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半推半拽地出了城堡，那剑士也没有继续去管她，只是再次倒在了属于他的灰烬里。
路芷只能再次上路，那座城堡里没有受灾的民众，只有一个没好气的王。似乎去了城堡一趟，除了绷着脸进行着交涉，差点搭上性命，路芷可能最后获得的只有嘴里的那块最后塞过来的，被称作是物资的两块面包。叹了口气，路芷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让她相信那缥缈虚无的“王”的帮助，开始费尽心思想从废墟之间找出一条更适合行走的道路来。
可是，转过了两个街区，当一阵冷风吹过时，当回过头看不见那扇焦黑的大门时，路芷发现她已经无法迈步。
好了，自欺欺人结束了。
女孩身体一软，坐在那由废墟抛出的石砖搭建的新的承重物上，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哭，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死掉。
在城堡里的时候，路芷还觉得自己一股热血冲上头来，忙着和那装模做样的座王对峙，回过神来，被冷风一吹，她的处境显而易见。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什么都不会，可是她要去进行这种没什么消息的探查，去面对不知道是善是恶，脾气古怪的无言大召唤师，她要随着别人的意思去送死。
路芷有点后悔没有被剑士一剑削掉脑袋，又后悔她没有带着那片破碎的镜片。
她把眼睛射上天空，张望了一下，可惜那在废墟之间她没有看见什么镜片的替代品，视野里只有黑猫在穿梭着。
而就像是反抗着路芷只有黑猫的论断一般，那世界突然躁动起来。
废墟之中不知哪根原木在震颤，电光火石间，伴随着二次垮塌和路芷的尖叫，一个人形的怪物显现出来。
若是说分类，这怪物和路芷一样被魔力因子改造了身子，只不过是路芷幸或不幸地保留着思考的能力，而他已经变成了被魔力驱动着的高大尸体，左边半个身子嵌入泥板之中，只留下粗壮的右臂，他的头部则被一根横木贯穿，五官也模糊不清，可以从他的状态准确推断出他死亡时的场面，然后经过魔力因子的奇迹将这些重新融合成一个新的个体。
仔细想想，她和这家伙又差在哪里呢。
路芷听着自己的心跳，轻念祈祷之词，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胃里涌出来，逼近她的喉咙。本能开始让她在废墟丛林中颤抖地施展自己森林中高速移动的技巧。悬浮在空中的眼球清晰地让她看见这个怪物腿部肌肉的收缩，发力，但是路芷现在不想看见这些，因为她感受到的怪物的敌意让她更加难以稳定住情绪。
猛冲，怪物完全就是魔力的造物，更像是一个魔偶，蕴含着强大的魔法力量。清楚自己逃不过怪物追击的路芷在踉跄之间侧过身子，摸了腰间仅剩的几支箭：一发，不中；双发，不中；三发——
“中。”女孩轻声念道。
箭羽直直射出，在怪物还没有进行下一个动作之前，将箭头插进他的右肩。
可是，
“啊啊——”
专心于瞄准的路芷被突起的石柱绊到，身体失去平衡，而第三发命中的箭矢反倒是激起了更凶猛的反击。
“好吧，躲不开了。”路芷露出苦笑，她连一出门的敌人都无法料理，如何去探寻更多的世界，真的是个笑话。
逐渐逼近死亡，路芷甚至还感觉到一瞬间的解脱——刚才为什么自己要反击呢，路芷突然在想。
那眼睛尽职尽责地反馈着可以看见的一切，那有力的肌腱驱动着怪物抡起身体说连结着的横梁，直朝路芷头部而来。
在漂浮而起的灰尘之中，怪物阻挡着本就所剩无几的光芒，处在阴影之中的路芷觉得她这次真的快完了。
——不，路芷觉得她看见了最闪耀的东西，觉得她看到了本应该挂在空中的太阳。
炽热，闪烁，巨大的赤红火球霎时出现，展现着破坏的爆裂美感，炫耀着它极其炫目的光弧，那是魔法创造的奇迹，是凡人无法达到的，可以改变世界的能力，是魔法。
一如神话之中移山填海之景，那令人恐惧的敌人和即将死亡的压迫随着闪烁和爆炸完全消失，和地面上无数的尘埃为伴。即使那怪物消耗了那火球爆炸的绝大部分能量，路芷还是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呛人的烟猛地窜进口鼻。而现在路芷没时间关心她被烫破的裙子和灼痛的身体，更没时间去压抑心中的震撼，她立刻意识到，她可能要面对的是更强大的敌人。
那创造了如此盛景的人轰飞了一整片废墟，现在，她坐在那一片闪烁的火焰余温的灰烬之中，脸上那紧紧扒着骨头的面皮把路芷吓了一跳，似乎没有多余的空隙让她做出更多的表情，那头上扎成的一个个辫子让她在火焰燃烧的背景之中显得尤为可怕。
终于，这里多出了火焰噼啪声之外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路芷看着那双眼睛，就好像看见了被废墟占据的荒漠，充满了空虚和绝望。
————
绚烂火球带来的余波还没有完全过去，在一片烧焦的气味和意犹未尽的噼啪声之中路芷努力地劝说着面前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很明显的，她的身体也被怪异地改造了一番：她的皮肤扒住那细瘦的骨头，加上她高挑的身材让路芷总是不由自主联想到骷髅，尤其是脸上的部分，甚至都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做表情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离开这？”
“嗯……是这样，我看见了更远的世界，那儿还是像之前的世界一样。我们，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虽然暂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如果找到了方法的话一定可以离开的！”
路芷仔细观察着那个女孩，她裸露出来到皮肤上附着着铁锈一般的红褐色，全身上下遍布的疤痕火光闪闪，就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仍然在她身体中燃烧，让光亮从这些裂缝中透出。而那遮蔽住身体的深灰的麻布袍子和裙子已经只能叫做烧过后的破布，其之上的火焰星星点点不愿灭去，似乎是为这番破坏而自豪着。她的头发也显现出枯黄蓬乱的样子，并且编出很多稻草样的辫子，路芷不知道这是她作为一名法师脱离世俗的表现还是那灾难带来的可怕力量。
她原本应该很漂亮吧。
“你看见的？”
“是，是啊。我记得有本书上说过：人在刚刚获得能力的一刻可以爆发出最强的潜能，既然我的能力是远望……那些就是我真实看过的东西。”
看着对方有些愣神，路芷赶忙把话说下去，若是这位法师也是一个怪脾气，那一不留神自己的结局可能不是被派了一个任务这么简单。
“你的实力和水平一定可以做王！”路芷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你并没有组建这些，你是想离开这里的对吧！”
“啊……你觉得我很强嘛。”那女孩的眼睛无端地亮了起来。
“你当然比我要强了！咱们两个配合的话一定可以离开这……并且，你肯在这里听我说完，不像那些什么王。”路芷觉得她的话已经支离破碎了。
“我真的很强吗。”
——难道重点在这吗。
“当然，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虽然……还要要求恩人去做什么不太好，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有离开这里的希望的，至少是……”
“我相信你，我们随时可以上路。”
突然转变了态度，突然被握住肩膀，路芷后遗症般地慌张了一下，还好没有在她面前惊呼出声音。
即使惊异于这种转变，路芷并没有去仔细询问原因，只是呼了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好把交流继续下去。
“那个，既然暂时同行的话，我叫路芷。”
“我叫燊梦。”
“深……深？”
“燊，旺盛燃烧的意思。”
“很……很适合你呢。”
“是的吗？谢谢。”
若是没有那一丝沙哑，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或许是出于在这绝望世界之中的同病相怜吧，又或许是哪句话真的打动了她，至少她没有被吓到，没有提出拒绝，有了强大的人同行或许真的可以找到离开的方法——
不管那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一名法师总是比她要强大的，更何况是刚刚给她带来如此大震撼的法师。
只有焦黑的地面证明着刚刚炫目的火球出现过，而黑猫也重新回到了路芷的视野里，有些向着更远奔跑着，有些则趴在坑边好奇地看着两人，不知看了多久。
望向四周盯着她的猫，路芷试探性地向燊梦询问着：
“你知道关于这些猫的什么吗？”
可能是燊梦走的有点远，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最后还是路芷快跑了几步，追上了燊梦。
“那个，谢谢了。”回忆起刚刚自己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紧张，路芷有些红了脸，底下头来对着燊梦道。
“哪有，该谢你的是我。”燊梦将点着的草叶叼在嘴里，或许她并不知道路芷刚刚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路芷也不知道，每当燊梦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都有着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