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一切我所说的,都不存在什么美好的寓意,只是一个丑陋的存在罪有应得的故事。”
“一个关于背叛背弃背离的故事。”
“在开始之前,先把我名字或者说代号一样的东西介绍给诸位吧,不过以后怎么称呼就随便你们的了。”
“七七。”
“J先生那副表情……从貌似是老二和老三的争吵里听到过?原来如此,手足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吗?我是被人类给杀害的……从很久以前开始大家就对人类有偏见了,会这么想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也会成为袭击人类的理由之一,谁让我是不辞而别的呢,不过马上你们就会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了。”
“神树之子的起源自然是神树大人,话虽如此,我们也不像苹果一样是长在神树大人身上的。”
“每一个神树之子,都是神树大人通过聚集自然魔力而产生的结晶。而创造我们的目的,便是让我们作为神树大人的分身,作为森林的守护者与施善者。为了让这件事更加方便,我们也就被赐予了幻形的能力。”
“不过只用障眼法的水平很容易陷入危险,连野兽恐怕都能轻易抓住我们,所以这个能力就被森女大人做了一点点强化,允许我们寄宿在生物的尸体身上。”
“最早这种寄宿的叫法还叫做‘借身’,为了让我们方便,暂借仅剩皮囊的生物来履行我们的指责。”
“之所以叫做借身,倒不是因为我们对生物的身体有使用的限制。森女大人只是想用这个名字来提醒我们,这些身体终究是借来的,终有一天我们还是要回归原始的状态。也不希望造成我们对力量的迷恋。”
“现在看来,手足们似乎完全都忘记了这一点。”
“实际上,人类在最早的时候还是见过我们的。”
“由于我们的生命是接近于树族的,所以对时间的概念有些模糊,用很老的开场白来说就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的人类还没有过上种田的生活,常年居住在森林当中,把狩猎和采集作为主要的生存来源。”
“那个时候,我们对这种拥有独立意识的群居生物都感到很好奇。毕竟这一点和我们是一样的,而且他们还对神树大人也很尊重,最重要的是和母亲长得非常像。”
“之所以称森女大人为母亲,是因为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母亲这个头衔,是神树大人为了照顾我们的情绪而架设给森女大人的。”
“当然这件事在现在的手足当中,恐怕也只有我和长子知道。”
“与人类的接触并不温馨,倒不如说为此我们还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我们第一次遇见了死亡,在此之前我们都认为这件事情不会与我们有关。”
“死掉的是八。我最亲密的弟弟……诶?为什么我的七七要重复两次?J先生,你们人类就算看了估计也看不出来,实际上我们是有性别之分的,女性的话数字一般都是重复两次。”
“在创造力这点上神树大人的确有些贫瘠,他一直认为给森女大人起名叫犀牛背上的牛蒡花非常富有意境,间距阳刚美和阴柔美……”
“扯远了,说回到八的事情吧。八的死亡等我真正熟悉人类以后看来,其实是件无可奈何的事。”
“八是个十分积极的孩子,对交朋友这件事尤其热情,所以他这个念头有一次就打在了人类身上。我们的外貌对于人类来说一定会产生惊吓,所以八选了一个他认为最合理同时也是最傻的决定——用人类的尸体。”
“昨天刚刚埋葬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还说着一堆没有头绪的话,你们认为那些人类会是什么感受?”
“当然不会是感谢神迹,相反,他们深刻的感受到了恐惧。因为住在森林当中的他们经常会受到魔物的威胁,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何况亲近的人死后还被这样对待,自然也就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
“于是,八当场就被杀掉了,连从身体中逃出的机会都没有。就像眼前这些手足们一样。”
“本来这件事情是应该有个说法的,然而神树大人却禁止我们去干任何报复的行为,他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却不愿意为神树之子解惑。因为他也认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给予我们的力量在日后反而有可能威胁到其他的物种。”
“拥有独立意识的生物总会不断发展,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当仇恨在他创造的族群中泛滥之时,他才意识到这一点。矛盾的是他又不愿意处理掉我们,所以采取了一刀切的办法——断绝我们和外界的接触。我们活动范围从此就只限定在了森林的内圈当中,更像是某种幽禁。”
“不觉得神树大人的想法有些偏袒人类?J先生明明是人类还真会换位思考啊,手足们包括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与其说是偏袒人类,不如说神树大人更看重的是他创造的森林。”
“树族也好,人类也罢,所有依靠森林活着的生物们才是神树大人所看重的。如果任由手足们愤怒的情绪得到发展,面对他们伤害人类而坐视不理,那么等人类灭绝之后呢?事物总会由一个极端向另外一个极端转变。”
“身为人类的诸位,应该相当了解这个道理。完美会产生苛刻,唯物则会产生实用,罪恶当然也会产生忏悔,不过等到那个时候也许一切就晚了。神树大人的所作所为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割断这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虽然他创作了一群像他一样至善的化身,但这些化身既不是他本身,也不是会永远至善的。没有对比时的事物才是真正可怕的,不知恶的善和不知善的恶同样都是没有评判标准的。谁能保证双方不会转换呢?”
“如果教给他们‘恶’呢?这样的想法也是神树大人所排斥的,如果有了对恶的观念,也就证明了神树之子不再是纯粹的善,部分手足也总有一天会去充当这个对立面。这样说下去就只是循环不前的矛盾了,总而言之神拒绝了可能性和选择,把我们搁置在了森林当中。”
“你一旦把我创造出来,我就不再属于你了?还真是精准的描述啊,真希望神树大人也能看到G子小姐所说的那个叫做‘戏剧’的东西。不过J先生说的那个‘逃避可耻但没用’也很贴切。”
“这之后人类也因为某些技术的突然进步和周围恶劣的环境而选择离开了森林,距今似乎也就只有一两千年的样子吧?一些还留在森林外圈的人也建立了村落一直持续到现在,也就是现在的伊兰村。”
“我们被‘囚禁’了也大约有这么长时间。而随着时间流逝,关于怎么处理我们的事情让神树大人也日益头痛,而他最终也下决定不再逃避这个问题,而我则成了破坏这一切的罪犯。”
“神树大人还是以抹消我们的存在作为最终的决定,很过分吧?而且他因为不忍心亲自下手,竟然还想让森女大人替他完成这一切。不过这一点上,现在的我并没有怨恨他,反而十分理解。”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神树大人预见了自己和森女的死期将至。对于他们来说这是迟早的事,毕竟他们已经活得太久了,甚至经历过创世之初。”
“死后将无人可以约束自己的孩子,为了继续将可能性断绝下去也只有这么一招。”
“于是,在动手的那一天,我碰巧遇见了森女大人。”
“只不过,那是她的尸体。”
“接下来的我,也做了一个绝对不可以原谅的决定,不过也因此我能在诸位面前讲述这个故事。”
“我‘吃’掉了母亲。”
“我发疯地想要得知凶手是谁——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我也想获得母亲这样强大的力量去体八报仇。”
“神树大人的担忧是对的,恶的种子一直在我心中滋生,吸收了千年的养分。”
“当我们‘吃’掉一个存在的时候,同时也会获得那个存在的记忆。虽然并非全部,但我却得知了许多曾经闻所未闻的知识。”
“神树大人并非是真正的神,或者说造物主,在那之上还有别的存在。还有神树大人的那些思虑,他为整个森林所奉献的一切。”
“对于借身这件事,森女大人是对的。她从不让我们在一个身子上待过长的时间,因为我们在获得这个生物的记忆同时,同时也可能冲淡我们自身的意识。”
“如果过度沉迷的话,我们不久便会深信我们便是那个存在本身,即便我们永远是虚假的。”
“这样的事情马上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森女大人的记忆实在太过庞大,我在继承的瞬间,绝大多数意识就已经被吞没了。我忘记了对人类的仇恨,忘记了八死去时我的悲伤,忘记了被囚禁千年的痛苦……但是,唯一没有忘记对手足们的爱。”
“并不是这一点有多么强大,只是因为,森女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我保留了些微的意识,虽然没有忘记自己究竟是什么,但也不再是原来的七七了。”
“我不可能狠心对手足痛下杀手,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我毁灭了所有森女大人曾经留存的痕迹,甚至在废弃的神庙里割下了石像的头颅。”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告诉你们,我既是森女又是神树之子。对于这两者,老实说我早就已经分不清了。”
“如果说我是七七,可我作为七七时的感情几乎都被抛弃了,这么多年伴随我、建立在意识之上的全是森女的感情。如果说我是森女,那为什么我有没有贯彻神树大人的命令去抹消掉手足们呢?以及为什么,我同时也保留了七七的记忆。”
“所以我既不是七七也不是森女,我是卡莲。”
“我用卡莲这个名字前往了人类社会,在那里体验到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也借此了解到了人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就连心也成为了人类的形状。”
“流浪者、小偷、冒险者、贵妇等等我都做过,我体验了许多的身份。但是始终无法忘却心中的那个杨铎卡尔森林,还有手足们。”
“人类管这个东西叫做思乡,的确无论什么生物都无法抛弃回忆。”
“我选择了到伊兰村生活,同时借机打听森林中的动向。后来阴差阳错地当上了村长,干了许多事情,忙碌之中我也就没怎么上心关于森林内部的事情。”
“这些直到一年前,异变开始了。也就是你们所看到的这些光景。土地在不断被侵蚀,原有的生物在不断消失直至再也寻求不到踪迹。”
“我在许多事情上做了错误的选择。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尤其确认,手足们已经变了。甚至都不是我认识的那些了。”
“躺在那里的,是一群怪物,是被神树大人、森女大人还有我共同铸就的怪物。”
“他们口中神树大人的计划我一无所知,连神树大人做这一切的理由也一无所知。”
“至少森女大人记忆中的神树大人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但是他也的确有这个能力……”
“我不明白神树大人为什么没有抹消掉手足们,还有森女大人又为什么会在那一天突然死去……这在我继承的记忆里都不存在。”
“但在查明这些疑惑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也就是我这次委托你们所做的事情——把村子里的人带回来,亦或者,把曾经的杨铎卡尔森林带回来。”
“这就是我能告诉你们的所有故事了,不再有隐瞒和谎言。一个关于背叛背弃背离的故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同情,只会被唾弃的故事。”
“一个关于冒牌货和冒牌货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