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沉闷之声唤醒了模糊不堪的意识,缓缓睁眼,率先闪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白。

庆幸的事我记得自己叫Daemon,也记得自己是个私家侦探。

咔嚓。

勒痛左腕的物质坚硬且冰冷,若我没猜错的话,拘束着我的是一副金属手铐。

“果然…”

在知觉有所恢复后,我也试着理清思绪,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面对即将发生的各种可能:

空旷的废弃车间里只有我一人,而我此刻正对的是该车间的唯一出入口。就这场景和架势看来,我八成是被人给“电锯惊魂”了……

“还可以再还愿些吗?”习惯了命运女神恶作剧的我反倒是接受了自己的悲惨处境,痛并思痛之余,我也打算做一波无用功,“喂,有人吗……喂,赏个脸吧,你们不是要和我玩游戏的吗?!”

放声呐喊却没能换来任何的回应,就此中止呼救的我也随之垂下了脑袋:

“让我看看,他们应该有准备锯子才是……”

相传强烈的冲击会使人产生自我毁灭倾向,而此刻我的已然成为了这一说法的最佳佐证。要不是四周空空如也,我想这左手是怎么都保不住了。

“看开点,Daemon。要知道运势糟破天后,就会原地弹反了。”

自嘲永远是稳定情绪的最佳方式,在将双眼合上后,我回想起了那间由我经营的咖啡屋,那应该是稍早之前发生的事了:

常年以“穴居蟹”姿态浑浑噩噩度日的我可算是在数天前收到了一份电邮,而这份电邮无疑是替我叩开了麻烦之门。收到匿名电邮的我当即赴约,却也因此遭受了电击加套麻袋的“套餐”。而当我再次睁眼时,无数浮动于眼前的类棉花糖物质也让我瞬时没了谱。原来在我昏迷期间,我被人强制送上了天,而照这架势来看,跳下直升机也是迟早的事。

我承认万能侦探这一名号是我一时兴起临时加的,可因此人踹出机舱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的。而现在的我依旧记得自己在自由落体间所看到的一切:

被蔚蓝之海所包围的岛屿有着明显的科技痕迹,从岛上的建筑物风格及其分布情况来看,并非私人所有的岛屿与外界也有着一定联系……

隐隐作痛的全身无疑是在提醒我,高跳低开可不是我这泛泛之辈所能驾驭的。在降落过程中直击了废弃车间的顶棚后,我也迎面撞上了那锈迹斑斑钢筋水泥柱。自此,我的意识也随之断片。

Preface.

“早知道就在家多看点逃生节目了。”

抬头仰望,从顶棚缺口中倾下的是宛如流金的斜阳。头上那万里无云的晴空与我阴霾一片的情绪形成了鲜明反差。虽然是一副金属手铐,可手铐的样式却相对古朴,在两个铐环间有一个用来连接的链条。只不过,铁杵磨成针的金玉良言在此并不适用。

嗡嗡~就在我打算剑走偏锋的时候,放置于我上衣口袋的手机却于此刻骤然鸣响:

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展开啊。

我所感叹的并不是雇主的深谋远虑,也不是自身的命运多舛,而那过时已旧的塞班手机竟能在如此折腾后依旧运作。感叹之余,我也不忘解开屏保,随之弹出的是一封简讯:

将放置于降落伞包内的卡片破坏,完成此操作后无需回复,我会再行联络。

不知所谓的短信看得我一头雾水,可就在我反复琢磨之际,那副手铐的却自行松开了。很显然,是有人在远程操纵。不管那人有何居心,揣测其目的都不是我的当务之急。赶忙将视线挪向降落伞包,在摸索一番后,我也成功找出了放在其中卡片:

这所谓的卡片较我手机都要大上两圈,材质不明且略显沉重。远远看去金属质感十足的卡片正反两面分别镂刻着不同的纹路。漆黑的一面镂刻着是星空,而银白色的那面则是海洋。

试着握紧那卡片,我发觉卡片的材质虽看上去坚固,但上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试着进一步用力,手中的卡片当即变形。可就在我打算停手的时候,那张卡片竟如玻璃般自行粉碎。

“什么?”

理应落地的碎片化作了无数粉尘随之飘散,代替金属落地声的是足以刺破人耳膜的阵阵音波。不由捂住耳朵,可如同直接作用脑海的声音却仍旧响个不停。闭上眼,一张由黑与银相互交织成的时钟图形骤然涌入于我脑海。

咔嚓。当声响停歇之时,存在我脑海中的某种东西也应声破碎了。猛地睁开双眼,视野中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眼前的一切都在霎时间变得黯淡,一种不可言说的虚幻感正填充着我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

不祥的气息于此刻倏然扩散,听闻到细碎脚步声的我就此张望。顶棚上与斜阳一并倾洒下的灰尘很不自然,而观测其动向的我也不由警戒起来:

乓!突如其来的声响应了我的预感,下意识地寻找声音来源,双脚着地的声音却于此刻接踵而至……

吱~冷冽寒光于我眼前一闪而过,即便我避开了足以致命的一击,可我与袭击者的距离却没能开拉开。抽回电锯的袭击者当即启动马达,当锯齿撕裂空气之时,马达的轰鸣声也响彻了整个废弃车间。

“看来这才是正戏……”

越加尖锐的锯齿转动声听得我汗毛并起,身材娇小的袭击者扛着一把木工用电锯。无论他是否要致敬某些影视作品,被其击中都将必死无疑。

“你的还原度已经够高了,要不点到为止?”

对我毫不理会的袭击者于前冲的同时掀起黄沙,也是在同一时间,我才发现身袭击者仅套着一件灰白色的连衣裙。快步后退的我于飞沙走石间侧身闪避,因未能击中我的缘故,袭击者从而在我先前所处的墙上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正对我的是一名少女,如果从体形来判断,那她很可能是个未成年少女。她有着一头橙红色的头发,凌乱且不具光泽。满是龟裂的白色面具遮住了其面容,唯一可见的就是面具下那双散发着凛冽杀意的猩红双眸。大型电锯在她手中仿佛不具重量,仅用单手便可轻松提起。眼看攻击落空,重新调整重心的她也再度朝我袭来。

“糟糕!”

范围极广的纵斩连带我身边的多根铁管一起斩断,而我则顺势铲起地上的黄沙以干扰少女的视线。本打算借此调整身位,可小看其反应力的我却当即付出了代价。旋身挥斩的少女不但避开了黄沙,还就此起脚将我踹进了车间角落。她有着与瘦弱身躯不符的恐怖爆发力,更可怕的是少女的身体协调性也同样出类拔萃。即便我没身负重伤,但战局的主导权却被少女牢牢攒着。若不设法反击,我被斩落马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受死吧!”

随着一声怒吼,少女调高了中电锯的功率,而有增无减的杀意则好比针锥直直刺向了我。

“手下留情啊……我不过个不明真相的路人啊。”

马达的轰鸣声盖过了我的无力解释,少女的胸部则随着急促呼吸一起一伏,她的攻势有增无减,仿佛不锯下我的项上人头就誓不罢休。就这么交手了数回合后,满头大汗的我才找到了一个沟通机会:

“你总得给我一个砍我的理由吧?”

“哼~从天而降的卑鄙小人,能被我一锯两段已经是便宜你的了,还不把乖乖把脑袋凑过来!”

“首先,从天而降并非我本意。再者,我摔成那样怎么看都是事故吧!?”

“我才不听坏人解释!!”

少女并非不愿交谈,相反,她不过是无法判断我话语的真伪。因为从她的角度看来,我才是那个加害者。为此,我需要证明自己的立场,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厮杀。

“我想你也不愿意错杀一个无辜之人吧。”

嗡嗡~飞速转动的锯齿停在了我的喉前,不住吞咽唾沫的我狠下心赌了把,好在这次我没输得血本无归:

“偷袭的要领就是在目标不曾注意到前下手,我就这么从天而降,怎么看都不符吧。”

“好像……唔,有点道理。”嘀咕的少女虽放下了手头的兵刃,可她依旧保持警惕,“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回事!?”

“说真的,我也很想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能摊上这破事。总之,我能向你保证,我绝不是你的敌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巨兽投降,即便这么做无法令眼前的少女安心,但最起码的,我也表达了自己是个人畜无害且不明真相的倒霉蛋,“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你所谓的敌人是谁?”

到底是怎样的处境能让一个未成年少女动杀心,对此,我既疑惑又惊讶。

“看来,你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呢,侦探先生。”

甜美且成熟的女声令我当即呆愣,随声寻觅,柔顺红长发于阳光倾斜下倍显光泽,而黑纱蕾丝连衣裙更是衬出了声音主人的曼妙身段。

“姐姐?”

当女子走出阴影的时候,少女也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她的身后。当然,这期间她还不忘向我做鬼脸以示“友好”。很是怜爱的轻抚着少女的脑袋,女子也将目光对准了我:

“别忘了主导权可还在我们手中,当然,你也没必要全程举手。”

“还真是感激不尽。”

长期保持蓝蓝路站姿确实对交谈及血液循环毫无帮助。就在我放下手的同时,女子也抛来了问题:

“我有检查过你的随身物品,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张印有‘万能侦探’头衔的名片应该指的就是你。”

“竟然什么都能做,你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能将曲解发挥到这个地步,少女的思维之跳跃可谓是令我打开眼界。哭笑不得我的本想找个合理解释,却又因片刻的沉默而遭受非议,“姐姐你看,他都不解释,一定是被我说中了。”

“慢着慢着,这头衔怎么看都是极富正面形象吧!”

“确实如此,只不过我们对你的职业并没好感。毕竟,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在那嫣红双眸的注视下,我越发觉得自己只能试着去跟上女子的节奏,因为我有预感,任何的不慎回答都会招致不可挽回的下场。

“我介意我们跳过这个无谓的设定,直奔主题,你看如何?”

“很好。”在确认了我的态度后,上前一步的女子也死死盯视着我的双眼,“告诉我,你是不是‘觉醒者(Arisen)。”

四目相对的那刻,我的视野再也无法挪动。思绪也像是被无形之力所牵制般难以转移,紧接着,我开始感到窒息,仿佛不回答女子的问题,我身体的机能就将一点点被夺去。她的眼神在话语间变得犀利无比,宛若利剑的目光能刺穿一切谎言,令人不寒而栗:

“显然不是。”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后,我才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呼吸权,“如你所见,我落得如此田地,完全是场意外。”

“我可不这么认为。”

用小指将紫红的鬓发勾至耳后,动作优雅的红发女子斩钉截铁的否定了我:

“你终究会踏足此地,所以意外的并非你的到来,而是你为何到来。也正亦如此,我才希望你能配合我,侦探先生,这样也能避免我们用更为激进的方式进行试探。”

“什么意思?”

我实在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提,但就现在的架势看来,女子是绝不可能与我对答如流的:

“在游戏正式开始前,‘觉醒者’是无法杀死彼此的,也就是说……”

“你是不是坏蛋,锯一下就知道了。”

“锯一下我就与世长辞了啊!”

不由得抗议,我总觉得那手持电锯的少女跃跃欲试。

“无事不登三宝殿,对这个将你扔到龙潭虎穴的雇主,你有什么看法吗?”

很显然,在我昏迷期间,女子就检查了我的手机以及贴身物品。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处境。因为光是凭手头这些琐碎信息,我压根就拼凑不出个所以然。

“既然你是个侦探,那现在可是展现你职业水平的最好机会。”

冷嘲热讽、威逼利诱,为获取信息,女子可谓是煞费苦心。既然我没机会反客为主,那我只能尽可能增加自己的存活概率。点头示意后,我也试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个梳理:

“雇主他并没打算见我的意思,一是因为他觉得没这必要,二是因为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简讯是我恢复意识后才发来的,也就是说,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及监视下。”

支离破碎的信息于脑内不断碰撞,有关委托的种种记忆片段则如同幻灯片般反复播放着:

“结合他的做法不难看出雇主实则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若我真死在你们手里,也不会对他的计划产生影响。反倒是我活下来且从你们手中逃脱后,我的命对他来说才会有那么些价值……”

放置伞包内的金属卡片很可能是用来吸引女子她们的,雇主想借她们之手处理掉我。换言之,现在的我是枚不折不扣的“弃子”。而在完成这一分析的同时,抬起头的我也暗自神伤: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发觉,所谓的运势实则是没有下限的。

“不愧是‘万能侦探’,分析得非常全面。”

“……可不可以不要再纠结这头衔了,算我求你了。”

女子的目光不知为何柔和了几分,她示意身后的少女放下电锯。而与此同时,她也提出了一个新建议:

“我想你也有不少问题想问,不如我们互相提问,一问一答吧。”拍击手掌的女子随之抛出了一枚硬币,在我伸手接下的同时,她也紧接着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

“哪面是正”

能动用到硬币的游戏,我能想到也只有猜正反了。

“自然是数字为正,图案为反。”

“为什么要玩这个?”

这绝不是女子童心未泯的突发奇想,我能肯定这一行为的背后一定存有深意。

“玩了不就知道了嘛。”

浅浅一笑的女子就此闭上双眼,她的自信令我不经怀疑她提前到了结果。试着弹起硬币,我必须在落下前决定自己是否出千。

还是别了……

否定了出千想法的我伸出左手抓住了那枚硬币,在确认了硬币正面朝上后,我也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了女子的身上。

“习惯男左女右吗?”缓缓睁眼的女子就这么朝我走来,她握住了我的手并道出了令我毛骨悚然的话语,“既没有出千,也没动歪脑筋,你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侦探。那作为回敬,我也会如实回答你的问题。”

柔软的葱指扳开我的拳头,从头至尾都没看过我手心的女子凑到了我的耳边:

“是正面,我说得没错吧?”

散着魔性的双眸闪耀着一种不可言说的自信,女子不是猜出了硬币的正反,相反……是她看到了我的内心。

“还需要再玩一次吗?”

“不,不用了。”

寓教于乐,女子用这硬币游戏传递给了我一条信息——那就她能识破我的所有谎言。

“放心好了,不喜欢说谎的人往往自己也不会说谎。”夹起我手心的硬币,皎洁一笑的女子就此后退,“那由我先开始吧。”

“你是普通的私家侦探吗?”

“不是,我是万能侦探。”

话音未落,被我逗乐的女子也抛回了硬币。

“你还真是有够狡猾的,好了,你发问吧。”

“‘觉醒者’是什么?”

“简单的说,就是超能力者。我和那孩子都是,至于我的超能力……我想你应该能猜到大概了吧。”

“是的。”

啪嗒。再度扔出硬币,提问权又度交至女子的手中。

“不打算逃离此地吗?”

“首先要你愿意,其次,我打算拿了我的报酬再走。”

我没少被人坑害过,但像这次这种直接往死了整,我还是从未体验过。无论雇主有何目的,这梁子都算是结下了:

“我在哪?”

“悖论岛(ParadoxIsland),‘觉醒者’的厮杀及藏身之所。”

“那……”思索了片刻后,女子将手中的硬币高高抛弃,“你事务所的营业时间是?”

啪嗒。后仰一步的我一把抓住了硬币。与此同时,我也报出了名片上的内容:

“委托人是美女的话,全天开业,年中无休。”

“差劲~略略略~”

明明是特别优惠却换来少女的鬼脸与嘘声,看来也是时候调整下营业策略了:

“那么,你的委托是什么?”

我听出了女子的言下之意,所以,接下硬币她并没有当即回答,更没回抛问题。收下硬币的她若有所思的把玩了一番,再然后,下定决心的她缓步至我的跟前:

“保护我们,让我们从这场厮杀中全身而退。”女子既诚恳又严肃,甚至她的话语中还夹杂了几分焦急与不安,“纷争即将开始,而我必须在此之前做好充足准备。”

“你就这么信得过我?或者说,你就那么自信我会接下这一委托。”

“你说呢?”忘记女子能读心的我连连叹息,而她也提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建议,“你的雇主显然也是个‘觉醒者’,倘若你有意向找他算账,那我们倒也愿意搭一把手。否则的话……”

“小优可不会放过你这个负心汉!”

“请问我是什么时候解锁的这称谓,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啊?!”

“哼,我们都绕你不是了,你还不知好歹,不知恩图报,简直是败类!”

总觉得我本就不怎么样的形象在此刻再度一落千丈,强忍住反呛的欲望,我知晓自己根本就没资格拒绝:

“那好吧,和我具体说说吧。”

“顺序错了哟,万能侦探先生。”话音未落,女子便从腰后取出了那把我随身携带的磨刀棍。而在我伸手接过后,她也抽出另一把匕首,“在这之前,我还得测试下你的能耐。”

凌冽寒光后的是女子那张无比秀丽的脸,她的明眸朱唇近在咫尺。如不是这样的场景,我想自己会花上好些时间去欣赏她的诱惑之美。

“你的雇主因没能测试你的能耐而铸下大错,我又怎能明知故犯?”

“虽说如此,那你也犯不着用挥舞凶器的方式来表达内心喜悦吧。”

不由得握紧磨刀棍,当我触及到那份熟悉无比重量与质感后,萦绕心头的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也请全力以赴哦,毕竟让我们失望的话,是会付出惨痛代价的。”

不去揣测女子是在警告还是威胁,耸动肩膀的我就此上前。事已至此,不好好活动一番实在是有些说不过。于松开领口的同时摆出架势,我以最为自信的口吻向她们保证道:

“放心好了,我的服务向来物超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