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会用回忆报复每一个试图欺骗她的人。
即便是凌驾万事万物之上的熵,在面对这亘古不变的定律时,还是会显得无能为力。库洛妮希娅犯了个错,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该错误已无力纠正。她能预见到因这疏忽所引发的一系列蝴蝶效应,也能预见到了所谓的“力挽狂澜”只不过是火上浇油。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只因这一报复源自往昔,只因库洛妮希娅不愿忘却这一切。越发虚弱的她被困在了这个犹如冰窖的图书馆中,倘若有一天自己不复存在了,那这座由山石所堆砌成的图书馆也将与墓园无异,而储藏其中的万千典籍则为自己陪葬。
还不是时候。
睁开即将合上的双眼,库洛妮希娅止住了那些即将涌上心头的回忆。层层叠叠的束腰连衣裙下,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正在逐渐开裂。而当朱红彻底泛开黑纱之上时,库洛妮希娅的灵魂也将所剩无几。深吸一口气,就此挺直腰板的她必须继续主持这场厮杀游戏,若不然的话,那些悲恸与失去就会显得毫无意义……
Act.2
诺克顿不明白眼前的黑发男子为何如此固执,这已是自己第三次将其击倒在地了,可他还是从自助单车堆中爬起并随之摆出迎击架势。遍体鳞伤的他绝非胜券在握,可纵使如此,他还是寸步不让,只身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以推击配重球的方式发力,诺克顿并不会因无法理解男子而停歇。因为他很清楚,若对手一次次站起,那也只有用更为凶狠的攻势才能将其彻底击倒。
沙~当!银白的剑锋锉过了表面粗粝的磨刀棍,诺克顿则于火花迸射间快步侧挪。顺势横起手半剑的他本打算全力挥砍,可身手不凡的男子却先一步振臂,不知何时将铁链缠绕在自己左臂上的男子借此压下了尚未抬起的剑锋。而当诺克顿意识到对方已转守为攻时,其反手挥出的磨刀棍也迎面打了过来。
伴随强风呼啸过自己的面额,后退一步的诺克顿也算是彻底丢失了进攻的主动权。调转为冰锥持握的男子借势盘住了自己的后颈,而未能拉开足够距离的诺克顿则很难在如此情况下挥剑反击。紧接着,男子那缠着铁链的左拳也迎面打来,颈部被钳的诺克顿自然无法闪避。所以,他只得在万般无奈下松开了持剑的手,好让黑雾操纵其挡下劈头盖脸的重拳。
不约而同地起脚踢踹,当两人拉开彼此间距离的时候,身负重伤的男子却因体力不支而倒地。只不过,在呻吟了几声后,他又一次站了起来:
米白色的卫衣上满是鲜血,满头大汗的男子正一个劲喘着粗气。事实上,能在如此情况下保持站立就已非常不容易。更别提,他还能在一番调整后,强行抬起磨刀棍。男子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这多少令诺克顿有些诧异。他与那少女素昧平生,可纵使如此,他依旧愿意为之搏命。自顾自取出怀表,在确认了剩余时间后,诺克顿也随即转身。此后,覆盖了整个岛屿的“时之夹缝”开始收缩,视野中的一切也于瞬间恢复如初,行人更是在眨眼间铺满了整个街道。就今天而言,诺克顿已错失了杀死少女的绝佳机会。虽有些意外,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一结果。
有趣。
很是少见的,诺克顿对眼下的这场“全知全能”起了兴致。他并不纠结于先前的交手结果,更不会因失手而感到沮丧或是气愤。独自走入咖啡店的他点了一杯招牌咖啡,紧接着,他便挑了一个相对角落的位置坐下。然而,诺克顿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也只有在环顾四周后,他才恍然意识到是哪出了错。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了本相对热销的个人传记,也只有书本的纸香才能与咖啡相互呼应,就这般全身心投入阅读,诺克顿将潜入人群,在在阴影中静候时机的到来。
——侦探——
涂抹白墙上的血渍因踉跄而有了曲折,随后,不再向前延伸的殷红急转直下。闷声过后,无力支撑的Daemon也倒在了安全通道的阶梯上,他望着那苍白且单调的天花板,嗞嗞作响的老旧灯泡并不能将昏黄晕开。通道里一切都是那样的黯淡,黯淡得连带着自己的大脑一起空白。
哒哒哒。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高跟鞋踩踏声,自己还可以发更久的呆。用尽最后的力气侧身,瞥向阶梯下方的Daemon随之看清了来者。金色的长发被盘成了马尾,如深海般湛蓝的双眸尽是不屑与烦躁。要不是自己奄奄一息,来者定会将自己电得“欲仙欲死”。
“你来晚了。”
眼看夏尔菲德正缓步朝自己走来,Daemon也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我倒是有些后悔自己没能把握好脚程,要知道再晚些的话,我就犯不着来救你了。”夏尔菲德自然不会给Daemon好脸色,她提着先前的那个行李箱。而在靠近后,她也随之放下,“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自己今天的决定。”
一经夏尔菲德的触碰,那行李箱便自行舒展,而就比展现出的则是些一言难尽的医用物品。
“愣着干嘛。”
“没医生的指示,我可不敢轻举妄动。”
调侃的同时,Daemon也解开了早已被鲜血染红的汗衫。除了两道需要绕针的口子外,淤青更是随处可见。摇头以示无奈,夏尔菲德也从行李箱中取出了一个形似订书器的东西。
“你行李箱里不放糖果吗?”
“看来你是想让我先缝你的嘴。”
把消了毒的医用鱼线放入装置,夏尔菲德也就开始为自己缝合伤口。在犹如打字机的清脆声响后,装置内的鱼线也完成了穿梭。之后,她稍作比划并剪了一段消毒创口带给自己贴上。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询问的同时,夏尔菲德也如法炮制完成了对另一处伤口的处理。“觉醒者”虽受到库洛妮希娅的保护,不会在“时之夹缝”外的时间里死去,然而肆意挥霍终究会留下祸患。Daemon实则非常清楚这一点,只不过,他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简而言之,我被人削了。”纵使是Daemon这样的老油条,其骨子里还是存有几分争强好胜的天性。道出事实并不难,难得是扛过这一事实所带来的打击,“虽不至于说是毫无还手之力,但也相差不多。”
Daemon能明显感觉到与自己交手的金发男子并未动用全力,再者,他也不打算干掉自己。若他真起了杀心,就自己当前的武装,要想从其手中逃出生天简直是痴人说梦:
“金发红瞳,少言寡语,使用一把总长约莫一米的手半剑,对此你有印象吗?”
即便Daemon能报出了男子的特征,可夏尔菲德还是摇了摇脑袋。她和自己一样,刚刚登岛没多久。或许夏尔菲德会比自己更清楚“全知全能”的具体规则,但就信息量来说,她与自己却算得上是半斤八两。
“有试探出他的能力吗?”
从行李箱中取出注射器的的夏尔菲德其实清楚自己多半会给予否定答复,而在完成注射后,Daemon的回应也不具多少惊喜。
“只能说是试探出一些边角。”注入体内的药物有助于伤口愈合,然而源自伤口的疼痛感却没因此减缓。Daemon试着去抵御这种连带神经都能为之影响的阵痛,可每每这么做,下一次的痛感都会更为具体与强烈,“在他周围有着一层形似力场的东西,而这玩意攻守一体,可谓是极为难缠。”
频繁侵袭大脑的疼痛令Daemon倍感眩晕,不由得蜷起身子,被冷汗濡湿全身的他终究还是咬牙挺了过来。
“用不着勉强。”眼看自己的状态极为糟糕,收起行李箱的夏尔菲德也索性坐到了一旁的阶梯上,“反正也不差这几分钟。”
“那好,我先躺会。”
舒展身子的Daemon就这么躺在了楼道拐角,闭上眼的他正思索着自己该如何胡诌,才好让夏尔菲德接受自己并不是一时兴起。可最后的最后,他反倒放弃了这一念头,转而轻呼了一声:
“夏尔。”
“干嘛?”
“谢谢……”
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并没回应,她取出了一根烟并自顾自点上,淡淡的巧克力香烟味就此扩散,而她也因此显得很是悠然自得:
“为什么要犯蠢?”
比起不解与鄙夷,问话中更多透出的是一种期待。下意识用“因为对方是美人胚子,致使我血脉喷张,从而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来搪塞,可换来的却是夏尔菲德的白眼外加突然举起的电击装置:
“是需要我来帮你回忆吗?”
“心领了,心领了……”当即认怂的Daemon像极了某个戴有金箍的猴子,也只有闹这么一出,他接下来说的话才不会显得那么尴尬,“我之所以会犯蠢,是因为我非常幼稚,幼稚的以为自己就是文学作品中的英雄式主角。”
在武装及准备均不足的情况下与未知“觉醒者”开战,可能没什么比这更为鲁莽与愚蠢的了。原以为在夏尔菲德会对自己的话嗤之以鼻,可没能想到的是,掸去烟灰的她并没多加评论。就这么保持目视前方,她示意自己继续讲下去。
“你应该知道我的童年比较特殊吧?”
“有所耳闻,你和Havoc一样,受训于罗斯柴尔德财团下的某个单兵训练组织。”
“没错。”对于这段经历,Daemon尽可能一笔带过。不是说他的童年有多么不堪,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段时光确实左右了他今后的人生,“作为私人机构,孤儿院的人治大于法治,不少职工都选择携其亲属与我们住在一起。硬要类比的话,就像是工业城市的员工生活区。我记得有一个孩子就住在我宿舍的隔壁,每到晚上,他都会在房里哭个不停。他是我们的同龄人,不过因为其性格相对内向,所以很少与我们交谈。”
Daemon不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故事,但这不代表他有会在其中添油加醋。如实讲述的同时,他也回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机缘巧合下,我发现那孩子是食堂职工的养子,本着打好关系就在用餐时捞到好处,我便主动向他搭讪。”
“你从小就是这副鬼样的嘛?”
许久不言的夏尔菲德总算是开口调侃道,而Daemon也很是干脆的承认了这一说法。
“谁让我自幼就秉承实用主义呢。”油腔滑调的Daemon自然不会受这一程度的数落影响,转而调整呼吸,他打算一口气讲完这个故事,“然而事与愿违,无论我如何搭讪示好,我都没能在食堂拿到哪怕一份甜点。而我也在这一过程中意识到,那孩子总对自己的养父闭口不谈,甚至,只要其养父一个眼神,他就会乖乖闭嘴与我们拉开距离。所以,我留了个心眼,我发现他的养父时常会在酩酊大醉后闯入他的房间。而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就预示着我们得彻夜遭罪。隔壁房间不但会叮铃咣啷很久,在职工走后,那孩子更是会撕心裂肺嚎哭整宿……”
“所以?”
很是适宜的为自己的讲述做停顿,说到这的时候,Daemon的表情也显得尤为得意。
“所以,考虑到睡眠质量对身体发育的重要性,我们仨决定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一问题。”
“也就是说,你们在未成年的时候就涉嫌伤害他人?”
一针见血对自己之后的行为做了总结,看来自己也没必要对如何谋划与行动大书特书。
“这怪不得我们,只能说罗斯柴尔德在精神教育方面确实欠缺。”用歪理为自己开脱,Daemon并不认为这一举动有何不妥,“身处法外之地,拳头硬些有益无害。”
“说说结果吧。”
将香烟掐灭的夏尔菲德其实能通过自己的表情猜个大概,但她还是给足了自己加以修饰事实的机会。
“结果自然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除了之后的一季我们都没能在食堂里领过点心外,我和Style还打了将近半个月的石膏。”明明遭遇了不公,还受了不必要的苦,可讲述这一切的时候,Daemon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微微上扬,“但最起码的……我们能睡个好觉了。”
双手交错放于胸前,合上眼的Daemon不禁开始怀念那段既幼稚又无虑的时光:
“我也是在那时候染上了爱逞英雄的破毛病,但不得不说……逞英雄是真的很上瘾。”
不需要致谢,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奉承。Daemon所渴望的不过是一种自我认可,他不想碌碌无为走完这一生,更不愿成为孤儿院眼中的完美士兵。
“不合群的人往往只有两种情况导致,其一是其生理亦或者心理存在缺陷,其次则是他能力出众,生来就注定与众不同。你属于哪种,Daemon?”
“这就留给你自个去琢磨吧。”
堪比囚牢的孤儿院将每个人都压得喘不过气,它剥夺的不止是人生自由,还有本该萌生的独立意识。再为微弱的光在无尽黑暗中也弥足珍贵,Daemon不觉得自己能成为引领者,但他确实在阴差阳错间扮演了这一角色。同样的,自己的英雄主义情节也在这一岁月的熏陶下变得越加不可收拾。或许,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但如能因此活出彩的话,他倒是不在乎与之而来的劫难。
“我没法抵抗自己的本性,就算是在这种局面下,我也不想让所谓的理性牵着我鼻子走。美女有难就不该去无视,能逞英雄的话更是一个机会都不要放过。”
“你的自我意识过剩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也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评价了。”
对于夏尔菲德的抱怨与无奈,Daemon也只能一笑了之。既然自己都已病入膏肓了,那何不随心所欲,做自己所认定的最为正确之事。
“我不想让‘全知全能’来左右我,也不想因此改变一分一毫。就算我真的渴望胜利,那我也得用最为漂亮的方式来赢下这场游戏。”
将自己的想法全盘道出,呼出一口浊气的Daemon也算是能安然入睡了。
“算了,我还是相信你只是个单纯的色胚吧。”
待轻声远去,宁静也如约而至。
——无名的少女——
再度苏醒时,少女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病床上。随着意识的逐渐复苏,她也觉得自己的右手又沉又酸,就像是灌了铅一样……
“看来是这点滴打得太快了。”
坐在自己一侧的年轻女子就此起身,在她调整了点滴的速率后,席卷了整个右手上的酸胀感才有所缓解。少女本能的想要致谢,可张口半晌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并不会发声。
“用不着勉强,我知道你现在非常困惑。”
与其说是困惑,不如说是混乱更为贴切。少女此刻的大脑像极了暴风雨下的汪洋,每一道思绪都会在暴风骤雨的相互碰撞下粉碎,每每思绪即将聚合时,又会迎来新一轮的冲击。就这么周而复始,少女的脑海中没能产生任何一个完整且具体的念头。
“闭上眼,慢慢深呼吸。”
听从女子指示的少女就此闭眼,她让空气在自己的肺部打旋。也是在这一过程中,犹如怒海的思绪也逐渐平复,待睁开时,她发现女子已坐到了自己的床边:
柔顺的银丝在橘色阳光的映照下蒙上了一层橙红之色,丰润的红唇则堪比骄阳,艳而不妖。女子那对紫罗兰般的双眸更是清澈得不可思议,仅仅一瞬,与她对视的自己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好些了吗?”
点头示意的少女缩了缩身子,她不清楚女子的具体来意,更不清楚自己的当前处境。于是,她选择了低头沉默,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挪向了那名女子:
银灰色的连衣裙轻覆于女子天鹅白的肌肤上,这件简式的长裙没有复杂的褶皱或是花纹。缠绕于颈项的丝带有些一朵别致的手工鸢尾花,这也为女子那本显端庄的整体着装平添了一份活力。
眼看自己久久不语,女子也索性凑了过来。她将额头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而不一会,她便得出了结论:
“看来烧是退了。”
面带微笑的女子就此后退,也是在距离拉开后,少女才意识到她的身段有多么惹火。有着完美曲线的女子与雕塑家刻刀下的女神如出一辙,明明同为女性,可少油然而生的直观感受却不是嫉妒,相反,对于眼前的女性,少女充满了是羡慕与向往。银发女子很美,甚至用无懈可击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但真正吸引少女的并非其诱惑力十足的面容与身段,而是女子所散发出的特殊气质,知性与感性在她的身上结合得浑然一体,毫不冲突……
想必,这般闭月羞花的女性没任何会不爱吧。
“不过,我们也该走了。”
于自己迟疑间来到身后,女子为自己披上了一件外套。也是在同一时间,那熟悉的薰衣草清香再度扑面而来。
“这里可算不上安全,至于其他的事,到目的地我再和你解释。”
少女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眼前的女子如此信任,可还没来得及得出结论。自己便在女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然而就在自己打算离开的时候,女子却皱起眉头并对自己摇了摇头:
“听着,无论时间多么紧迫,在出门前,淑女总会为自己打理一番。”
说着,女子便为自己穿上洋装外套。在系上领口的纽扣后,她也抽出了一根紫色绸带并很是熟练地打上了一个蝴蝶结。虽然穿衣打扮是非常私人的事,但考虑到效率,少女还是准许了由女子为自己全全代劳。
“衣物可能会有些不合身。先将就穿着吧。”
为便于行动,女子特意为自己挑选了一双简式凉鞋。而在换上半身灯笼裙后,她还别出心载的为自己戴上了发箍。最后的最后,女子还不忘给自己喷上香水,以掩盖原本异常明显且刺鼻的消毒药水味。
“嗯,这才像样。”
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女子率先伸出了手。而垂着头的少女则在片刻的犹豫后将手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走吧。”
不由分说握住自己的手,在她的引领下,自己与其一起快步走出了医疗中心。刚走下楼,少女便发现早有司机在此恭候多时。
“麻烦开得快些。”
一进出租车,女子就命令司机提度。事实上,自己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介于种种情况,少女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即使自己的精神状态比先前要好上了不少,但整理思绪依旧会刺痛自己那本就混乱的大脑。只得照女子所说的保持深呼吸,在这一过程中,出租车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再忍耐下,很快就要到家了。”
家这个字对少女来说是如此陌生,理智告诉自己,自己的诞生不过是场意外。假使自己真有家,毫无疑问代指的就是那片冰寒彻骨的无尽黑暗。
沮丧,失落,痛苦且夹杂着一丝不甘,这些负面情感于霎时间涌上心头。可就在自己即将失控的时候,从手心处传来的暖流却制止负面情感进一步泛滥。不由得抬头,少女发现女子从未松开过自己的手……
“到了。”
向着女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坐落于自己身前的是一栋老宅。明明是初次看到,可无可言说的熟悉感却于此刻油然而生。少女能明确感受到自己与这栋老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这种感觉却又不是那般具体与真实。
“走吧。”
互相握紧彼此的手,在并肩前行至玄关处的时候,少女有生以来头一次出声,即便拼尽全力,她也不过是用那最为生疏且模糊的口齿发出了两个音节:
“那个……你……”
“想知道我是谁?”猜出自己所想的女子并未停下脚步,而在此之后,她也道出了难以置信的答案,“我叫希莉尔.伊尔芙里德,是你血缘上的小姨。”
——One man army——
端坐于多个屏幕前的Havoc若有所思,他单手敲打着键盘,间隔虽长却很是干脆。
“看来骇客不全都是埋头打字,恨不得把头伸进屏幕里的。”如此调侃的是一位东方丽人,她有着一头紫红色的艳发,而其发丝下的红瞳则满载兴致,“有什么斩获吗?”
“有设想与线索,但就现在看来,还不足以作结论。”
接过红发女子所递来的红茶,在感激的点头示意后,Havoc又度将视线挪回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电脑屏幕上。身为骇客的Havoc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他对输出设备的要求相当低,这也是为何堆集在其身前的屏幕里会有不少单色计算机的最主要原因。除此之外,他也并非那种偏好侵入网络伺服务器的炫技黑帽派。Havoc擅长用最为合理的方法在网络上筛选并提取信息,在他看来,也只有到万不得已时,才有必要激进行事。
“说起来,Daemon君似乎被人教训了。”
“这我有所耳闻。”眼看搜索还在继续,端起红茶杯的Havoc便在吹散热气后细细抿了口。红茶包的茶叶味虽相对有限,但奶精却恰到好处补足了其欠缺的滋味。不由得再饮一口,Havoc反倒喜欢上了这样的做法,“好在没什么大碍,不过,我觉得他并不会引以为戒。”
“我想也是。”
对该看法很是赞同的女子同样喝了口红茶,不得不说,眼前的女子令Havoc敬佩。她叫恋姬,和自己一样是“全知全能”的参与者,可她的履历却不像自己那般丰富。又或者说,她人生经历其实不足以支撑起她度过难关。但出乎自己意料的是,直到现在,恋姬都表现得很是冷静。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与Daemon做了一笔交易。作为他加入比利斯势力的条件,自己必须协助其保护好恋姬及其妹妹恋优。虽然在当初看来,这是桩不怎么划算的生意。但随着了解的深入,Havoc也逐渐意识到这对姐妹并不简单。她们从库洛妮希娅那获取能力本就价值颇高,更别提,她们竟能很好的融入团队,甚至其妹还得到了Style与Milla的一致认可,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我需要进一步确认自己的设想,毕竟,还有不少‘觉醒者’都选择了潜伏。”
“你是觉得除了比利斯外,还有其他当地家族也参与了这一轮的‘全知全能’吗?”
不得不承认,恋姬的分析能力同样出色。只不过是扫了眼屏幕与搜索关键词,她便得出了很是确切的结论。点头附和后,放下红茶杯的Havoc也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我看来,这种可能性相当之高。”Havoc属于非常典型的辐射型思维,他会从一个点展开进行放射性思考,就像蜘蛛织网一般,“游戏往往会通过设置奖励来增强投入感,若参赛者之间缺乏关联,那眼下的这场‘全知全能’也会变得索然无味。既然库洛妮希娅全知全视,那她自然会早早分配好每个人该扮演的角色。”
Havoc找到的点是威士.D.比利斯,对他而言,这头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老狐狸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然而无论夏尔菲德、朗姆、恋家姐妹还是Daemon都因他产生了关联。这是库洛妮希娅想要看到的,同时也是身为举办者的熵所苦苦营造的。库洛妮希娅想加剧这场厮杀,她需要每个“觉醒者”都全身心投入其中,而这份焦急的背后也必然隐藏着什么……
只不过,这一真相对Havoc来说并不重要。
滴答。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八比特电子音打断了Havoc的思绪,转而抬头,他看到了背投显示器上弹出了一条提示——完成筛选。不急不慢的弹动手指,敲下回车键的Havoc随之看到了一系列的名单。在将名单成员的资料分别投放到每个屏幕上后,一目十行的他找到了一份令他极为在意的档案。将该档案投放至自己正对的屏幕前,Havoc也将其展示给了恋姬,而后者的柳眉也随阅读的深入越发紧锁。之后,她也得出了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意见:
“千夜咎,这个人看来并很不简单呢。”
点头以认同姬的观点,就在Havoc打算询问恋姬是否介意自己吸烟时,他的手却不自觉的将烟推出了一半。
“我不介意。”
面带微笑的恋姬摇了摇手,而Havoc也在道了一句“失礼”后点燃了香烟。房间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就连烟丝燃烧的声音都异常清晰。他深深吸了口,放任的烟气卷入肺部,最后再从鼻腔缓缓而升。事实上,吸烟对思考的帮助少之又少,但多少能缓解自己的疲劳。自“全知全能”开始以来,Havoc就鲜有合眼,即便自己的当前处境相对安全,他也没有丝毫懈怠。“全知全能”不是竞技体育,只要没出局,那就存在绝地翻盘的可能。而自己要做的便是抹杀威士.D.比利斯的每一个机会……
“你觉得有必要深入调查下吗?”
“如果可以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面面相觑的两人不再多言,就此打开通话频道,Havoc也随之调整了作战计划。
“喂,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走到我停下为止。”
Style既不擅长应付小孩子,也不习惯团队行动。面对恋优的提问,头也不回的他自然不会给好脸色。可就在Style打算甩开红发少女的时候,他却听到了急促的小碎步声。紧接着,肩胛处传来了一阵恼人的刺痛。Style咬紧了牙关但没有发出声,他回头狠狠瞪了眼死命咬住自己的恋优,而后者则双眼抱头慢慢松了口。
“唔……喵?”
歪过脑袋的恋优很是不解地看着Style,本以为他会不由分说给自己一拳。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放下了早早抬起的手。
“我可没功夫陪你胡闹,不想跟来的话就赶紧滚蛋。”
不耐烦的Style耸了耸肩,随后,他自顾自加快了脚步。
“略略略~你这人可真没劲!”本以为恋优会就此转身离开,可没能想到的是,她竟直接扑到了自己的背上,“作为惩罚,你得负责把小优背过去。”
“臭丫头,你给我下来!”
恋优不但进一步趴了上来,更是手脚并用锁住了自己。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轻松抵消我的重量。再者,人家本来就不重。”
就结论来说,恋优的话可谓是一点都不错。然而比起抵消恋优的重量,他真正想做的却是动用能力将其一脚踹飞。于是乎,互不相让的两人就这么对峙了许久,最终他们也只能两败俱伤的结局:
“放手。”
“你认输我就放手!”
在Style揪住恋优头发的同时,少女也用非常标准的螺旋固定将自己夹得动弹不得。若不是旁人投来了鄙夷目光,同样固执的两人或许还会僵持更久。
“你姐可真不容易。”
“你的那些朋友才是,要换我的话,早就修理你了。”
挖苦对鬼脸,纵使两人不再拳脚相加,恶语相向也不曾消停过。Style自知自己的孤僻与乖戾,无论是容得下自己,还是自己容得下的人都屈指可数。可没能想到的是……对于眼前的倔脾气少女,自己反倒是一点都不讨厌。
“玩够了吧。”
索性从一旁的自动贩卖机那买两听罐装饮料,递给恋优一听后,Style也自顾自痛饮起来。
“这不过是中场休息,等事情搞定了,我们再一决胜负。”
如同跳动火焰般的赤红双眸里散透着执着与认真,事实上,Style比任何人都能理解恋优,她并不是真要与自己一决高下。相反,她渴望的不过是自我证明与认同。不知如何启齿的Style拍了拍恋优的脑袋,片刻后,他也只是挤出了再简单不过的两字:
“走吧。”
见自己迈步,不再闹腾的恋优也跟了上来。在这名少女的身上,Style多多少少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虽然很不愿承认,但过去的自己也曾像恋优一样,急于表现证明自己。这种幼稚的想法基于迷惘与孤独,纵使两人的接触相对有限,自己也能一眼看出……
“对了,就这样去没问题吗?”
走到中途的时候,恋优方才发现自己并无武装。对此发言,Style也只能耸肩以示无奈:
“按照Havoc的说法,我们是去打探情报的。”
“可Havoc哥哥说你并不擅长讲话啊……”不知是童言无忌,还是有意为之。总之,被恋优反呛的Style竟一时语塞没能顶嘴,“啊~!我明白了,所以Havoc哥哥才会让小优跟着你,果然,没我不行呢!”
“随你怎么说吧……”
就像恋优说得那样,Style并不擅言辞,所以他始终没能搞懂,Havoc为何会要求自己参与这一行动。当然,恋优的交流能力也好不到哪去,但既然Havoc都这么安排了,那自然有他的用意。
“千夜咎,听名字是个日本人呢,不过小优倒不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的。”
闲来无聊的恋优翻阅着Havoc发来的档案资料,可她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反倒是Style,仅仅扫了两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与端倪:
名叫千夜咎的日籍男性从未在悖论岛上居住过,但却有一处宅邸位于其名下。就此追溯的话,可以发现他不但是近期才来到这座小岛的,其宅邸更是在很久之前就被千夜家族买下。当然,真正让Style起疑的是千夜咎的个人档案,他的档案过于简单与平常,这反倒让人觉得有些不自然。
“唔,没想到他还长得挺帅的。”
举起手机的恋优向自己展示了千夜咎的照片,虽说机场的摄像头清晰度有限,但还是能看个大概。就像恋优说的那样,千夜咎有着一种令人过目难忘的气质,这并不是说他长得多么俊朗。相反,真正给Style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其眉宇间所散出的英气及其目光,而假若他是常人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拥有如此眼神的:
透彻的冰蓝双瞳折射出了一种难以撼动的坚定与强力,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迈步前行,可他却比身边的人都要沉稳与肃然。Style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然而他们不是士兵就是杀手,可千夜咎的个人档案上却没相应经历。
“越来越有意思了。”
紧接着,Style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身体笔直的千夜咎并没有携带任何行李箱,他只背着一个酷似收纳渔具用的长筒箱。不但如此,他身上也没任何彰显个性的饰品,衣着打扮也相当简单。白衬衣外是一件黑色的休闲外套,衣物之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花纹或是图案,这令他显得很是低调。只不过从Style的角度看来,那个长筒箱里摆放的必然不是渔具。
“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
撅起嘴的恋优很是不满,但Style依旧懒得向他解释。于是乎,在走了一段时候后,两人也来到了位于岛屿东侧的千夜宅邸。该宅邸的建筑风格悖论岛上可谓是独树一帜,虽说常年无人居住,可宅邸外侧的青色砖墙上非但没有青苔,就连龟裂都很是少见。正门的玄关铁门被擦得锃亮,除此之外,宅邸的其他处也都有刚刚保养过的痕迹。在与恋优交换了眼神后,Style也按下了大门一侧的门铃。
“没人吗?”
再度按下门铃,却还是一样没人回应。若不是恋优的再三阻拦,照Style的脾气,他早就打道回府了。而在第三次按下门铃后,铁门也在嘎吱作响中挪出了一道缝。
“请问,你们是?”
伴随着铁门被缓缓推开,一名身着维多利亚风女仆装的年轻女子也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紫罗兰色的长发被编成了两根三股辫,分别落于女子的双肩。女子的妆容非常简单,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无比动人。虽说她的双眸呈宝蓝色,但内敛且雅致的五官还是凸显了她身为亚洲人的神韵。用东方丽人来形容眼前的女仆,可谓是一点都不为过。
“我是……”
早在过来前,Havoc就为自己与恋优拟定好了一系列说辞。其实只要照这一剧本走,自己就绝无暴露可能。但不知是出于自信还是警惕,Style并没这么做:
“我想和这里的主人谈谈。”
“这所宅邸是私人财产,所以暂且没有出售的打算……”
面带微笑的女子很显然是误会了自己的来意,可就在Style打算开门见山的时候,一个陌生却有力的声音却插入了这场对话:
“请问有何贵干。”
伴随着女仆的回头,Style也看清了来者——换上了深灰色和服的千夜咎正朝着自己缓步走来。他的步伐虽快却极稳,整个人的重心更在移动过程中毫无偏移。他的呼吸看似很浅,却十分有节奏。就身高而言,自己还要略胜一筹。可就气场来说,千夜咎却一点都不落于下风。
“我想和你谈谈,千夜咎。”
既然自己伪装不来,那给自己再为完备的说辞也不过是种浪费。就这么等待千夜咎走至身前,Style打算用自己的方法来完成任务。
“喂喂,你要是乱来的话,小优可不会救你。”
不去理会恋优投来的抱怨目光,正视前方的Style选择进而上前。随后,他直截了当的向千夜咎问道:
“你是‘觉醒者’,对吗?”
纵使迎来的是如此唐突与直接的询问,千夜咎的神情也未曾发生丝毫变化,冷静自若的他依旧视着自己。在片刻的对视后,千夜咎稍稍挪开了身子。
“进来说吧。”
既然决定登门拜访,那就不该回绝主人的邀请。毫不犹豫的向宅邸内迈步,Style清楚接下来的谈话将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