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在桌上一碾,旋即毫无征兆地起身刺向我的双眼。
瞳孔急剧扩张,视野瞬间变得异常明亮。
皮肤奇痒无比,细碎汗珠淌过的痕迹被躁动的毛孔所完整记忆。
但我一动也动不了。
稍远处服务生转过拐角的虚焦背影,盥洗室传来的遒劲清冽的水流声,还有擎在我面前半寸之遥的、由漆黑金属所塑形的锋利爪子。
鼻腔内测中莫名黏着消毒水和紫丁香的味道。
我记得这种味道。
其名为突如其来的死亡。
“哒。”
第一枚火花从他指尖滴落,在桌面蹦跶两下后立刻熄灭。
随即细碎的火焰吞噬了他的整条手肘,如同直接探入油锅中一般暴烈地沸腾着,红热的余烬倾盆而下,听听框框热闹无比。
僵持数秒,他抽回了手,那用力的方式好似从错误的钥匙孔中拔出钥匙,然后他捏紧拳头扼杀最后一点青烟。
“看明白了吗?原谅我不想再演示第二次。”他用同一只手端起咖啡杯,手甲已经消失,纤细的手指苍白如故,“只是做到这种程度,书就会急不可耐地对我施加惩罚。”
“书?”
“书。”他放下杯子,从斗篷那空虚的阴影下再次亮出了,那本我让魂牵梦萦的书。
“所以这里有什么?”
海面上只有半轮暗黄的月亮,昨晚被关掉的路灯一盏都没亮,地平线一道细长密集的灯火流将黑暗分割为上下两截,我抚触着冰凉的地面蹲了下来,试图寻回几丝血战时的温度。
“你所问的不应该是‘有什么’,而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
我抬头看他,为斗篷所包裹的身形卡在世界正中央,绕流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没有任何色彩修饰,意外地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神圣感。
他向前抬起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雕花戒指,周遭的空气以这枚戒指为中心褶皱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使我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地表褪去了。
以他所站立的位置为起点,地表隆起一层,向外扩散,化为齑粉,露出真相。
原来一直在原处。
吸血猎兵散乱的骸骨,腐坏发黑的血迹,碎石与泥泞,我弄出来的巨大弹坑——就在原处,他甚至没有耗费精力去收拾,只是在遗址上铺了一层巨大的遮阳布。
(至少黑仪式教团已经来检查过了吧……连他们都骗过了吗?)
“这究竟……”
“原理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想象有这么一块绝对的帘幕,不仅是光,还有气味、触感,在空间中的具体位置,存在的实感,它能全部加以屏蔽,其实就是、就是……”
“隐身衣?”
“对,贴切的比喻,那个时候的人类确实也有这样的传说呢,轻易地将凡人置于道德与律法之外的‘不可视’特权。至于为什么它会落到我手里,反正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机会说明。”
我捡起一块骸骨,用指腹划过其上丑陋的伤痕——
它原先的主人是我手刃的吗?不得而知。
本来它最后的价值应该用以铺平我的进步之路。
然而眼前的这个怪物,将这一切搅拌着血肉囫囵吞下——
是他蓄意夺走我的筹码。
“好了,这里的问题就此打住,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澄清疑问了。”
他打了一个响指,左手的戒指发出一阵悦耳的蜂鸣。
地面再次变回完好如初的假象。
后日谈
“这本书究竟有什么特殊的?”
“或许应当由我来问,因为昨天拿着它的可是你啊。”
“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落到我手中的而已。”
“是吗?那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我可不想听一个差点害死我的家伙说这种话。”
“不不,我是认真的——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称呼自己的吗?”
“我的使魔……”
“对,这本书通过某种方法把你的地位置于我之上,我被困在某个行动条例之内不得越雷池半步——哪怕是试探的程度,就足够让我竭尽全力了呢。”
“……”
“这份条例中至少写着我不能以任意形式伤害你,可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规矩呢?比如说,如果你命令我自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