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经过不到一秒的失焦后，视觉里一片狼藉的田野画面被切换成古朴家具布置的室内，仿佛幻灯片切换一般。
马上天城轩就想起这里他刚来过一次还没过多久，房间的布置跟他来的时候没有变化，没错，这里就是奥莉薇亚曾经的房间。
这让他确定了不是幻术，而是空间移动。
能如此快速而且不漏痕迹地强制转移，据他所知只有一人能办到。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个人就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本书微笑地看着他。
黑色卷发褐色瞳孔，身穿深蓝色西装，年龄在二十后半的男子，典型的意大利帅哥样子。
见到客人到来，男子合上厚重的书本，他的名字就是印在那本书的作者一栏——巴多里奥.里斯卡托。
“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西安，有一年半了吧。”
“是啊，上次我还没发现你竟然自恋到捧着自己的书来见人，这算什么，作者见面会？难道你要把那本书签名送给我？”
“这确实是我的得意之作，但它并不适合你读。”
巴多里奥摇着头起身把书重新放回书架，把手背身后慢步走近他。
“你把我们强行带过来就是为了向我推荐兴趣读物咯？”
“我只是为了让疲惫的你们免受坐车的劳顿。”
“那拜托下次提前通知，要知道惊吓对心脏不好。”
“你的心脏是特别的，不用担心心脏病。”
不理会天城轩故意给他听的不满咋舌，巴多里奥转向奥莉薇亚和爱丽丝那边。
“辛苦你了。”
想要抚摸爱丽丝头顶的手被用力甩开。
“既然早知道奥莉薇亚会被袭击，为什么不早点通知他们！”
“叛逆期的妹妹真的难对付呢。”
巴多里奥左手无奈地安抚着红肿的右手，他口中“妹妹”让另外的两人陷入讶异。
在前去营救奥莉薇亚的路上就得知爱丽丝姓氏是里斯卡托，虽然联想到可能性，但真正得到确认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吃惊，因为——
“这俩人完全不像嘛……”
无论是从相貌还是性格上，天城轩难免接受不了事实。
“诶？怎么回事？”
另一方面，奥莉薇亚从出现在这个自己曾经的“牢房”时就没有理清现状，面前不认识的男人，竟然还是自己好朋友的哥哥，她的思考已经完全跟不上现实的发展了。
“巴多里奥，我的哥哥，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爱丽丝向奥莉薇亚介绍巴多里奥的语气里一股抑制不住的厌恶之情。
“还有，你不要误会，我早就过了叛逆期了，我单纯是对你不爽罢了。”
巴多里奥早就知道佛罗伦萨那边的人图谋不轨，完全清楚今天他们打算劫走奥莉薇亚，爱丽丝跑来警告奥莉薇亚就是因为偷听到了她哥哥跟别人的谈话内容。
天城轩和奥莉薇亚现在完全理解了爱丽丝此时此刻的愤怒，并和她一起散发出相同的怨气。
“不要这么看我嘛，我早就知道城轩可以摆平一切。”
面对步步逼近的爱丽丝的怒火，巴多里奥只是陪着笑边摆手边后退。
想不到那个喜欢四处搞事的“魔王”也有害怕的东西，难道还是个妹控不成？天城轩带着坏笑没有圆场的打算。
“要是我不小心失手了会怎么样？你的妹妹可是曾经被打晕成为了他们的人质。”
反而还要再浇点油。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果他们真的对爱丽丝有所不轨的话，他们会当场被切成几十段。”
面对更加火大的妹妹，巴多里奥的发言看似马后炮，最可怕的是天城轩知道这个男人完全能兑现他的承诺。
巴多里奥是天城轩见过最强大的人，如果他还能被称为人的话。
所谓“魔王”，并不是游戏里那种反派大BOSS魔物之王或者恶魔之王，他是“魔法之王”，天生就是掌控魔法的存在。
无需仪式、无需魔具、无需任何代价，“魔王”使用魔法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他们的能力是绝大多数魔法师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号称掌管空间的“魔王”。
天城轩很清楚自己跟巴多里奥交手毫无胜算，想要跟他有一战之力至少也要学会三阶灵刻也是完全解放朱雀的力量。
“所以你一直在观察着我们了？”
这家伙最让人讨厌的就是世间一切仿佛都是他的实验观察对象一样的态度。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放心地让爱丽丝跑出去通风报信。”
“也就是说爱丽丝她们陷入绝境的时候你是有能力出手相助却无动于衷咯？”
动手打不过，至少逞一下口舌之快，看着被自己的妹妹逼得慌张不已的“魔王”也是种小小的报复。
“额……”
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被妹妹一直念叨着“原来如此，我们都是你观察用的小白鼠”“好看吗？挺好看的吧？要是奥莉薇亚出了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你！”等等怨言的巴多里奥退到了墙角。
“好啦好啦，你们先去收拾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快快快！”
注意到满身泥泞的爱丽丝和沾满地下室尘土的奥莉薇亚，巴多里奥找到救星似的迅速强行转移话题，把爱丽丝推向浴室。
爱美的女孩子们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得不接受，被驱赶出房间的巴多里奥解脱般长出一口气。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有“前科”而被奥莉薇亚轰走的天城轩没有给巴多里奥抱怨他火上浇油行为的机会，起头就直逼关键问题。
“此处不应该先让我对我的行为道歉吗？”
“行了拉倒吧，可别假惺惺的，我会吐的。比起我你还是好好向两位姑娘道歉吧。”
“那就免了，我还有作为‘魔王’和兄长的威严要保持。”
“‘魔王’先不说，你作为哥哥早就颜面无存了吧！”
疑似妹控倾向的巴多里奥很明显在妹妹爱丽丝面前抬不起头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也对，哈哈哈！”
看着旁边一脸憨笑挠着自己黑色卷发的巴多里奥，大多数时间都把轻浮挂在脸上的人，天城轩完全摸不透这类人的心思。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认为他和巴多里奥在这点上有些相似。
忙于处理突发事件的米兰支部空空如也，靴子和皮鞋鞋跟接连叩击大理石地板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他们彼此无言地走到了一处休息室。
“说实话阿尔贝托的审美有些老旧了，要是角落里再加个壁炉我一定会以为我回到了文艺复兴的时候。”
看着和奥莉薇亚房间如出一辙的古风家具，还有墙壁上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画作，天城轩也有同感。
“喝点什么？”
“水。”
连吧台都是木制的，有必要这么可以追求风格吗？天城轩坐到吧台前的木椅上，接过装满水的杯子，而里面的巴多里奥为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
——这外国电影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话说你们这么喜欢威士忌吗？那塑料味道的液体有什么好喝的？
“说说你的目的吧，我可不想白白在你这里耍一出猴戏。”
天城轩把杯中水一饮而尽，用眼神敦促着巴多里奥。
“打得那么精彩怎么能叫猴戏呢，太谦虚也不好。”
“呵，承蒙‘魔王’大人看得上眼，这夸奖我接受了。”
对于隔着几十公里就能把敌人撕成碎片的人来说，这种小打小闹或许真的不够看。
当然天城轩也没意识到自己的那种“小打小闹”在很多人眼里是毁天灭地般恐怖。
“本以为尼诺的命要交代在那了，结果没想到只是受了点伤就能把那黑魔法驱除干净，圣兽的力量确实厉害。”
“这就是你的观察结论？”
“不，这次的主要观察对象不是你，而是尼诺.罗马诺。”
从初次见到巴多里奥以来，他身怀的雀之灵刻就一直是巴多里奥最感兴趣的目标。
“没想到你对尼诺有这么大的兴趣。”
“吃醋了？”
“信不信这个杯子马上就会塞进你的喉咙里？”
天城轩的威胁还是起到了作用，打消了巴多里奥的不正经，他脸上出现了跟他不相称的严肃。
“尼诺的黑魔法极其危险，对敌对己都是如此。”
“看出来了，要是我扔下他就跑的话，恐怕他已经死在那了。”
在尼诺暴走时天城轩完全可以从容离开，但后果就是留在那里的会是罗马诺兄弟等人的八具尸体，农庄里那些人也难逃一劫。
“越是强大的魔法风险就越大，所幸他还没有练到家，不然就算是你也救不了他。”
“这点奥莉薇亚用的那个差点害死她的魔法也一样吗？”
“当然，奥莉薇亚的守护天使召唤是来自《阿布拉梅林法师的神圣魔法书》，记载着十五世纪时的传奇魔法师阿布拉梅林所使用的白魔法。”
抿了一口威士忌，巴多里奥用带着酒气的话语继续讲述。
“无论黑白魔法都有限制，要是让人人都会用上位魔法，那世界岂不是完蛋了。”
“那尼诺的黑魔法有什么特别的吗？”
“当然有，不过现在给你讲起来要讲到明天早上了。简单的概括就是他的魔法是出于对‘暗之子’的敬奉仪式，那‘暗影’的原典是《圣经》和《死海文书》中记载的‘暗之子’彼列。”
“好像是堕天使吧？”
“对，甚至被称为‘神敌’。基于对‘暗之子’的崇拜而被授予的奇迹，可惜他只是掌握了一部分，攻击方面还是欠不少火候。”
“那为什么不用其他魔法辅助攻击呢？”
这也是天城轩一直的疑问，近战和射出匕首的攻击方式实在太单调。
“为了节省魔力吧，与其用胡乱消耗，还不如靠体力来节省出操控‘暗影’的魔力，追求机动和闪避放弃进攻算是比较有效率的一种选择。毕竟连能依靠朱雀之力补充咒力的你也一直要注意消耗，作为普通人的尼诺不可能不衡量其中利弊。”
虽然拿他举例子让天城轩有些反感，但巴多里奥说的确实有道理，咒力或者魔力的消耗永远是异能者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尼诺瞬间移动和虚无化带来的高机动力和高回避力，对一般魔法师来说已经是看不到打不着的噩梦了。
“只是可惜他碰到了一个不在一个等级的对手。”
“别用这种捧杀的眼神看我，等级你别我可高多了，还有机动闪避什么的不是你的专长吗？”
对面喝着酒的男人不用什么“暗影”之类的繁琐动作，只要他想的话现在端着酒杯就可以随时进入世界的所有角落。
对此巴多里奥也只是笑笑没说话，天城轩完全摸索不出他对这个下位技能兴趣点在哪里。
“一脸不能理解的样子呢。我对他的兴趣不在于他的能力，而在于‘暗之子’彼列存在的事实，要知道在《所罗门的小钥匙》里面，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彼列又是另一种存在。”
“行了，大体明白了，‘神灵’存在的差异性呢。”
根据不同原典，同一位“神”显现出来的“力量”有着巨大的差异，这是“学派”和“教团”的研究者们最感兴趣的科目之一。
他知道，作为学者比“魔王”出名的巴多里奥一旦进入学者状态那张嘴就停不下来了，反正这种研究他也不想清楚，还不如趁此终止问点对他来说有意义的话题——
“说起来爱丽丝的中文也是你教的吗？”
从相貌发色到性格都迥异的兄妹，大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精通各种语言。
“你很好奇我们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吧？”
“这我知道，爱丽丝是正常人，而你不是。”
“我确实有些特殊，这点我承认，但被你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
被他标榜成同类，这让天城轩很不爽，比起口头声称不开心的巴多里奥，反倒是他先露出不悦。
“爱丽丝是我父母的养女，据说是父亲的朋友死后留下的遗孤。至于她的外语确实是我教的，不过她对语言的兴趣完全是和奥莉薇亚在一起时培养起来的，她们两个关系真的很好。”
“是你把爱丽丝送来的吗？”
“嗯，毕竟是我把奥莉薇亚抓来的嘛，怎么也得给她找个伴。”
巴多里奥轻巧的“真凶宣言”激起天城轩警惕视线的回应，他只是抿了口威士忌淡定地接了下来。
“为什么抓她？”
“那个时候的奥莉薇亚比起现在要不稳定得多，更加危险。”
“所以你就不能想除了囚禁以外的办法？”
“不如说是保护，放任她乱跑只会惹出更多的事，要知道盯着她的人远比你想象中多很多，这不是辩解，是事实。”
这话还是别让奥莉薇亚知道的好，不然她肯定又要火冒三丈了。
“那为什么她会从你眼皮底下逃跑呢？”
“因为是我偷偷放她走的，她本人和阿尔贝托、爱丽丝他们一概不知。”
巴多里奥刻意压低了声音贴到天城轩耳朵边，给事情添加了几分隐秘性。
“不要问我为什么，交给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之后的事情就要你自己找答案了。”
“看来你也是听从了某人的指示，原来还有人能命令的了你？”
“当然，这世界背后的水深着呢。”
“如果某人命令你再次抓走她你会照做吗？”
“总之，你只要记住我们不是你的敌人就行了。”
“我们”？巴多里奥嘴里的其他人究竟是谁？天城轩完全没有头绪，但面对巴多里奥总结话题式的态度，他也只能放弃继续询问。
“我姑且信了你的话。”
只能选择相信，以天城轩的现状根本不可能跟巴多里奥为敌，更何况还有能躲在背后指挥“魔王”的人。
“当然我也不会把你们当朋友的。”
“还真是冷淡呢，还想让你好好给我讲讲雀之灵刻的事呢。”
“奥莉薇亚她们应该收拾完了，我去看看。”
要是接下这个话茬又要陷入永无止境的纠缠，天城轩赶紧撇下巴多里奥离开。
“把爱丽丝叫过来，差不多该带她回家了，不然又要家里被唠叨。”
最后飘来巴多里奥的委托，房门就被合上了……
另一边的girl's talk——
“爱丽丝的胸是不是变大了？”
“才没有，我都20岁了，基本已经停止发育了，还是奥莉薇亚好啊……”
“呀！不要乱摸啦！”
“就凭这对‘凶器’足够让千千万万的男人屈服了！啊——真的好软啊——我也要屈服了……”
浴室里正上演着让不少有特殊兴趣的人血脉贲张的场面，在爱丽丝的“爱抚”下，奥莉薇亚“娇喘”连连……
两个人共浴也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确实很少出现刚才的情况，可能是两人脱离紧张状态后的兴奋感还没有消退导致的吧。
“好久没这么闹过了。”
“只不过是你单方面‘蹂躏’我吧。”
一阵嬉闹过后，两人喘着粗气对坐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
率先引出话题的爱丽丝，她向奥莉薇亚一一讲述了她和天城轩在营救奥莉薇亚一路上的故事。
“是个不错的男人呢。”
爱丽丝带着一脸坏笑贴近了奥莉薇亚的脸，然后试探地继续说道。
“长得也还挺帅的，又能打，人品也不错……”
“非常不正经！还会做变态的事！偶尔！只是偶尔！还是挺温柔的，也挺可靠的……”
“脸红了呢——”
“那是因为水太热！”
“两个人共处一室难道没有发生一些有意思的事嘛？”
“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很遗憾那种事情根本没有！”
“也是呢，才认识三天还不到，就算是一见钟情也发展得太快了。”
“为什么你总是以我对他有意思为前提！”
“难道没有吗？”
“没有！绝对没有！不可能有的！”
“那既然如此我就要出手了哦。”
“哈？！你随、随意！反正那家伙只是我的契约者而已！”
“瞧你慌的，放心啦，他不是我的菜，不会跟你抢的。”
要是爱丽丝一直抓着天城轩的话题不放，奥莉薇亚自称被水温蒸红的脸蛋可受不了，她赶紧把焦点转移到爱丽丝身上。
“爱丽丝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嗯……硬要说的话……比我年纪大，外表看着成熟，却意外孩子气的那种吧？”
“你一直都喜欢照顾人呢。”
“我算是母爱泛滥那种类型吧。”
面对好友自嘲的笑容，奥莉薇亚心里充满了感激，这十年来，都是爱丽丝一直照顾着她，才让她在这冰冷的房间里感到了一丝温暖。
她们出浴后刚换好衣服，就传来了敲门声和天城轩的声音。
开门之后首先出现的是爱丽丝，她换上了奥莉薇亚留在这里的衣服。
爱丽丝是身高一米七多的高挑美女，模特身材的她穿着奥莉薇亚的衣服有些微妙，裙子的下摆远没有达到当初设计的位置，长裙变短裙露出线条紧致的大腿莫名色气。
胸口嘛……稍微有点松……要是弯下腰会很不妙。
在被那个疑似妹控戳瞎双眼前赶紧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去好了，天城轩赶紧绕过爱丽丝钻进房间。
“眼睛往哪瞟！”
赶在妹控之前就被奥莉薇亚识破了，惯例的挨了一拳，依旧并不怎么疼，一如既往地捂着肚子假装一下就能避免后续了。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爱丽丝穿这身很合适。”
既然假戏都演了，也不差再补上句昧心的谎话，反正仗着自己能操控雷电也不怕被雷劈。
“这些都是她挑的，自然合适了，爱丽丝的审美绝对可靠！”
转个圈展现自己换上的新衣服，却一脸得意地夸耀着好友。
——真不知道是你在显摆衣服还是在吹捧爱丽丝了，但确实好看！
天城轩也不得不承认衣服和两位美女都是那么光彩照人。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一脸嫌弃地说再也不碰他们的东西了。”
当然，被打一拳的事情还是要讨回来的。
“唔……这只是迫不得已……对！等我回去就把这些东西全扔回来！”
能看到奥莉薇亚低下羞红的脸搓着衣角扭扭捏捏的可爱样子，他觉得逗她这一下也是挺值得的。
“奥莉薇亚，衣服都是我哥让我挑的，他早就说过这些都送给你了。反正扔在这里太浪费了，不如你把它们都带走吧。”
——爱丽丝，nice台阶！
“就是，今天这事没找他要赔偿都说不过去了，老实收下吧。”
——来吧来吧，楼梯已经铺好了，奥莉薇亚快下来吧！
“既然爱丽丝和城轩都这么说，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果然爱美、喜爱打扮都是大多数女生的天性，这点在奥莉薇亚身上显露无疑，穿着随意的天城轩完全理解不了，这不过是种认知或者说知识点。
“倒是你这个样子不要紧吗？”
奥莉薇亚注意到天城轩也是很狼狈的状态。
后背上背着两条细长的裂口，手臂上也有相同的痕迹，窥见里面的皮肤并没有伤口，但刻在大衣和衬衫上的伤痕和血迹是无法抹去的，靴子和牛仔裤裤脚沾满了溅起的泥土。
这些都是他曾经战斗过的痕迹。
“没关系，惨一点才好，得让阿尔贝托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天城轩既不是“教团”成员，也不打算给“教团”做义工，回报他是必须要的。
送走被巴多里奥叫走的爱丽丝后，他坐到床上，过了几秒还嫌不够舒服的样子便顺势倒了下去。
“啊，好想睡……”
“我三天前还在上面睡过，姑且征求一下我这个前主人的意见好不好？要是你对着我睡过的地方做变态的……啊！”
不等奥莉薇亚说完他就抓过枕头一阵狂吸。
“香香的味道……”
他没有说假话，他知道那不是少女的体香而是洗衣液的味道，但这暧昧的话还是招来了一顿乱踢，不得不说这次真的有点疼。
“你从什么时候准备好那些的？”
一顿宣泄之后，奥莉薇亚指着天城轩敞开的大衣里面，两条肩带把符咒盒固定在两肋。
算不上全副武装，但也是有所准备。
这与初见时和逛街的那天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她推测一定是他察觉了什么才有所防范。
“出门前在洗手间换衣服的时候。”
他讲述了在逛街时发现他们被双重监视的事，多做些准备是必须的。
“说是准备也就是多带点符咒，把它们放在方便取出的地方罢了。”
奥莉薇亚知道他口中说得轻巧，其实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准备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爱丽丝给我讲了经过，怪不得你今天出门的时候那么殷勤地给我递衣服呢。”
她从毛呢外套的内口袋里拿出一张符纸，上面的箓图早已褪色，淡化的墨迹轮廓留下的是它曾经拥有着法术力量的见证，它就是召唤出式神帮助天城轩确定自己位置的“功臣”。
“毕竟我不可能把你的每件衣服里都藏上符咒，不如等你确定穿哪件以后再偷偷藏进去比较好。”
“给我的那张‘千万别弄丢了’的符咒也只是障眼法吧。”
虽然知道“要骗过敌人首先要欺骗自己人”的道理，但是作为被欺骗的一方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亏我还觉得那是救命稻草呢！奥莉薇亚感觉自己那种期待的感情完全白费了，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希望下次不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提前告诉我又不是不可以。”
针对自己被忽视这件事奥莉薇亚用闹别扭的口吻抗议着。
“不行，你的演技不过关，如果没有你在地窖里面拼命的样子，吉诺就会察觉异常了吧。”
“把我当笨蛋耍很开心吧？”
“故意用魔法来自杀的人不是笨蛋是什么？”
奥莉薇亚一时语塞，空气安静了几秒她才缓缓问出为什么。
“我之前见多了自暴自弃赴死的表情，跟你当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气氛又沉寂下来，两人相视无言了好久。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人明明有很多理由活下去，但自杀仅仅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不觉得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根本无法满足条件吗？”
“你难道还没发现我现在之所以毫发无伤，都是从你那里汲取生命力的结果？”
“起初确实没注意到，刚才战斗时你那么折腾我这的生命力，就算不注意到也不可能。”
天城轩回忆起自己还在和尼诺近战对拼的时候，就像大坝被炸出大洞似的，生命力止不住地呼呼外流，借此他也清楚地得知了终点的所在，就是奥莉薇亚。
看起来她很介怀这件事，大概是担心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他刚想解释“灵刻的生命力可是远超你想象”的时候却被她抢先一步喊出声。
“所以一个只会蹭吃蹭喝蹭东西连生命力都要吸取别人的寄生虫也不算理由吗？因为自己给别人徒增麻烦和危险的祸害也不算理由吗？”
“不算！而且你真的算这种人吗？”
奥莉薇亚动摇的眼神被天城轩的坚定视线回敬过去，他站起身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突然从慵懒模式切换到认真状态的天城轩散发着严肃的气场一步步接近，她不禁被气势所迫后退一步却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
“你说你是寄生虫祸害，只会给别人徒增麻烦和危险，那是你的意愿吗？”
“当然不是了！”
“那我和爱丽丝这些被你添麻烦和卷入危险的人都没说什么，你自顾自地消沉个什么劲嘛！反过来说，要是爱丽丝有一天需要你的帮助，你会觉得不情愿吗？”
“不会……”
“这不是就是所谓的友情吗，依赖朋友并不是件可耻的事情，因为你有一天也会被别人依赖。”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面对坐在地上楚楚可怜的美少女仰着头，湿润的蓝眼睛像是沾上露水的蓝宝石般晶莹，天城轩不由得有些心动，脑袋不自然地扭开来躲避这非凡的杀伤力。
“我作为一个男人，是不可能放下美少女不管的！”
这倒也是实话，不过这算是他放松气氛的一个小玩笑，只是完全没有起到效果，奥莉薇亚噘起嘴对这种敷衍的话表示不满。
“之前也说了，现在我们既然建立了契约，就是统一战线的同伴了，我当然不会不管你了。”
“那如果哪天契约消失了，你还会这么帮助我吗？”
“当然了，就算不是契约关系了，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他的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面对朋友的笑容蹲下身子向她伸出手。
奥莉薇亚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说谎，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认识了三天，她对他建立的信任感却意外的高。
她把自己的手心贴到他的手心上，马上手就被温暖的温度包围，稳健的拉力帮助她站了起来。
“我不喜欢下雨。”
和暴雨一样突如其来的是奥莉薇亚的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这让天城轩摸不着头脑，只能看着走向窗边的奥莉薇亚呆呆地等待着她继续开口。
“十一年前的一个雨天，那时候的我还没被关到这里。”
奥莉薇亚开始讲述她来到这个房间前的故事，十一年前，她还在四处流浪的时候。
那时她是魔女的事情已经传遍“教团”，总有觊觎魔女力量的人四处寻找她，她还是比较善于躲藏的，大部分有所企图的人都被她成功避开。
然而总有例外，那天她被发现了，而且来者不善，是群把她视为异端和灾祸的肃清者，他们对魔女的力量毫无兴趣，单纯厌恶她魔女这一身份，想要把她这个“污秽”从世界上抹去。
“于是，面对死亡的威胁我的能力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阿尔贝托那次是因为封印解除的错误引起的暴走，而这次只是单纯的求生欲，她这么解释。
“倒在地上的我只能看到乌云和雨滴，但是耳朵还是能听到模糊却凄惨的叫声，这次没人来阻止我……”
惨叫声很快就停止了，就在那只剩狂躁雨声的世界里她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就只有一片干瘪的尸体和不断冲刷它们的雨水而已，所以每次我看到下雨都会忍不住想起那天的场景。”
带着愧疚和悲伤口气她站在窗前，美丽的侧脸现在正散发着积郁，修长的眼睫毛一动不动，呆滞的双眼盯着倾盆而落的雨水而出神。
天城轩能感受到奥莉薇亚面对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一片焦黑狼藉的残垣断壁正冒着黑烟，鼻腔里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道，空气中飞扬着曾经或是人或是物的灰烬，恍如灭世后的光景历历在目。
试着感同身受却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奥莉薇亚真是善良呢。”
默默地走到她身后把手掌放在她的头上，不是安抚更像是赞扬地轻拍。
“我也杀过人，许多人，大部分人我连他们叫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想要抗议他对自己轻浮的举动，结果被下面的发言堵了回去，奥莉薇亚看着他的脸，第一次从那里读出一丝冷漠和残酷。
“对这件事我从来没觉得内疚或者后悔。”
她感到身体冰凉，不知道是因为窗外的寒风，还是受了身旁那冷冽的寒气所致。
“如果是不可原谅的大奸大恶之人也就算了，而只是因为你是魔女，就有一群人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围剿你，他们本来就该死。”
或许他说的有道理，但奥莉薇亚还是觉得未免有些偏颇，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杀人之人都做好了被杀的觉悟，本来你就不该为他们悲伤，这不是你的错。”
她明白天城轩是想为她的行为开脱，给她消减罪恶感，只是她还无法完全接受。
“但是，你太过善良了，所以你归咎于自己，对此我尊重你的选择。”
对他接下来的话她完全没有料到，无意识地困惑着“诶？”的一声。
“这件事没有人能原谅你，因为本来就不需要原谅，总有一天你会原谅自己的。”
天城轩稍微用力地揉了揉奥莉薇亚的头发，这次她没打算抱怨，只是静静地聆听着他下面的发言。
“你跟我不同，你比我要有勇气。我只会逃避，而你却有舍命一搏的毅力和直面死亡的勇敢，所以我相信你有能背负‘罪孽’一直活下去的坚强。”
没想到竟然从他身上得到的是认同，他选择尊重她、相信她。
一直以来她都被视为灾祸而遭到冷眼嫌弃，甚至包括她自己有的时候也会为自己曾经的“罪行”懊悔，进而产生自我厌恶的情绪。
就连她都要自暴自弃的时刻，正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拯救了她，在她一吐心中苦闷、释放出多年以来积攒在心里的悲观情绪的时候，还是这个男人拯救了她。
她第一次得到了别人的认同、尊重和信任……从未有过的感觉化作泪水涌上眼眶。
奥莉薇亚把头低下去用金色的长发挡住了脸，遮不住的肩膀却在不断颤抖着。
“怎么了？”
有些担心的温柔话语从耳边流进来，更加剧了她的情感。
就在他的脸快要贴近的时候，她转身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不要看，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好笑……”
此刻奥莉薇亚紧紧贴在天城轩胸口上的脸庞写满了复杂的感情，因为感动而不断划下的泪痕，因为喜悦而微微弯起的嘴角，以及因为萌动的春心而唤醒的血液躁动。
“嗯，阵雨快过去了呢，明天应该是晴天。”
天城轩假借看手机的动作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抚慰的手放在了她的背后。
这个举动让奥莉薇亚的脸部发烫，顺着气血一起涌上来的还有不断加速的心跳声，她慢慢明白了一件事——
现在阴雨绵绵，明天一定会放晴。
就算不是明天，哪怕这一天要等好久。
她相信他也一定会陪她等到万里无云的那天。
终有一天她也会变得喜欢上雨天，就像她喜欢上身前的这个人一样。
突然，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
不止一次的融入其中，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又那么让人感到安心，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以及熟悉的心意……她仿佛早就把这里当做了她的归属。
那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感受飘进了脑海，她连带这种奇妙的感觉一起享受着现在的温存。
“再一会就好……”
对方默默地接受了她的要求，直到那个不合时宜出现的不识趣巫女大叫着打断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