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拉着我的手在小巷里穿梭,一直跑到大街上才停下来。
停下之后,当他放下之前为了阻挡烟雾而一直遮住面部的手臂,我才看见他泪流满面,被烟熏得双眼红肿。
周围的人并没有随着天色黯淡而变少,但每个人都是稍加打量就将视线移开,并没有对我们抱有过多的关注。
于是我也不在意了,蹲下身,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睛。
应该说不愧是小偷么,白色的手帕瞬间沾上一大片黑垢。
“你一直在跟踪我么?”一边帮他擦眼睛,我一边问。
他拍开我的手,顺便抢过我的手帕自己擦拭:“恰好碰见你而已……我说过的吧,你这种肯定会被那些混混吃得骨头都不剩的,现在相信了?”
“不信。”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嘁,要不是我跟了你半小时及时出手……”他突然捂住嘴,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表情,黑乎乎的小脸慢慢涨红,最后气呼呼地将手帕摔在地上。
“你果然跟了我好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小子跟了我半个小时,我却没发现,是因为我有钱了太高兴的原因吗?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街道行人几秒钟,俯身捡起地上的手帕,拿手拍了拍,发现上面的灰尘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之后,又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结果越擦越脏,最后他很生气地把手帕塞给我,嘟囔着说:“只是因为你救了汤姆,我才帮你的。”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但红肿的眼睛表明了在展开他口中轻描淡写的行动时,并没有那么轻松。
所以说,人类为什么要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呢?不对……有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喜欢夸大其词……通常人们把这类表现叫做谦虚和骄傲……但眼前这位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偷却不像是这样的。他用很嫌弃的表情,说着谦虚的话,实际上做了超出自己义务的事情,并且拒绝正视自己的行为……
从表面上来看,他似乎对自己的行为,也就是“救我”这一事实,抱有一种不值一提的骄傲。但从事实上来看,他的行为足以称得上对我的“关心”,或者说对“他人的关心”,一种和那两个笨蛋差不多的品质……
也就是说,他的内心和他们一样善良,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让他做出这种生人勿进的外在表现……
我突然有一丝丝的不爽,关于人类为什么总是有这些笨蛋这个事情。
保持着蹲下身的姿势,我伸出手摸了摸小偷脏兮兮的头发。
“别做这种傻事了,笨蛋。可能会没命的。”
当然,我说的肯定不会是我这次的事情。只是如果他真如我想的那样,那么他的善良迟早会碰见无法匹敌的邪恶,并因此丧命。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甚至我觉得说自我口中的这些话有一点恶心。不管是作为魔王身份说出这句话这件事,还是这句话本身。
但我总感觉,我需要说出来。并不是说我对他有“关心”这种情绪。而是被他帮过之后、即便是我不需要的微不足道的帮助,我也有这么告诫他的必要。
我看着他,思绪有些乱。
“我……”他恶狠狠地拍掉我的手,跺了跺脚,非常激动地辩解道,“我说过,我只是报答你帮助汤姆的恩情,才不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的!”
“嗯,”我怔怔的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谢谢。”
“呜!?”小偷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忸忸怩怩地顾左右而言其他,“也、也不用啦……只是为了报答……”
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跟着他一起低头,看见他内八字的站姿。
“我有一个问题……”
“什、什么?”
“你是男的女的?”
内八字的脚狠狠一跺,我抬起头,看见他红着脸,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又狠狠一跺脚,扭过头不看我。
“快跑,”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因为穿高跟靴蹲下而有些不舒服的脚,拉着他跑了起来,“他们追上来了。”
巷子里,隐约传来男人的怒吼。小偷看了看我,拉着我顺着大街跑了起来。
躲进人群里穿行一段路后,小偷拉我往街道一侧的店铺跑去。那是一家酒馆。当然,和之前那头熊的贼窝不同,这是一个有大门的真正的酒馆。各种酒的味道和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仅仅是站在门口,就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他们应该不会继续再追了,”小偷喘着气说,“我们走这里的后门出去,他们就彻底找不到我们了。”
“他们是谁?”随着小偷穿在酒馆穿梭,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偷摇摇头,“在你被拐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跟在后面了。一直等到你出来,又跟着你走了好久才动手的。”
那可厉害了……能在那种地形绕到我前面把我堵住,是多喜欢钻小巷啊。
“你是多喜欢钻小巷啊,那种路也记得到怎么走。”
同理,这个小子也很厉害。按照桥段,应该是我偶然逃脱,却进入死路的剧情。
“话说,为什么你会被抓啊?抓你的是谁?没出什么事吧?”出了小酒馆后门,站在垃圾堆旁,小偷紧张地看着我问。
“啊,是肖邦的人,说是想问我和卡恩·肖特的关系……你知道什么吗?”一边说着,我一边提起裙摆转了个圈,“你看我像有什么事的样子吗?”
“卡恩·肖特?你认识他?”他好像很惊讶,眼睛瞪得老大。
“嗯,怎么了?”
“没什么,”他皱起眉毛,歪着头自言自语。“你没事就好……肖邦黑手党为什么会问这种事?”
“或许是和伯爵有什么关系吧。”我摊开手说。
“废话,哪个黑手党都跟贵族领主有关系。”小偷翻了个白眼,“既然你没事,那么应该也不会是什么仇怨吧。”
“谁知道呢,”我掏出酒瓶喝了一口,“贵圈真乱。”
“以前才叫乱呢!”他摆出一副知道很多的模样,“当年维斯尼的黑帮乱成狗窝,天天都有暗杀和明抢。,因为最大组织肖邦的老大的强压政策,导致整个黑帮体系都经受着一种压迫。最后,现在的老大,在当时联合几乎所有的黑帮造反,推翻了当时的老大,制定了一系列条约规则,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问:“你经历过?”
他尴尬地摸了摸捏了捏鬓发:“老范利给我讲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