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开始，Always in my heart悠扬的治愈歌乐声以四分钟的间隔，在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卧室终于开始了第九次的重复。明悟愉悦的音乐终于将那缕晨曦送进了陆枫的脑袋。
到处摸索声源，没有关掉还在歌颂着的温柔，确认了时间。
“……睡过头了……又。”
闹铃本是从开头陆枫最喜欢的笛音开始，到第五十八秒的“But I know what’s truly precious.”结束。
奈何其柔和的音调作为铃声实在不管用。就在开学的第一天晚上，换成了最高潮的部分。“The life it’s not for comparing things。”到三分零一秒的“And the way I should go all my life。”
“果然是MEMORIA比较好吗。”
马上否定了这样的选项，MEMORIA的壮烈激昂跟治愈系的Always in my heart不同，作为闹钟难免会刺激到讨厌的神经，如果喜欢的歌最后变得讨厌了也实在讨厌。
从家里到学校，自行车最快也要三十分钟。要赶上七点半的早自习已经是不可能了。
那么，剩下的只要赶上八点的第一节课就好。或者应该说只能这样了。
好好承认错误，应该不会有太大麻烦。但是开学就连续两天没上早自习，肯定给老师留下了相当差的印象了。
*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才对。
不巧的，现实背叛了陆枫。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种这地方。”
陆枫用胳膊顶着车窗下沿支撑着下巴，欣赏着匆匆后撤的的风景，漫不经心地抱怨着。
这是辆有着两排座椅的轻型货车，车长不到五米，总重量大概有五吨左右。全部装满也只能装下十几立方米的货物。
副驾坐着司机十二岁的女儿。陆枫只好和一上车就倒头大睡的班主任，还有基本没说过话的同班女生听灯挤在了第二排的座椅上。
充实的胸脯悠闲均匀的起伏，蓬松散乱的中长发也大片的粘在靠垫上，不设防的暴露着细长的脖颈。端庄的面容安详靠着车窗玻璃。
身为班主任让自己的学生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被这家伙叫来的自己真的没问题吗？
陆枫叹了口气，又将视线转到车外。
“难不成……你也没上早自习？”
陆枫感到好奇。
向同班的听灯搭话。
陆枫也在男生们的交谈中听过，那个听灯是怎样的一个好人。
好人——听灯在陆枫心中的评价，并觉得这样通俗的标签实在适合听灯。
孝敬父母、乐于助人、善解人意、循规蹈矩，学习优秀。就连容貌和身材也都是男生们津津乐道的题材之一。
不管作为女儿还是学生、公民，甚至作为女性都是被人称作优秀。这样的优质，优良的好东西——社会推崇的好人。
不过，说到底都是加有某人幻想的传说罢了。
“我并不是因为迟到，早自习也有好好的上。老师叫我过来只是做个向导。”
“向导？”
“没错，我们要去的是个叫做合宁的长寿村。里头都是嶙峋的山路，车子也进不去，我以前跟妈妈来过几次，所以路是记得大概。”
听起来像是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过陆枫关注的重点的不是这里。
车子进不去，也就是说……。
想到在电视里看到的特种兵负重越野训练的样子就打了个寒颤。
很不妙，只是因为缺课就做好付出生命什么的，这样的觉悟可是一点都不想有。
虽说本来就是本着当苦力的心……。
“那个……老师叫我……我们来运的什么东西？”
“我可是只负责指路哦，老师这样跟我保证了，我才跟着过来的。”
听灯有趣的笑笑。
“想不到你是那种让女孩子受累的类型呢。”
“果然这样吗？”
陆枫不禁捂脸。
没有理会听灯个人感情的发言，选择性的传达着话语。
只是，那份笑脸参了几成、几种的其他。
陆枫不得而知。
“唉……不，不是啦，我也会帮忙的。陆枫觉得累了也可以休息的。”
看到陆枫的反应听灯慌张起来。
“唔……对了，刚刚那是开玩笑啦。”
……
哄小孩子吗？还真是那种看不得别人难受的好人呢。
不过。
是个不错的表情。
看着苦笑着的脸，陆枫松了口气。
根据经验，这种情况是不能说出“没关系”和“我完全没那么想”，这类辩解的话。更不能特地展现大男子主义。
要带着“这样真的好吗？”的感觉——僵硬的做出腼腆的表情。
最后
再用客气的语气回绝掉就好。
“这……这样，我不用了。你不也有带路的工作吗，那样也会妨碍到你的。”
“不会不会。找路只是在进村的时候需要而已。”
无视听灯的苦笑说道。
“哦，这样。咱们来什么的究竟是？”
“说是要移走几棵老树，老师之前有跟我讲过。”
老树？
究竟有多老呢？
这种轻型货车也能装下的……。
几棵老树。
“唉~那一定很大吧？”
“嗯，听赵老师说叫什么痒痒花，还想着是不是那种大一点的盆栽来着。”
听灯又露出了那个有些害羞的笑容。
确实，是盆栽的话就算是老树也应该是长不太大的。
“哈哈，姑娘说的是蚊子花吧？”
“啊，嗯。蚊子花的话，就是那个……是紫薇花吧。”
听灯歪着脑袋。
“可是紫薇树不是那种能长成七米高的类型吗？果然应该是盆栽的吧？”
又一次听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就算是盆栽也是很重的，土壤与石头的密度本来就是相差无几。
陆枫的担心依然没能的得到缓解。
“据说那是七年前一行外人留下的，不过这并不是会长到七米的树。”
司机宋师傅压低声量以免吵到睡着的女儿。
“到现在最高的也只有三米多高。”
“唉……师傅是那里的人吗？”
听到陆枫的提问听灯解释道。
“是啊，之前说过的。宋师傅曾经是合宁村人。陆枫一定是带着耳机才会没听到刚才的话吧？”
听灯看似不经意的阻碍反而点燃了陆枫的好奇。虽感到抱歉还是打算问下去。
“是说现在已经搬走，离开合宁村了吗？”陆枫顿了顿“毕竟偏僻的话是很不方便呢。”
如这般卑劣的自己，答案一定不止于此。
陆枫摘下耳机，就算倾听也得有所诚意。
“原因也并非这样。”
果然，宋师傅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村子还是名副其实的长寿村，有好几个百岁以上的老人。后来村里开始流行一种怪病，大家伙走的走，最后就没剩几口子人了。”
“节血症吗……。”
不管听灯发白的面颊，陆枫肆意的表达着自己的无知。
“那是……什么？”
……
“陆枫知道血友病吗？”
“是什么凝血功能障碍？”
“嗯，那是因为凝血因子缺乏。一旦身体出现划伤，破损处就会流血不止。这点与节血症类似。”
“真是可怕。”
听灯的面庞显得有些复杂。
“血友病是先天性的活性凝血酶生成障碍，而节血症是后天所得。也被证明不会传染，但患病原因一直查不清楚。”
听灯咬了下嘴唇。
“其实节血症最致命的……是至今发现的节血症患者，都有几处皮肤或者内脏被刀切开一样的伤口。”
……
“而且……”
听灯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如果放任不管，不止会流血不止，伤口也会加深。”
真的可怕。
想起坐在前面的十二岁女孩，和她脖子上绑着的绷带。
一如既往。
不辛好像很喜欢光临糟糕的地方。
“不过还好，针对这种病已经研发了新药。虽然不能彻底治愈，总算能够维持。”
宋师傅说道。
“但这种药也就只有这附近的药店有卖，定期都得过来补充。”
没有再问出“那伤痕是不是也会出现在大脑。”这种残酷的话。就算现在道歉也实在虚伪不堪。
撑着的右手肘被硌得发麻，左手代替右手将耳机放进右耳。在头偏向左边的刹那，陆枫看见听灯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感觉不止陆枫自己，就连身后快速游弋着的花花草草都被看的一清二楚无处可藏。
陆枫有些发怔，看见听灯拿起左边的耳机的手向自己伸来。
陆枫一把抓住想要继续前进的手。打起精神手中的纤柔没能再前进半分。
“谢谢。”
听灯摇头，露出了真正明亮的微笑。
风声、引擎声混着赵老师不羁的呼噜声，再次灌入了脑海。陆枫回想着车上的话。
长寿村。
长寿……。
真是个容易让人想到死亡的词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