

在魔王把那一身装束给她换上、装备备齐之后,简单教了些东西,就让她去鸦组织据点寻找有关托德教授的线索。

基于托德教授也是研究所的受害者这一共同点,蒂亚尼斯对此表现出了十足的干劲。用她自己的话说,“我现在还无法正面面对那些家伙,但不代表我会毫无作为”。

魔王听了这句话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让蒂亚尼斯有些摸不准魔王的想法。

不过魔王的想法,她是向来猜不透的。

当她满腔壮志穿着白袍走上街后,才发现一个问题。

要怎么寻找线索?

蒂亚尼斯不是魔王,没有一堆奇奇怪怪的调查经验。也不是勇者,跟着魔王摸索了不少技巧。她对这种事完全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只能按照魔王的教导,阴区区躲在所谓据点的房梁上,期待有谁能无意之中说漏嘴。

……

“记住,身为一个刺客,最重要的事永远只有一件,”魔王满脸严肃,“那就是等待时机。”

蒂亚尼斯晕晕乎乎地点点头,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身为一个刺客”了。

“身为刺客,你要学会如何优雅而从容地收割生命。你就是死神,你到来的预示着目标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你的脚步声就是他们的安魂曲……”

“身为刺客,你要完成每一件任务。你要懂得每一件任务都是挑战,每一个挑战都是任务,是必须去突破、必须去攀登的高峰。”

“身为刺客,你要铭记即使是行走在阳光之下,也处处是阴影。一切都会成为你的工具。你不是一个人,阴影永远是你的伙伴。”

“身为刺客,你要明白你的目的。你是为了反抗而战,为了复仇而战,为了自由而战,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战。”

“身为刺客,你要清楚决不能用正义与邪恶来标榜自己。生死只是立场,对立无关正邪。”

“身为刺客,你要肯定你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深思熟虑,你要坚信你就是正义的化身。”

“身为刺客,你要贯彻你的信念,剑锋所指,皆是正义。”

“记住,我们的信条就是——要啥没啥,爱咋咋地。”

“……哈?”

“口误。”魔王严肃认真地说,“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她异常肃穆地将右手搭在蒂亚尼斯的左肩:“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蒂亚尼斯神情恍惚地回道:“我,就是正义。”

“还有呢?”

“我就是自由。”

“还有?”

“我就是阴影。”

“我就是死神。”

“我……是刺客。”

魔王振臂高呼:“去寻找伟大的反抗之路吧!”

蒂亚尼斯戴上兜帽,白色双马尾连同她的异色瞳都被隐藏在兜帽之下,转身出了房间。

勇者目瞪口呆地看着蒂亚尼斯从一个正常女孩被洗脑成这样,不由得瑟瑟发抖。想到自己和魔王在一起这么久还没发现她藏了这么一手绝技,说不定哪天他就被洗脑在街上跳脱衣舞,顿时毛骨悚然。

而做完这一切的魔王狠狠伸了个懒腰,先前的疲惫姿态一扫而空,神清气爽,连眼睛都明亮了几分。

她的视线甫一接触到勇者,勇者就像一个仓鼠一样缩回沙发后面。

不过魔王心情好,没有理会那个长在沙发后的蘑菇头,自顾自从裙底掏出一瓶红酒和一个透明高脚杯,坐在沙发上怡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

沙发后的蘑菇头悄悄长了一截,菌盖下露出一双眼睛。

勇者眼前一片漆黑……哦不,这是魔王的头发。

香香的……这几天明明也没机会洗澡啊……难道安吉不出汗的吗?

勇者从沙发后面爬出来,挂在沙发靠背上,悄悄问:“安吉,你是想要做什么啊?”

“没事,打发时间。”

“……”勇者用一种未成年的眼光盯着魔王的后脑勺,但魔王不为所动。于是他又悄悄问:“安吉真的打算让蒂亚尼斯去找关于托德教授的线索吗?”

“有什么问题吗?”

“没……”勇者挠挠头,“我感觉……有点不安。”

“怎么不安?”

“因为……”仔细想了想先前蒂亚尼斯和他讲的昨晚的事情,勇者说,“你们昨晚说过,地牢里的情形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我之前一直很奇怪,侯爵提到过的,呆在地下室的‘怪物’到哪去了……不过按照你的说法,他们是故意置若罔闻……那么是不是代表……”

“接下来,我们可能面对那些‘怪物’的追踪?”

“所以呢?”魔王轻轻挑了挑眉梢。

“所以……让蒂亚尼斯独自去鸦组织据点寻找线索,会不会太危险了点?”勇者忧心忡忡地说,“毕竟可能碰到那群……研究所的家伙。”

“哪又怎样?”

“诶?”

“碰到就碰到了呗,不然又能怎么样?”

“可是……”

“她身上有一些血族的血脉。”魔王摇晃着酒杯,红酒贴着杯壁画着圈,“所以我才决定帮她一把。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带个拖油瓶在身边。”

“拖、拖油瓶吗……”勇者讪笑两声。在侯爵卧室和旅馆外面,蒂亚尼斯的身手都让他眼花缭乱,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如今那样的蒂亚尼斯被魔王说成“拖油瓶”,他不免有些尴尬。

“无法独当一面的人,再强也是累赘。”魔王微微抬起头,光线透过睫毛在她眼睛周围拉出一片阴影,“我不是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