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应该很累了吧，要不我去泡杯茶吧？”这一次，杨悠然没再坚持听自己讲那些枯燥的理论。秦峰站起来，到一旁去倒上了两杯热茶。

杨悠然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偷觑着身后的杨悠然，后者坐在椅子上，每隔几秒，表情就变换一次。

秦峰走到杨悠然面前，递上茶杯，杨悠然没有伸出手。秦峰呼唤了几次，杨悠然才反应过来。他嘟囔了一句谢谢，将茶水一饮而尽。

秦峰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杨悠然眼睛肿布满血丝，表情狰狞的就像要杀人一样。

“我只是……太累了。”杨悠然喃喃说道，“对，没错，太累了。”他自言自语地样子活像一个精神病人。

“要不，您去睡一会吧。习俗是一回事，要是因此而伤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杨悠然几乎是立刻断然拒绝：“不，我不会休息。我……我没事的。放心吧。”

他真的没事吗？秦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杨悠然默默闭上了双眼，端坐在椅子上，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

第1028次。

仍是熟悉的天桥，不变的商场，涌动的人群。是从300次开始吗？也可能是500次，自己已经记不清了。总之，从那时起，当自己出现在梦境中时，天上就开始下起了大雨。雨幕中，人群移动的更快了。一朵朵雨伞绽放开来，遮挡了杨悠然的视线。

但这无关紧要。哪怕他闭着眼，也能够找到“自己”与秦瑜准确的方位。他从天桥上想下跑去，在桥口处突然停住，一队人流从桥前走过。

他继续前进，突然停住脚步，拉住了一个小男孩，对他随口说了几句。小男孩兴高采烈地向前跑去。那个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女人将一块曲奇递给了小男孩，再抬起头来时，杨悠然已经不见了人影。

“3,2,1。”杨悠然默默数着，然后突然向转向，向远离商场的方向走去。从商场中涌出的人群与他错身而过。

他转身继续朝商场走去，侧身躲过了一个醉汉扔来的酒瓶。藏身在圣诞树后，等到那几个无所事事的混混走开后，才继续前进。

他没有继续前进，如果现在自己进入商场内，“自己”与秦瑜多半会从另一个门口走出商场。他在商场门口耐心等待着，机会只有一个。

秦瑜终于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她走到化妆品柜台前，拿起了那款玫红色的口红，爱不释手地看着。“自己”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时机刚刚好。

他冲进了商场，对着“自己”狠狠来上了一拳。

“自己”被这一拳打懵了。他摔倒在地上，然后跳起来开始反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身体上的疼痛无法掩盖杨悠然内心的喜悦。

他从未走到过这一步。

商场的保安听到了吵闹声，赶了过来。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被分开。杨悠然的样子着实可怜，眼睛乌青，脸颊肿了一大块。他突然有些好奇，按照秦峰的说法，“自己”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脸的。那在他的眼中，自己是一副什么模样？

秦峰没有欺骗自己。杨悠然被保安押着向商场的另一侧走去，他能够听到“自己”对秦瑜说的话。

“亲爱的，我不认识那个人。我发誓，我真的不认识他。真是奇怪，我怎么记不起他什么样子。明明我们才打了一架……算了，一个疯子，等着警察来处理他吧。”

时间来到了晚上的9点30分，杨悠然松了口气。秦瑜出事是在晚上的9点20分，10分钟过去了，她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

终于成功了，杨悠然满心欢喜地想，就连脸上的疼痛也轻了很多。

商场外突然骚乱了起来，人群的尖叫声不断传来。杨悠然猛地抬起头，车辆迎面冲来，径直撞进了商场中。他张大了嘴，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疯狂的敲打着车前盖。车头与柜台之间洒满了鲜血。秦瑜的上半截身体趴在车盖上，下半截身子卷入了车轮底下。

他又一次失败了。

直到凌晨3点前，秦峰都在手机上浏览新闻。他惊讶地发现，新闻报道了一则交通事故，肇事者导致了至少十人以上的死亡。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有些困惑地自言自语：“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吗？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他抬起头，迎面撞上了杨悠然的目光。他目光涣散，眼神中透露着疯狂，活像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杨悠然紧紧抓住了秦峰的肩膀，手指嵌入了肉中。秦峰还没叫出声，就听见杨悠然问他：“告诉我，你研究的那些穿越者里面，有没有人能成功改变未来？”

“为……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些？”联想到杨悠然今天的表现，秦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惊呼道，“难道你也是——”

“回答我！”杨悠然大吼着，吓得秦峰打了个哆嗦。

“我……我不知道。”听到自己的回答后，杨悠然的眼神刻进了秦峰的心里，那是真正亡命之徒的眼神，他想要杀了自己。

“听我说！”秦峰连忙说道，“因为这是一个悖论，懂吗？如果未来真的改变，那我们的记忆都会随之改变。除了改变未来的人本身，是没人能知道未来是否改变的。”

“那也就是说，未来是可能被改变的？”

秦峰皱起了眉头，说：“我劝你，最好别抱有这种想法。一旦世界线收束，改变未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什么叫世界线收束？”

“我说过的吧，穿越者们回到过去，看到的都是‘可能发生的未来’，而非“实际存在的未来”。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可能发生而未发生的事情。举个例子，比如你想吃一个苹果，于是你去买了一个苹果。但如果你是一个穿越者，你能够看到的可能是你去买了一个苹果，也可能看到你找恋人要了一个苹果，或者是有人送了你一个苹果。在你决定想吃苹果时，世界线发散为无数种可能性，而最终收束为‘你吃了一个苹果’这一事实。在这无数种可能性中，只有一种可能是实际发生的，即你买苹果这件事。那其他可能性，也只是‘可能’而已，它们的存在只会出现在你的梦境中，而不会反映在现实里。这也是黄粱一梦中书生看到自己大富大贵最后却一无所有的原因。他看到的，只是那些无数‘可能’中的一种罢了。”

“按照这种说法，那改变未来不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吗？”

秦峰沉默了，他在犹豫是否该告诉杨悠然改变未来的方法。此时，杨悠然放开了他。

他哭了。

杨悠然将头迈进双腿间，不是抽泣，而是嚎啕大哭，嘴里呜呜咽咽的，秦峰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不起。”他一直重复着的只有这一句话。

秦峰动了恻隐之心。他叹了口气，然后说：“从理论上讲，改变未来的方法，还是存在的。”杨悠然猛地抬起了布满泪痕的脸。秦峰接着说：“别高兴地太早，只不过这一方法没办法验证。我说了，未来是否改变，只有穿越者本人知道。即便如此，你也要听吗？”

“我听。”

杨悠然回答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秦峰不禁重新问道：“你还不清楚自己要承受什么代价。”

“不管什么代价，”他低声说，脑子中回荡着的是秦瑜的生命1029次从她身体中消逝的瞬间，“告诉我，能够改变未来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