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多以为我是只读诗歌散文且不苟言笑的文学少女,但我最爱的还是人们那敢爱敢恨、侠肝义胆的江湖,顺带偶尔也会期待起白鹤王子持剑而来,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此份爱缘何而起,我记忆犹新。
盛夏的傍晚时分,放学铃声终于敲响,还是短发的我怀揣着新攒下的零花钱蹦蹦跳跳前往不远的书店,意图购置期盼已久的某本课外书。只是我至今仍想不起那本书的书名究竟为何,也许是其在回忆中已丝毫不重要的缘故。
书店说是不远,是因为我知道迅速通往目的地的秘密途径。那是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幽长小巷。初入其中,便觉察前方似有人影,却并未在意。复行数十步,方见一人斜倚在墙上,双臂交叉而抱。耍酷的姿势配上肚皮凸出的赘肉,让我忍俊不禁。我决定悄悄将其命名为肥君。
“同学,笑的这么开心。不如有福同享,借点钱花花。”说话之间,肥君转过身来,晃动起身上一切可以晃动的部位。
大事不妙之景令我略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不了,不是钱财之类的有趣的事情。”
我试图收缩起身躯从肥君一旁绕过,他却将手臂展开,似要将小巷此处的横截空间全部占满。
“那稍微收点过路费也算是常识吧。”
“和我学到的常识还是有些不同的。”我还未就此放弃,试图寻找可以突围的间隙。
“那么,就让我教教你新的常识吧。”
大感不妙的我急忙捂紧了口袋,但也因此被其看穿,肥硕的手臂向我捂紧的那只口袋伸来。也许我们只能来生再见了,我代替口袋中的纸币向书店里的某本书发出心灵感应般的遗言。
“手下留人。”
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拦路之人的动作也停滞了刹那。
“一直想说说看的台词第三位的低配版。顺带一提,原词应当为刀下留人。可惜你似乎并没有装备此样武器。说来奇怪,为何每次只要这样大叫,反派或者行刑者总会就此停下呢?再顺带一提,目前的反派指的是你。”
这家伙不会是个话痨吧。还未转身瞧得真容,我的心里便如此贴上了标签。
“多管闲事,那便有难同当,一起借点钱来。”肥君的眼神转移了目标,我也趁机退出他的攻击范围,并一睹话痨君真身。
“既然你也称是难了,那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侠义之举。”似乎比我还要稍矮些的少年,戴着绘有奇怪图案的纸面具,手里则甩着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在下乃西夏剑皇西瓜吹雪。临死之前,允你报上名来。算了,还是不必了,所有见过我的剑法之人,皆已入土。”无疑是青春期还未成熟的家伙才能说出的话。
“无聊。”肥君随手将狗尾草剑拍落一旁,晃动起身躯向他逼近。
“且慢,借钱的话自然要有计算利率的方法,其又分单利与复利。你可能不是很了解,单利就是简单的乘法计算利率,复利则是不断将利息也累计上一起计算利息。所以,如果你想借的久的话还是单利比较划算,短时间呢就推荐复利,利率会相对低一些……”
“我费某人借钱可没有还钱一说。”肥君摆出捋袖子干架的动作,尽管他此刻穿的是无袖背心。
噗。加之肥君的笑点双管齐下,让我未能把持住。
“那便是你的不对了。”少年取下面具,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书包的夹层。“你可曾听过一套至强的掌法?”一直玩笑般的语气骤然低沉下来,稚嫩的面孔上透着未曾见过的严肃。
“如来神掌?”
“错。”不知名的少年左腿微屈,右臂内弯,摆出不知名的架势。“是无需从天而降却更为强悍的降龙十八掌。”
“喂,那边的家伙别笑了。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祭出这看家本领。”一本正经地说着不切实际的话的样子让我实在难以忍耐。
“哦,那么倒让我见识见识。”肥君也如看笑话般挺身向前。
少年右掌划了个圆圈,吸引住了肥君的目光,却又突然略微偏头,向我使了个眼色。
让我趁机逃跑吗?才初次见面,还请别期望我心有灵犀到那种地步啊。
降龙十八掌第一式——亢龙有悔。
伴随着呐喊,少年蓄势一掌向前推去,击在了肥君的肚子上。很遗憾,反派似乎并未就此倒下。倾尽全力的一掌随后便如压在弹簧上般被轻而易举地反弹回来。
肥君也随之出手,肥壮的拳头击中少年的左颌,一颗大概是牙一样的白色物体从其嘴中飞了出来,还带着些许血丝。
给你。我边扶额叹息,边从口袋掏出张已经捂得皱巴巴的纸币和几枚硬币。
“早这样不就好了。”肥君似乎意识到自己下手有些重,一边嘟囔道,一边抢过钱匆匆离去。即便其中有枚硬币滚落在地,也没有再回头捡起。
“感觉怎么样?”我看向身旁。
“唔。”少年捂着腮帮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眼里似乎强忍着泪水。
“牙掉了么……”
“嗯。帮大忙了。”他努力想要做出个微笑的表情,但面部看起来有些难办。“最近在换牙。这颗始终对我不依不舍。”
“要吃什么吗?我请客。”我弯下腰捡起方才落在地上的硬币。
“你刚刚为什么不跑啊?我都提前给你打信号了,而且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间隙。”他仍旧揉着脸发问道。
“你是指你那意义不明的眼神吗?”起身时,我也学着侧脸眨了眨眼睛。“我那样做的话你现在可就不一定只掉一颗牙了哦。”
“唔,其实我正好还有一颗也要换……”
“喂!”
“反正我也没什么钱啦。”他脸上的笑终于正常起来。
“总之,今天还是谢谢你了。我叫夏,夏天的夏。你呢?”
“在下西瓜吹雪。”
“真名。”
“侠义之士可不是为了留名才行侠仗义的,更何况是如这般落魄。”无名侠士低下头去,声音愈来愈小,几不可闻。“正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那西瓜吹雪先生到底是个啥?西瓜吗?可以吃吗?”
“正是。西瓜吹雪是西夏国西瓜一族的皇子,但不愿继承皇位,便奋然离家行走江湖。落花吹雪,剑术超绝,如今更是成为叱咤水果界的风云人物。为了维护正义,以其为首的四名顶尖侠士还组成了四色战队……”少年眼中放出光芒,但见我不解,又补充道。“在最近热播的动画《水果英雄传》里。”
“总之就是一群会功夫的水果?降龙十八掌也是他的招式吗?”
“嗯。不过那个是他好友橙留香的绝学。不过名字听起来很酷,就拿来用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了,作为赔礼,这个送给你。”少年从书包夹层中取出之前的纸质面具,递给我。
这纸上画着的便应是西瓜大侠了,眼口鼻之处也适当留出了位置。细瞧来,倒颇为精致。唯一一点值得吐槽的是,西瓜大侠的脸竟是方形的。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我接在手中,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毕竟要戴上的话果然还是太羞耻了。
“下周五的这时间你还有空吗?”他像是要说悄悄话一般贴了过来。
“欸。大概有……”不行不行,进展太快了,我们还只是小学生。我心中默默想到。
“届时请来巷口旁的书店。在下有妙计帮你追回钱财,并一劳永逸。”我最后看到的是不带虚假的目光。“告辞。”他即刻抱拳道别,向相反的方向离去。
“不吃东西了吗?”我举起幸免于难的那枚硬币。
“待他日重逢之时。”少年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抬起左手揉了揉脸颊,并举起食指与中指并拢的右手挥别。的确稍微有那么一小点酷。
“那么静候佳音。”
我决定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