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五角形的木棋落下,在棋盤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將軍。」身著挺直西裝的少女,用輕靈的聲音宣告這場戰鬥的末路。
雖然還尚未將死,但也相去不遠了。因為接下來無論對方如何移動,也只是在做無謂的困獸之鬥而已。
坐在木桌另一側的金髮少女,端詳了許久,明白大勢已去。深深地嘆了口氣,舉起雙手投降。
「安奈閣下,您精湛的棋藝小女子甘拜下風。」
「汀娜拉小姐才是,接下來的日子,還需要您多加關照。」隨後將棋子一個一個收入木盒子中。
***
聖菲亞大公國,位處神聖伊古大陸西側。建立於第一紀元,擁有兩一千八百年歷史的超級古國,同時也是神聖伊古教的發源地。
首都「吉林帕蘇」為聖子伊古誕生與殞落之地。因此,自古便以神的唯一正統自居,直到第三紀元末,該國採取政教合一的統治方式。
但第三紀元中末期,由於政局的腐敗與東方宗教哲學的引入,導致新教的崛起,主張所有勤勞者都能受到神聖的感召,而不需要經由教會向眾人傳達福音。
並在原本教義中增加了財產私有、天賦人權等概念,廣受到中低階層的接受。
卻也因為此舉大幅縮水大陸上舊有勢力的權力,引發貴族與教士的不滿。
最後聖菲亞聯合周圍幾個宗教古國,以剷除異端的名號,發起聖戰,開始這場長達四十二年的宗教戰爭。
最後,新教獲得勝利,聖菲亞大公國第三紀元最後一任皇帝,聖馬丁四世於格林布宮被迫簽下著名的「十二條約」。
同意所有非神聖伊古教的宗教於大陸內合法傳教,宣布自己將作為最後一位神權與王權集一身的皇帝。
此後,神權與俗世的王權分離,教會在也不得過問各國的行動。
世人將這一年訂為第四紀元元年,宣告神權時代結束。
就算如此,直至三百年後的今天雙方千絲萬縷的關係仍藕斷絲連,誰也無法切分乾淨……
***
第四紀元383年11月16日
清晨的氣溫來到十五六度,雖有些寒意,卻還尚未需要穿到厚重的衣物。
不過入夜後,北方冷氣團報到,溫度將急遽下降最冷可能來到零下十度左右。
因此皇宮上下出現了難得的榮景,所有下人匆匆忙忙,從各處取出禦寒衣物,拍去上頭沾黏的灰塵,這一切活動都要在今晚到來前結束。
在皇族大多尚未清醒,下人繁忙的時刻。汀娜拉的行程已經開始。
「安奈,今日的行程是?」汀娜拉換上聖菲亞大公國皇室服裝,用命令的上司對下屬的語調說道。因為現在的她是以聖菲亞大公國第三公主的身份行動,而安奈僅僅只是她的貼身秘書罷了。
「大約十點半,格拉琪先生會登門,和您討論月底獨奏會相關事宜;十一點四十分到十二點四十,暫定午餐時間;下午一點到三點半,聖菲亞大學應用數學所,懷特先生的線性代數導論;三點半到四點半,與赫本小姐下午茶時間;五點到六點半,愛蜜兒小姐的古伊古大陸語;晚上七點,已幫您訂好薩登酒店的特等席,那是您的個人時間。」安奈流暢的背誦出汀娜拉這一天的行程表,順手從風琴夾中抽出一份資料遞到汀娜拉的手中。
汀娜拉快速瀏覽過資料的內容,是安奈幫自己訂好交給格拉琪先生的企劃書。
「安奈,下午的線性……,算了。」一道寒光自斜後方傳來,不等汀娜拉說完話,安奈已用眼神拒絕她的請求。
突然,安奈似乎感應到什麼,停下腳步,望向數公里外齋月寺聳立的鐘塔。
隨即又若無其事的跟上汀娜拉的腳步,在她的耳邊輕聲道:
「很抱歉,公主殿下您的燭光晚餐恐怕又要延期了。」
汀娜拉稍稍頓了下腳步,微微頷首。一瞬間,她身周的氣場似乎有了變化。
「這次又是什麼樣的委託呢?」
公主殿下呢喃的同時,嘴角不經意地露出微笑。
***
男子從昏睡中醒過來,睜開雙眼後,大約過了半分鐘才適應這個昏暗的環境。
稍稍環顧四周,座下是一張木製圓椅,上頭擺著一個酒紅色的軟墊。
大約一坪大的木造小房間,左方有個門把,可以通往房間的外面;房間上方佈滿雕刻精緻的窗楣,描述聖子伊古受難的過程。
前方有個金屬製的小窗,窗戶另一側紫色的拉動式布縵,讓男子看不見另一側到底是什麼模樣。
男子花了數秒意識到這裡是教堂的懺悔室,卻不清楚自己為何被帶到這裡。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裝有機密文件的皮包,卻發現它安然無恙的平放在前方的小台子上。
他解開密碼鎖,緩緩打開皮箱,確認所有文件並未遺失。
正當他闔上皮箱的瞬間,一個女子的聲音自懺悔室另一頭傳來。
「請問是道夫先生嗎?」
她用標準的聖菲亞語問道。
「……是……是的。」道夫連忙回答,對這個聲音,他感覺有點熟悉,卻完全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聽過。
「抱歉,剛剛使用了相對粗暴的方式將您帶來。我代號是『企鵝』,之後請用企鵝小姐稱呼我。這個房間已經被加強了隔音效果,我可以向您保證接下來的對話只有你我二人知曉,等等道夫先生若要終止交易,請直接推門出去,教堂外有一輛黑色轎車,它會護送您到一處安全地點,隨後你我雙方將再無瓜葛。您不需要交代委託原因及您的引薦人等等事務,若有必要,我們會自行調查,您只需要說明您的要求及相對應的代價,我會決定是否受理您的委託,會談時間只有二十分鐘,請開始吧!」
讓時間回溯到八點四十分道夫抱著皮箱走出吉林帕蘇火車站。
這時外頭的溫度根大約只有零下五度,天空飄起白雪,這是今年聖菲亞境內的初雪,據說這波冷氣團將持續到下週,最冷可能會降到零下十五六度。
據電話另一頭的指示,道夫獨自坐在自左邊數來第四個長椅上,雖然戴上了手套,麻痹的指尖還是有些不聽使喚。
九點的鐘聲響起,已超過約定時間十分鐘,四周卻沒有傳來半點動靜。
但是他知道,火車站前來來往往的行人,有的是急著返家歸人,有的是前來參觀聖城的旅客,當中有一個人一定是自己要尋找的目標。
「對不起!我遲到了!你應該沒有等太久吧?」突然,一個少女氣喘吁吁的跑到道夫的面前,右手順勢穿過自己的手臂,像情侶那樣挽起自己的手臂。
「走吧!」少女說道,隨後便拉著道夫向前行。
順著街燈不斷往前走,卻不知道她要帶自己往哪裡走。
同一時,聽見少女的口中不斷嘀咕著一些數字。
「……65、63、45、36、34。」
「妳在說什麼。」
「啊?喔!我在看對街那對情侶的鞋子,不知道是哪裡買的。」少女用天真無邪的神情看著他,清澈的眼眸,彷彿沒有半點謊言。
但身為軍人出生的道夫如何不知道她到底再說什麼。
……是步數。
「啊!該右轉了!」少女用力一拽,把他拉入暗巷之中,對街的男女發現不對勁,衝上前。
「衝上車!我來殿後!」暗巷另一頭一輛車子打開了門。道夫不疑有他往前奔去,沒注意到一個鈍物從後方砸下,等意識到時已經太晚。
少女手中的紅磚已經落在自己的後腦勺,失去平衡的同時,一個黑布袋已將他的頭部套上,三人合力將他拖上車。
道夫奮力的掙扎,但右手臂傳來一陣刺痛,隨後便失去意識。
自道夫說完他的委託與代價之後,隔間另一頭陷入一陣很長的沉默。甚至道夫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放棄交易,直接離開了。
「嗯……道夫先生的委託,我方大略清楚了。」女聲的語調中帶有一絲無奈,道夫知道這絕非一個好的開始。
「那麼……。」
「您的委託對於我們而言並非太過困難的事情,但是很抱歉必須告訴您兩件事情。」
「第一、您提供的代價『我國蘭特公樞機與費坡納反叛軍勾結』的證據。關於這點,雖然沒有得到證據,但我國高層已展開行動了。因此在這件事上,證據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而且我方作為一民間公司,您所提供的資料極可能使我們受到高層的調查,對我們來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怎麼會……」
「第二、雖然可能讓您生氣,但我還是得說,一旦您的底牌被對方知道的時候,是平等交易的一個大忌。雖然現在並不在您的身上,我們知道您手中還有另一項資料,其價值遠遠高於您所提供的證據。這份資料是您未來踏入新生活後,預備用來換取金錢的謀生工具。但很抱歉告訴您,這份資料您不能留下,因為這份資料的價值,就算您改變了身份,您仍然永遠活在被追殺的命運,無論是您的買主亦或是您的祖國費坡納。」
「但……但我憑什麼相信你們?」道夫無力的反駁。
「若您不相信我們,您可以終止交易。若沒有其他人提出對您的暗殺、或尋找丟失資料的委託,我們不會洩漏您的任何資訊。誠實信用對於本公司是第一條守則。」
道夫無法從女子的語調中聽出是否在說謊,但可以知道的事情是,自己已成為砧板上的魚肉,只能被動的接受對方提出的要求。
「我……我知道了……。」道夫自暴自棄似的說道,也許打從聯繫上他們的同時,就已經墜入了這個漩渦。
「那麼道夫先生,交易愉快。作為委託人,卻不知道委託方身份實在有失公允。等等上了黑色轎車後,我們當面握個手,如何?」
「……好的!」
之後,另一頭便再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道夫戰戰慄慄的推開房門的握把,小心的探頭出去,一排排的長椅,分別朝向四個方位,指向正中間墊高的圓形講台,牆上是整面的彩繪玻璃,拼貼出十二天使的模樣。
天花板是傳統的聖菲亞式圓頂,自最上方垂釣著一個金屬吊燈。
這是標準的聖菲亞教堂模式,沒有特別裝飾與特色,估計是某處郊外的地方教會。
整個建築物裡頭空無一人,窗外突然有橘黃色的燈亮起,估計就是女子說的那輛車子。
緩緩推開教堂的門,一輛車子已停在外頭,車門被一支纖細的手推開,歡迎著他。
道夫坐上車子,這是一臺加長禮車,一個金髮女子坐在對坐,臉部被黑色面紗遮住。
「我的身份有些敏感,請道夫先生不要太過訝異。」搶在道夫說話之前,女子就率先說道,隨後緩緩揭開面紗。
看見女子真容的道夫因為震驚而說不出話來,一切線索突然起來。
為什麼自己會聽過這個聲音?為什麼她會知道聖菲亞大公國的秘密行動?為什麼她有信心完成自己的委託?而自己又是否該相信她的保證?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個,坐在對面的女子是……
「道夫先生,請容許我重新介紹一次。我是聖菲亞第三公主──汀娜拉•鄂•契索菲亞,代號『企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