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能成为有着强韧内心的人。
最后回荡在董仪耳边的声音是残响还是记忆,他已经无法分辨。
鲜血顺着那晶莹而锋利的刃淌到了地上,像是夜幕中城市里残存的灯光,如此通透又散发着无尽的诱惑。
他能明确的感知到自己并没有被任何力量束缚,然而身体却动弹不得,即便想要伸出手呐喊却也为时过晚,不如说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说不出半个字,无论有多少话在心底炸开,如洪流一般奔腾,但却如鲠在喉,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喉咙已经枯干为白骨。
心里似有万千种感情全部化为悲哀,但眼睛是干涩的,竟没有半滴泪水,唯一清晰的感觉是心脏,像是被紧抓着又像是被撕扯,所有的痛苦皆来源于此,他不禁咬起了牙,这是如此深厚的无力感中他唯一能做的事。
结束吧……这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事到如今也不会再有什么奇迹,也不会有更糟的事了吧。
无论是谁都如此祈祷……
其实任谁都该明白的吧,通往地狱的疯狂宴会仍没有结束……
尼洛抱着莉亚的尸体跪倒在地,此时的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留给他的除了无尽的矛盾外再无一物。
可能会引发锈魔现象的核心,莉亚.K.霍华德已经死亡,由那一小瓶催化剂引起的骚乱本该就此结束。
本该立刻消散的属于尚未结成的锈魔的细胞仍然在虚空中盘旋聚集,即便是失去了宿主,这些本该灭亡了的细胞仍然在不断活动,模糊的人形在虚空中渐渐结成。
没能阻止吗……
那个样子,没有任何别的可能。渐渐成形的怪物的身影,过分扭曲的肢体和巨大身躯上毫无任何美学可言随处突出的触手,那正是在哈约洛斯大结界中多年未曾见过的锈魔。
完全与人的外形背道而驰的巨型怪物在短时间内已经突破了研究所原来的天花板,它怪异的嚎叫着,似乎在寻找着自己诞生后的第一个猎物,以此为血祭,展开它无差别的破坏与践踏。
已经无计可施了。整个森艾特最为精英的魔法师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也几乎都陷入了无力的状态,渴血的怪物一单走出这里外面的安全保卫队根本就无计可施,只要是人类只要接近它就有被扩散感染的可能。
“离开那!”
莎温望着那怪物出了神,将她唤回现实的是董仪的声音。几乎是与此同时她也被推了出去。
“你……”
莎温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所见的是已经被触手贯穿了的董仪。
即便是变成了怪物,它也会本能的寻求养分,背负了神祇之力的契神正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已经比研究所更高的锈魔发出了嚎叫,似乎是宣告着自己的胜利和喜悦一样,同样宣告着破坏与死亡的降临。
“真是个简单的玩意儿……”鲜血从董仪的口中大口涌出,这并不是出于任何权衡利弊之后作出的行动,只是本能一样的如此选择,只是“我可不能再失去更多东西了,抱歉啊……”
他的微笑,成了少女记忆中留下的最后影像。
“不……”眼前的一切都变作了漆黑,少女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身体来确认一切都还是现实,可精神已经断了线,只剩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感,无论是思考还是声音都不在受控制……
“不要!”
哀鸣响彻了整片天空……
象征着时空扭曲的无数投枪从空中洒下像是要把锈魔钉在大地上一样,但此时诞生于人心的恶魔已经无力咆哮。
另一个,比锈魔更加恐怖的魔力源吸收着周围的所有力量。少女流下的血泪尽数化作了结晶。无形的魔力凝聚在她的身边似乎要将她掩埋起来,那样子正如同什么东西正从原初的蛋壳中孵化,不那是与之完全相反的,正在向着最初的样子退化。
高浓度的魔力压缩成了晶体把莎温包裹了起来,初生的朝阳与褪去的夜,二者的交接似乎都因此失去了色彩,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样一切都某种预兆压迫。
“太晚了吗!”
漂浮在半空的夏兰咋舌道。
原谅我。
代表着时间逆流的数支【时针】出现在夏兰周围,目标则对准了已经化作了魔力之巢的莎温。
但能无差别破坏存在的【时针】越是接近莎温,发出的光就越渺茫,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在虚空中就燃烧成了碎屑。
没有给夏兰任何准备的时间,那魔力的结晶所构成的球体就发出了耀眼的光。
“这是……”
周围的魔力反映只剩下了两个,刚才仍在咆哮的锈魔此时却难有任何威风,与它对峙的是由钢铁铸就身体的巨大魔偶,尺寸超过二十米的巨大魔力聚合体。通体漆黑镶嵌着黄金的点缀,明明本该是钢铁与岩石的造物,造型过于夸张的魔偶身上却散发着异常的魔力,不会错的,那是神性,属于神祇的魔力波动。
如同豺狼一样的面容,红宝石的眼睛乃是破坏的化身,尖锐的指爪和兽人一般的线条让人难以想到和魔偶这个词的联系,那真的是魔偶吗……
要说的话,不如说那正是降临在大地上的神祇吧。
“灾难等级评定为大公(GreatDukes)级甚至以上,天权星(Megrez)请立刻递交我的申请,请学派立即实行消息管制!”
夏兰俯视着屹立在大地上的两只怪物,此时此刻二者已经对其它任何东西失去了兴趣,代表着人类和神祇的最终力量的钢铁与血肉的怪物僵持在了一起。以最为原始的方法进行着缠斗。
然而角力却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钢铁的巨偶聚集着无法测量的魔力,胸前和双手里燃烧着魔力直接逼退了锈魔。
紧接着被禁锢的魔力之火化为了贯穿天幕的光束,根本没有任何躲闪和防御的余地,象征着人类的怪物被灼热的光束击穿,全身也燃烧了起来。
偶像般的神同样发出了怒号,如裂痕一般的纹路蔓延在巨大的身体上,身体里继续的魔力随时都可能化为爆炸。
“这就是……你吗!”
董仪望着豺头的神像仍然停留在震撼之中,眼前的光景正是力量的具象化。
甚至来不及感叹自己奇迹般地生还,胸前的衣服虽然被开了个大洞,但身体上却没有致命的伤口,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今正疯狂的一夜的证明只有眼前矗立着的巨神而已。
“不……不可能!”
托马斯.拉威尔看着眼前的景象近乎歇斯底里,无论什么种族都无法应对的锈魔居然被如此轻易的压制,自己积累了一生的设想,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为了泡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咆哮着,手在空中抓着似乎是拼死要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来挽留他的梦想。
——这算什么啊……
董仪低头不语,右手拔出了片羽。
——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样子就完了吗……
一步……两步……他向着托马斯.拉威尔径直走去,一步快过一步。
——做了这种事,恐怕我也就到这了吧……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或者说应该做什么,但全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他指向这样。
片羽的刀身燃起了魔力,如同飞鸟的嘶鸣。
托马斯.拉威尔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看着夺命的光刃冲向自己,他却做不到任何事。
无论是逃避,还是求饶都太晚了。
“只有你!”
少年的眼神里饱含着愤怒与痛苦,那无边无际的哀愁仿佛是十二年前死在自己眼前的老师一样,时至今日……
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托马斯.拉威尔闭上了眼睛。
——哐
剑戟碰撞的响起,片羽飞了出去。
“没有战斗意识的人不配挥剑!”
挡在董仪面前的是一位身材高挑而魁梧的男人,胸前挂着阿尔比昂的骑士徽章,腰间挂着长约一米五的厚重箱子,双手紧握着把装饰并不朴素的阔剑。
身穿着的西装与眼前的光景完全不搭调,似乎是事出突然,本应整洁端庄的打扮已经弄脏了。
“TheSilentOne所属,尼尔.克兰西。托马斯.拉威尔,现在我以包括实施非人道实验,涉嫌绑架等多项罪名将你逮捕。”
克兰西背对着托马斯.拉威尔说道。
“躲开。”
董仪的声音不大,但极其坚定。
他猛地抬头盯着克兰西,眼中的愤怒仍未有一点退却。
“现在是做这些事的时候吗!”克兰西大声呵斥道。
董仪只觉得脑子发懵,犹如大梦初醒,眼泪也即将夺眶而出。
“我……”
董仪攥起了拳头。
“请问阁下,阁下现在该做的是杀戮吗,还是说该破坏!”
克兰西的声音依旧坚定。
“现在……该做的事……”
董仪转而望向了钢铁的巨神。
包括夏兰在内的三人正牵制着两头庞然巨物,锈蚀的赤红铁栏从大地之上拔起,紧紧地锁住了正在自我修复的锈魔,却难以控制住豺头的巨神。
夏兰和另一个身影浮在空中不断进行着火力压制,那钢铁的身躯虽然已经遍布裂痕却仍未有一点退却的意思,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我就,做给你看好了……怎么能再继续失去……我……可不允许那样啊……”
董仪趔趄着走向豺头的巨神,完全不在理会克兰西与托马斯.拉威尔。
体力和魔力都几乎见底,现在的他只是行走就已经用尽了全力,全身上下遍布了伤痕,此时此刻鲜血仍在不断渗出,潮湿的衣服尤其感到冰冷,比知道是因为破晓的寒意还是身体的温暖正在褪去。
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拾起片羽的意思,生羽则早已抵达了极限,像是耗干燃油,已经烧毁的引擎,无论如何都不再有反映,最后覆盖在左臂上的甲胄也早已剥落,留下的只有无力下垂的肢体罢了。
大概这是自己从未有过的狼狈样子了吧,不仅遍体鳞伤还看着同伴在眼前死去,正确的说是眼看着同伴自相残杀,大概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亲手杀害所爱之人,但自己却无法否定,大概无论多少次两人都会如此选择,所谓痛苦,正是无论思考多少解决方法都无法安慰自己还有任何可能性的绝望结果吧。
即便如此……
这大概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我没有任何立场如此宣告。
我已经无法在允许失去更多。
失去她们牺牲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只能选择破坏的我,也会如此乞求。但我要做的……
仍然是破坏。
无论代价是什么。
已经到达临界的身体用尽了最后的力量高高跳起。渺小而破败的人类的身体与钢铁的巨神在同一高度对峙。
这大概根本算不上对峙,只是存在的大小就已经决定了双方的差距,没有任何颠覆的可能。
即便早就理解了这个事实,少年还是向着钢铁的巨偶落下。
即便是没有任何的敌意,寄身于偶像的神依旧放出了骇人的威压。
那是不知到底来自谁的拒绝接触的意志,既不是声音,也不是任何有型之物。那意志具象化为了强烈的魔力波动灼烧着少年的身体。
即使是这样……
我也有必须要传达到的东西!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少年得以逆着魔力的推挤慢慢接近巨偶的核心。
他伸出了了手,像是为了弥补那些无法传达给对方的愿望和心意一样,少年将自己的身体化作了箭,即便是全身燃尽也在所不辞。
莎温!
少年自己已经无法分辨这是灵魂在呐喊还出于本能的嘶吼。
极其接近了,仅仅方寸的差距,少年的手却不再前进,像是生与死的分割。
给我够到!!!
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在呐喊,宣告着身体与灵魂的极限,瞬间仿佛永劫般漫长。
【刻印觉醒为死斗,万千幻想皆消亡于嗔怒】
“居然把自己的意识转化成了能量吗……”
克兰西望着迸发出光的断片的上空呢喃道。
那堪称残破的身体仍然停在半空中,但在那伸出的手的更前端伸展出了纯净的白色,那是属于那个男人最原初的样子,灵魂的形态。
半透明的白色的手臂突破了隔绝,触碰到了巨偶胸前的核心,一切的时间都就此凝固。
少年的眼前再度被无暇的白色笼罩。
“应该先对你说声欢迎吗?欢迎来到无主之地,记忆宫殿的边界。”
或是一瞬间,又或是永劫一般的等待之后,董仪身处在了奇妙的空间中。如果周围能称之为天空和大地的话未免太过单调,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小孩子在白纸上的涂鸦,似是而非的标记分隔着天和地的界限,苍白的周围都充斥着不断变化着的几何图形,仿佛是星辰变幻一样。
不过最可疑的还是眼前的人影,那是名副其实的立在自己眼前的一个影子,就连轮廓也及其模糊,趁着自己的存在尚未模糊大概可以判断出那影子和自己相仿,但却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与之前的感觉不同,董仪还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记忆却暧昧,自己似乎是为了寻找什么而踏入了这片位置的空间。
“你是谁。”
董仪向影子提出问题,不知怎的他无法相信这影子,却又莫名觉得它可信。
“哦?一见面就问这么深刻的问题吗?你希望我能做出什么回答呢?”
影子极其温和地回答道。
“这很难吗?”
董仪看着毫无头绪的周围,无论如何这个模糊的人影都是关键了吧。
“很难哦。尤其是在这个地方,不如说如果不是这样你我是不会有相见的时刻的。我换个说法吧,当你不存在这的时候,我就是你,当你在这的时候,我就不是你,很遗憾我也并不是你认知中的欺诈师,很难懂对吧?”
人影摊了摊手。
这是文字游戏吗?在这里做这些文字游戏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为何董仪却能隐约理解这个说法。
“打招呼的时间差不都就到此为止了吧,你的‘公主’可还在等着你呢。”
影子说着伸出手为董仪引路。与此同时董仪才如大梦初醒想起了些许的记忆。
“这里是……”
记忆的碎片没有让董仪更加清醒,反而让他觉得眩晕。
“还是很难解释,不过你已经想起来要干什么了吧?越是往下走你自身的存在就越容易模糊,如果你连目的都忘了的话,就算能从这里出来你也将不会是你自己了哦。”
董仪点了点头跟上了影子的脚步。
说起来奇怪,两人像是行走在巨大机械的齿轮上,仅仅是几步仿佛已经越过了千山万水,这并不是形容,而是让人难以确认长度的几步行程,周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最初董仪所见的周围是如同白纸上流动的涂鸦一样简单而神秘,如今周围似乎跟随着二人的脚步而发生流转,两人似乎行走在架在半空中的透明桥上一样,脚下不再是苍白,本来极其简单的几何图形变成了都市的样子,但董仪却无法分辨那景象到底是什么,脚下的城市混在着东方与西方不同风格不同时代的建筑,天际上挂着暗淡的太阳,在地平线的边缘甚至出现了金字塔和早已破败的神像。些许的火焰跳动在脚下那尤其渺小的城市中,似乎要把这本就没什么整体感的地方清楚的划分出来。
像是把不同的照片剪碎然后重新拼凑出的世界,这是董仪从未见过的景象,宛如完全不同的世界在此交汇、融合。
“记忆宫殿,你知道这个词对吧。这里正是某人的记忆宫殿,不如说这是两个记忆宫殿重叠的产物,不属于任何人的,仅存在于片刻的奇观。两个人的记忆,无论重要与否,无论痛苦或是快乐,无论是否有意构造,完全偶然的具象化。”
影子自顾自地说着。
“无可奈何,你只需要继续前进就可以了,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不是吗?”
周围的景象伴随着影子的话语继续变化,短暂的几步下去,那如梦似幻的城市已经沉入了地底,周围则化作了神殿的样子。
等待在神殿之前的,正是那个有着金发蓝瞳的少女。
“你是来……见我的吗……”
少女伸出了手。
“现在,可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
董仪冷漠的回应,与此同时眼前的少女身影也同时化作了碎片。
“哦?真是果断,我可不认为这是试探。”
影子的声音里带着些错愕,不过感叹却更多了些。
“这只是单纯的不解风情不是吗?”
化为碎片浮在空中的少女之影,又重新聚集在一起,显现出了原本的模样。
与董仪寻找之人完全一样的面容并非伪装,然而装点在她身上的衣服和配饰都确实是神祇的所有物,握在手中的权杖也正是她权威的代表。
即便有着同样的面容,眼前的人却有着她不具备的威严。
“阿努比斯……诸神都是那么胡闹的吗,即便传承已经失落,豺头的冥使不也应该是男性的神吗。”
董仪不屑地看着看着眼前少女样子的神祇,没有一丝尊敬更没有一丝畏惧的意思。
“现在的人类已经不害怕我们了吗?”少女头上的豺耳轻轻摇动,脸上露出了苦笑“我们第二世代的确离开伟大的地太久了一些,即便向你们第四世代要求敬畏也是没有意义的吧。至于这副样子,不用太过在意,即便是在我们的时代这也是会偶尔发生的事,我们的姿态会根据传述者而变化,这幅姿态对你来说的确是试练,绝不是捉弄。”
“闹剧就到此为止吧,这之后的可不是我们死者可以干预的了,是吧,南蛮的神。”
影子的声音愈发遥远,董仪的周围又再度变化,无论是那个模糊的影子还是少女模样的神祇都消失不见。
他站在冰冷且黑暗的房间里,眼前的是蹲坐在地板上,把头埋入双膝的黑发少女。
相对无言,董仪走到了少女身旁也坐了下来。
“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董仪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这里似乎在董仪的记忆中出现过,但却如此暧昧,只不过是能判断出这应该是在某座设施之中,自己是何时来过这又干过什么却完全记不得。
“哪会有人觉得这里好啊,一般也不会有人这么开场吧。”
似乎是早已发现了董仪的存在,莎温自然的回答道。
“一般?果然我是应该讲个故事然后把你带出去吧,不过有这么好的地方逃避现实,有什么理由出去啊,我可没那么无聊。不如说,我累了。”
董仪的语气异常的平静,涌动的感情似乎已经冷却沉淀,只剩下慵懒而已。
“搞成这样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了,如此尽全力活着的她居然会迎来那样的结局,那么我呢……”董仪叹了口气,“即便是亲手杀了乔治.伊文瑟特,又能有什么改变吗?绯夜不会复活,失去的记忆和时间也无法拾起,再投入更多的牺牲也无法看到一点希望,真叫人火大……”
董仪转头看着莎温继续说道。
“不如趁现在你就跟我逃走怎么样,如果是现在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也说不定……”
董仪没有说完,莎温已经抬起了头,她脸上却没有一点赞成的意思。
“只有这件事,不行……”两人四目相对,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你是不会放弃的,即便眼前只能看见粉身碎骨的未来,即便比谁都想逃跑,如果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你自己一定会成为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审判者吧,你见过扑火的飞蛾吗?即便执着被嗤笑为愚蠢,飞蛾依然钟情于火焰,直至被燃烧殆尽,你就像蛾子一样……”
“蛾子么,你这比喻未免奇特了点。你想过没有,这样下去你所剩无几的性命也会被我消费掉……”
“你已经知道了啊……”
莎温低下了头。
“我有必须要传达给你的事,给一直都乱来的你。一直以来的勉强自己让我很感谢,但你却没有任何自我牺牲的义务,如果我的选择会影响到完全与此无关的你的生死,我宁愿放弃。”
董仪继续盯着天花板,一时间感觉自己难以自处。
莎温坐起了身子,叹了口气回答道“你也是个只会乱来的人啊……你还记得这里是哪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董仪环视了屋子一圈,最后又看着莎温。
“当你能想起这个房间的时候,大搞也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了吧,真是俗套,但我却还愿意在这种地方。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我并不像你想的一样以自我牺牲为自我安慰,你的愿望也是通往我的愿望的必经之路,我不是为谁而活,而是凭着自己的意识成为你的同伴,对此你没有必要自我陶醉。”
莎温说着站了起来。
“你这家伙就是这样,只要稍不注意就会陷入这种状态,自暴自弃并不好玩的吧。”莎温说着向董仪伸出了手“已经没有等待的时间了吧。”
只是看着她的笑容,董仪觉得那是这黑暗中的唯一的光,虽无法将所有伤痛消弭,但那温柔是如此明亮,让董仪不自觉的把手递了过去。
“你可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啊……”
董仪苦笑着说。
“彼此彼此吧。”
就连谁来拯救谁都变得模糊,两人随着眼前空间的崩坏消散。
“这样就好了吗?”少女模样的神感叹道“在这里的记忆无法映射到现实,一切都宛如一场弹指间就消散殆尽的梦,虽然放弃的念头会被打消,在现世的记忆里也不过是一时的设想罢了,她的温柔不会留下痕迹,归根结底她的消沉也不过是被其它的东西暂时代替罢了,回到了现世的那两人是否能像在这里一样互相扶持呢?”
“无可奈何。”影子开始变得清晰现出了穿着军服的年轻男人,那面容和董仪极其相似,只是脸上多了那少年不曾具备的霸者气质,“两个人的精神接触引起回廊里侧的共鸣,本来就是闻所未闻的现象,无论如何属于已经消却时代的我们是无法再干涉他们的,即便在这须臾的传说里的交谈无法留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也会继续追寻彼此吧,说来还真是让余也羡慕,这就是生者的样子,已经变成灵长类历史回廊的我们是看不起名为挣扎的狼狈样子的,那样的勇气和执着,或者说可以称之为钟爱的情感正是人类的赞歌也说不定。”
交谈没有再继续下去,重叠着的记忆宫殿就再度被拉开,朦胧的拟似传说在瞬息之间重叠诞生又消解。
钢铁的偶像在强光中化为了碎片,被晨曦的光照耀的是单手抱着莎温,缓缓落地的董仪。
二人的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的时候,芬里尔的六人众正站在他们面前。
“阿尔比昂的圣女,莎温.里克特小姐,你被推测为此次大公级灾害的诱发源头,请你配合调查。”
莎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跟着六人而去。董仪想要伸手挽留,然而身上却没剩下什么力量,这里的任务仍没完全结束,他的选择也只有在原地等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