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夜间的巴黎街道变得清爽了一些,空气晨间的闷热少尉缓解了一些。
旧街道道路两旁洛可可式的建筑在经历了各种风雨磨难后,依旧不屈地挺立着,无言地诉说着独属于这个城市的历史。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打湿了街道的石板,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上面,相顾无言。
两个人的气氛就好像空气中的凝结的水汽一样沉重,叶好深知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对喀秋莎究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可是自己呢?为此付出了的代价又是如何?
若有人问他是否后悔,叶好会毫不犹豫告诉他,无悔。
可是并不会有人来问他,让他来编制这个谎言,欺骗他人,欺骗自己,这就是现实,残酷而真实。
曾经的抉择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换了的却是不人不鬼的活着和恋人无尽的哀伤,也许那晚死在监狱中对自己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试图逃避,却发现无用,试图面对,却无力支撑。
“我不想这样。”
喀秋莎的话语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她停下跟在叶好身后的脚步,低着头,一头柔美的长发轻轻地垂着,水汽将它微微打湿。
潮湿的还有喀秋莎的眼睛,泪水就在眼睛里打转,模糊了视线,但却被强忍着。
“好不容易得以再次相见,我却非要提那些让人难过的事。”
“没事的。”
叶好无言地转过身,走到喀秋莎面前,单膝跪下,温柔地直视着喀秋莎低垂的目光,然后用手轻轻抹去喀秋莎的眼泪。
“我这不就在你眼前,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叶好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
这何止一点变化,在正常的年月,恐怕自己和别人诉说自己的经历,别人只会认为自己是个疯子。
“嗯,我希望你不要再离开了。”
喀秋莎说了假话,她深知事实。
“不会的,不会再离开了。”
谎言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为了彼此,两个人默然都说了谎言,一个温柔,想要安慰彼此的谎言。
“走吧。”
叶好站起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一股凉意顺从地面爬了上来,顺着人的脊椎,直冲大脑。
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因为寒冷的空气,开始凝结,街道上挂满了水滴,好像一场小雨滋润了街道一样。
面对异样,叶好和喀秋莎都警觉了起来,小心的打量着周围,不知不觉,一直笼罩在巴黎上空的乌云散了,银白色仿若触手可及的月亮高悬空中。
咔哒咔哒。
先传入耳朵的是有序的马蹄声,其后是吱扭吱扭的马车声。
街道的转口,一辆黑色的灵车拉着灵柩向他们的方向缓缓驶来。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的走在灵车之前,手里捧着一手洁白的茶花,惨白的月光映的那茶花显得分外凄惨。
年轻人就好像没有察觉到两人一样,缓缓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叶好注意到这个年轻人所穿的衣服并不符合当今这个时代,更像是从十九世纪的中叶走出来一样,不,或者说他们好像回到了19世纪的法国。
黑色的高头大马默默地拉着灵车,马蹄声就好像死者的安魂曲一般,掘墓人盖着兜帽,遮掩着自己的容貌。
惨白色的月光打在他们的身上,轻悠悠的,灵车就那么默默地前进着。
叶好和喀秋莎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跟随在灵车的后面,并不是因为他俩多好奇,而是因为灵车行驶的方向正是圣心教堂。
位于巴黎第十八区的圣心教堂坐落在蒙玛特高地顶端。
一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车缓缓地走在小路上,车轮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叶好和喀秋莎就跟在后面,保持着距离,彼此无言,对眼前这个看着就让人发怵的景象保持着沉默。
灵车就这么来到了圣心教堂的脚下的一处公墓。
在一处好像预定好的空地前,灵车停了下来,掘墓人跳下灵车,拿出铲子,开始一铲子一铲子的挖坑,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就站在一旁默默地捧着白茶花。
“走吧,好,看着好别扭。”
喀秋莎拉了拉叶好的衣角,示意叶好离开这里,这里的场景让她浑身很不舒服。
“稍等一下。”
叶好死死盯着眼前的场景好像要盯出一个窟窿来,突然他径直地走了过去。
一旁的喀秋莎境界的想要把冰月抽出来,却被叶好阻止了。
“不用。”
叶好走进墓园,掘墓人和那个年轻人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默默的做着彼此事情,就算当叶好站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脸前,他也依旧是面如死灰地捧着手中的茶花。
叶好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却发现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应,然后叶好大胆地尝试着用自己的手却触碰对方,却发现手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叶好不可思议地将手手了回来,凝结在他手心的只有更多的凉意和薄薄一层水滴,好像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由雾做成的一样。
就在叶好觉得诧异地看着自己手时,掘墓人挖好了墓穴,走向灵车,小心地将灵柩从车辆上卸下来。
然后揭开了灵柩的盖子,然后叶好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
悲伤的感情就像是涨潮时的海水一样绵绵不绝,自己惶恐地站在海边任凭他们将自己淹没。
是啊,今天是自己心爱人的葬礼,自己准备了她心爱的山茶花来悼念她。
像是为了印证心中的悲鸣,教堂的钟声幽幽地响起,在空气中静静地流淌着。
叶好缓缓地靠近灵柩,表面上保持着平静,但是心脏却好像不受束缚一样,想要跳出胸膛。
让我再见你一面吧,哪怕这是最后的最后。
纯洁的白纱掩盖恋人的躯体,永恒的沉默围绕在她的身畔,鲜红的唇膏点缀着已经有些干瘪的嘴唇,脸上因为失去了血色而变为了惨白色,躯体因为失去了生机而变得微微有些走样。
静默的恋人就躺在那里,身穿曾经诺言中的婚纱,可是她不会再动了,也不会再挑动自己好看的眉宇向他说话了。
一时间,悲伤将叶好击倒,他狼狈地跪倒在灵柩前,手中的鲜花散落了一地。
是啊,喀秋莎就躺在灵柩里,再也不会对他微笑了,不会若有所思地跟在自己身边了,不会再冲他撒娇,不会再在风雪中看着他的背影了。
想要悲鸣却发现喉咙嘶哑的已经发不出声音,想要痛哭却发现泪腺早已干渴。
突然一直手地搭在自己的手,手的触感是那么熟悉,曾经自己无数次触碰,无数次亲吻,无数次抚摸,就好像她昔日的笑脸一样,就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熟悉的笑脸,身穿圣洁婚纱的喀秋莎缓缓地站了起来,眼眸中充满了幸福的笑意,向自己轻轻地递出一只手。
恍然间,叶好接过喀秋莎递过来手,一瞬间,周身昏暗阴沉的墓地全部都消失了,自己和喀秋莎身处教堂门口,一个老态龙钟,左眼上留着一道狰狞抓痕的人给了自己一个喜悦的拥抱,然饱含着热泪像父亲一样拍打着自己的肩膀。
一旁,油嘴滑舌的好友笑盈盈地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扔给自己,冲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含笑着推着自己面向新娘。
一旁,新婚的新娘羞怯地用白色的薄纱遮掩着自己的容貌,急切地等待自己将盖头掀开,送上永恒的誓言之吻。
梦的彩绘在一瞬间消失崩离,叶好发现自己躺在墓穴中,一动不动,泥土不断地被泼洒到自己的身上,自己无力去反抗,也不想去反抗。
自己又回到了墓园,躺在自己的新娘身边,自己将要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埋葬。
呐,其实这样也不错。
就这样结束吧。
叶好的内心不再挣扎,灵魂变得安宁。
啊,这个悲惨而又美好的世界。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