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骸落入大海,犹如灵魂回归母亲的怀抱。
与波涛汹涌的海面不同,越是往下坠落,大海便越是安宁。
也越是黑暗,越是冰冷。
仅存于回忆之中的这片海洋并没有实际的生物存在,因此,黑暗的海底便也显得更加寂静。
死时若能如此安宁,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永远沉眠与这片黑暗的水底,不失为一个能让自己不再面对现实的归处。
婴儿哇哇啼哭着降临人世,当离开之时,却是这样的安静。
没有一点儿噪音的干扰,因为水的浮力而以非常慢的速度向着黑暗中渐渐下沉的残骸,一串串的气泡,向着依旧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浮而去。
好……安静……好……冰冷……
但是自己习惯了安静,但是自己习惯了冰冷,但是自己早已经……
习惯了这样如同死地一般的深渊。
时间停滞,没有温度,没有水流,在那片位于七海尽头的空间之中,在那片除了自己空无一物的绝海之中……自己像这样子,早已度过了数不清的悠悠岁月。
这片黑暗的拥抱或许能够给予他人最为安宁的死亡,然而……
对于早已习惯如此的我来说,这里……不是结束之地。
终于,残骸下沉到了位于深海底部的海床之上。
如果能够就这样躺在这儿,结束一切的话,如果就这样能够偿还我所犯下的罪的话……
如果……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个世界上……
根本没有以区区一死便能一了百了的便宜买卖啊!
泡沫浮上,沉眠与深渊之物做着成为了“人类”的美梦;怀抱冰冷与寂寥的千年踏上陆地,深渊的化身一点一点,以无数人的人生与经历,在自己心中,描绘着名为“少女”的模样。
以那真正配得上“深渊”二字之人为蓝本所描绘出来的我,不过只是“深渊”的复制品,模仿品而已,就算做着同样不可能实现的幻梦,就算同样怀抱着水中幻月一般的悲怜……那些东西,就真的是存在的么?就真的是……我出自真心所梦想的么?
被他人当做故事所描绘的这个世界,复制着他人人生与梦想所描绘的我的一生,这个舞台,我所扮演的角色……
你以为,我会以,这种借口当做脱罪的理由么!?
摇摇晃晃,吐出大量的气泡,如残骸一般的少女,在海床之上站了起来。
我没有资格成为“深渊”,然而我……也是自那深渊之中,漂浮不停,向往着海面,向往着蓝天白云温暖阳光,向往能够以自己的双足踏上大地的……来自深渊的泡沫。
就算仅仅,只是泡沫而已。
不是他人的复制品,不是依照别人模样所描绘的故事配角……我以我自己的意志背负我自己的罪,我以我自己的意志……
”咱是恶食王,到死都是恶食王!!!别以为能这么轻易干掉咱!!!”
成为怎样的人是我自己的选择,踏上怎样的路,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看着吧,那千方百计想要让我低头服输的命运,看着吧!那在遥远彼岸,书写下如此故事,欢喜着残酷悲剧的所谓神明!
如今,我就站在这里,面对我自己所犯下的那永远无法洗清的罪孽,并且……
绝不回头。
“真是令人惊异,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杀掉你呢?都变成这样破破烂烂的样子了还不行么?是要砍掉头,还是碾成肉泥,或者烧成灰你才会死呢?”
漆黑一片的水底,通体洁白的双剑散发着幽幽的银光。
没有立刻便对莉莉丝展开攻击,皇凝汐停在了离她不远处的海床上。
双腿化作尾鳍,拥有美人鱼一般流线体型的皇凝汐比起莉莉丝,显然更加适合在这片水域之中行动。
“谁知道呢?那种事情咱也不知道,说起来,你的女儿其实已经把咱杀掉了呢,不过就是在最后用了点小伎俩,通过寄生的方式让她们互相残杀起来了呢!”
被刚刚的水龙卷削去血肉只剩骨头的大半边脸正在逐渐复原,莉莉丝对着皇凝汐露出了嘲讽一般的笑容。
在下沉的时候,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快速修复那千疮百孔的身体,现在,虽然还依旧破破烂烂到处都露着骨头,但是好歹……能让自己有气站在别人面前这么说话了。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给我变成这海底的藻屑吧!!!”
莉莉丝的挑衅发言显然激怒了皇凝汐,那条“美人鱼”双剑一挥,紧接着,平静的海底便开始涌动起不安的暗流。
“死!!!!”
肉眼不可见的变化在这海底发生,完全没有给莉莉丝躲避的时间,当然……在这宛若对方手心之中的深海内,大概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让她躲避。
当察觉到那个变化的时候,自己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几乎真的化作这海底的藻屑了。
“咳咳啊啊啊!!这是!!!”
双膝跪下,脊椎差点直接折断,头与膝下的海床几乎只有一纸之隔,就像是背着重若千斤的什么物体一样,莉莉丝在刚刚的一瞬间就差点被直接压成了海床上的一滩肉泥。
而且,重压还在持续着没有消除,身体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就像是即将崩溃一样,从口中吐出的血水,全都变成了稍纵即逝的鲜红泡沫。
不过,莉莉丝也已经清楚,在这片海底以及自己的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是水压。
随着水深越来越深水压也会越来越大,当然莉莉丝自诩自己的身体足够强韧,在这种深海之中应该还不至于会因为水压出现什么异样,不过……正常的水压当然不可能这样像是背在背上的山一样直接从上面压下来,这是受到皇凝汐的操控而集中在一块儿,增强了数十倍的高浓度水压攻击。
无形的流体往往比看得清形状的固体有着更强的破坏力,莉莉丝现在算是知道这一点了。
作为应对的方式,立即在自己脚下升起了紫色的魔法阵。
“这种……东西!!啊啊啊啊!!!!”
以双肩抵抗着无形的压力,莉莉丝慢慢直起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