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不久了,街道上也早已变得熙熙攘攘。店铺与店铺间零零散散地堆着一些篮子与顾客,偶尔也能看到几个忙碌着的商贩。此外,或许是因为不想打扰到这份安宁,现在的街上并看不到巡逻的士兵。但谁知道他们是早已巡逻过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开始集结呢,说不定,这些家伙和不少人一样都还没有起床呢。
不过,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作为尤瑞利斯第四大城“萨特尔”的东南卫城,拉法尔城和整个普鲁特一起,在还没有变得太热的阳光中开始了自己今天的工作。
在拉法尔城西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着一片不知道是谁建起来的廉价住宿区。这里的房屋是按昼夜收租的,如果只需要在白天待在房屋里,租金会稍微便宜一些。当然,也可以通过支付稍多一些的租金,来获得某间房屋一整天的使用权。有趣的是,人们通常只需要把金币放在房屋门口的小邮筒里就可以了,而负责收租的人每天都会挨家挨户的取走这些金币。如果有人没有交足租金的话,负责收租的人会先敲门确认屋中是否有人。如果有人的话,这人会面临被催促着缴纳租金,或是被催促着搬走两个选择;而如果没有人的话,这间房屋就会被锁上。
在这些外观大同小异的房屋中,有那么一间,在此时此刻还是显得有些特别的。
“这样算下来,每天也就只能赚到七纽拉啊……”
在这间房屋门前,一名少女正反复掂量着自己手中的几枚金币,嘴里还一直嘟囔着些什么。
“算了算了,找机会去多找一份工作好了。”
少女回到了自己的房屋中,将自己手里剩下的金币放回了桌上的一个小钱袋里,随后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整理头发。
“好在头发不算长,大概随便整理一下就可以了吧?毕竟那种工作得一直戴着个难看的要死的帽子,头发乱一点也影响不大。”
本着这个念头,少女整理头发的双手也就慢慢放了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但至少也不是那种会被人嘲笑的样子了。少女站起身,又稍微拉了几下衣角,看上去昨晚的她是和衣而卧的。
少女觉得自己的衣服大概变得没有刚才那么褶皱了,索性放弃了这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用处的重复动作,将桌上的钱袋从领口藏进了自己的衣服中,四处观察了一番。在确定自己没有忘记带的东西之后,便再次走出了房屋。
“嗯……缪拉·诺伊卡。今天也要住在这里吗?”
刚走出房屋,一个中年大叔的声音就传进了少女的耳中。
“是的,租金我已经放在里面了。”少女摆了个自认为挺阳光的姿势,这么回答道。
“行,那你忙去吧。愿神保佑你能早日住上更好的房子,少在我这地方受苦。”大叔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手中的笔在一个小本子上划了几下。
“也没有啦。”缪拉挠了挠头,一脸微笑着回答,“大叔这里也挺好的,梳妆台浴室什么的都有,比那些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的旅店舒服多了。”
“哈。我要是不这么做的话,我的客人不就都跑去那种地方了吗。”大叔自嘲了一番,同时也用一把小钥匙打开了缪拉房间门口的邮筒,将里面的金币一把拨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布袋中。
“一共是十三纽拉,不多不……”
“不用数啦,你这孩子一向都挺诚实,嘴还甜,大叔我都打算让你免费在这里待几天了。”
“别别别。”缪拉听后连忙摆了摆手,“也不能因为我,搅了大叔的生意嘛。”
“行了行了,说你几句好听话你还没完了,再不去工作可该迟到了啊。”
“哇!”缪拉这才想起自己该做的事,连忙向大叔道别,并立刻向住宿区外飞奔而去。
“唉……愿神保佑这孩子。”大叔自言自语道,随后便继续挨家挨户的收租金去了。
缪拉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平淡无奇的面包店。或许是出于某种文化习惯,普鲁特人的早餐基本上都是以面包为主,而面包店也就这么成了各个地方必不可少的存在。也正是因此,哪怕只是一家普通的面包店,一天下来的收入也绝不会比开在它隔壁的杂货店低。
面包店和住宿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所以没过多久,缪拉就来到了面包店门口。
不知是出于外貌还是别的什么,缪拉在面包店的工作并不是烘焙面包什么的。她在这里更多地是负责向路过的人们推销面包,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比面包店的其他员工晚一些到的原因——毕竟到的太早的话,今天的面包可能都还没有出炉。
“姐姐!面包做好了吗?”刚进面包店,缪拉就向着店里一位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女性这么问道。
“今天来的有点晚喔,下次注意点。”这名女性从眼镜上方的空隙看了看面前的少女,随后又将头低了下去继续看报,“不过,托库尔塔的福,离面包出炉大概还有一会。”
这名女性正是面包店的老板娘丘西卡。除了她和缪拉以外,面包店里还有三名员工:负责捏面团的拉特米拉;负责给面包做装饰点缀的库尔塔;以及负责帮忙、清洁和收银的芬特。至于丘西卡,在缪拉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一个看上去无所事事的人。但她也听说这家面包店一开始只有丘西卡一人,而拉特米拉和库尔塔都受过她的指导。所以,缪拉认为丘西卡或许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不就是稍微来晚了那么一点点嘛。”后厨传来了一个还有些稚嫩的男声。紧接着,一个女声又传了出来。
“面包差不多可以出炉了呢。”
“那就准备做下一批。”丘西卡回答道。
没过多久,在后厨若隐若现的抱怨声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端着一大盘各式各样的面包走了出来。少年在紧贴着橱窗的展示柜前停了下来,俯下身子打开了展示柜,并拿出里面的一个金属夹,将盘中的面包挨个夹了进去并整齐摆好。
“呼。”在摆好面板后,少年将金属夹放了回去,站起身满脸自信地看着面前一排排的面包。而很快,橱窗外就出现了和他一起观察这些面包的人。
少年向橱窗外的人竖了个拇指,随后便转身走向了收银台,将一个抽屉中的零钱取出来了一些,放进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小布袋中。毫无疑问,这名少年正是芬特。
换好工作服的缪拉从更衣室中走了出来。在发现外面正有人对这些面包产生兴趣后,她立刻跑到了门外,开始了自己在这里的本职工作。
“大哥哥来得正是时候。我们的面包刚刚出炉,要买一些吗?”
“我看看……”
实际上,这名客人已经是个接近三十岁的壮年男性了。虽然知道缪拉所说的都是些客套话,但谁不想自己被说年轻一些呢。况且,他本身就有买几个面包的想法,其中最为甚的则是摆在展示柜正中间的兔子形状的面包。
“这是我们店的招牌兔子果酱面包,每天里面的果酱都不一样,今天用的是苹果酱呢。”
“那……我买一个这个,两个这个,然后招牌面包来上一个……两个吧,就这些。”
“好的。芬特!一个软长棍、两个奶油和两个招牌!”缪拉这么向面包店内喊道。从早已自然关上的店门看来,这里的墙壁并不隔音。
“马上就来。”芬特说着拉开了在他左侧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两个小一点的纸袋和一个大一点的,随后便走向展示柜,开始忙活起来。此外,芬特的脑中同时也在计算着这些面包的价格,这从他接下来说出的话中就能听出来。
“一共是31纽拉。”
芬特很快拿着装有面包的纸袋走出了面包店。同时,缪拉也开始继续自己的宣传工作。
“面包刚出炉喔,现在买的话能吃到热腾腾的面包呢。今天的招牌兔子果酱面包用的是苹果酱,喜欢苹果酱的客人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啦!”
面包店前逐渐围起了人,而展示柜中原本摆着的面包也很快都陆续告别了面包店。不过很快,一批新的面包就被摆了进去,占据了那些还没被上一批面包的余温焐热的位置。而店里的三人也一直忙碌着,几乎已经到了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息的地步。在这方面,缪拉可以说是有一份功劳。只是,即便本就人数不多的面包店已经忙成了这样,老板娘丘西卡也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报纸,丝毫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小家伙,稍微等一等。”
正当大家都忙碌的不可开交之时,一个穿着一半黑一半白的燕尾服、戴着一顶同样半黑半白礼帽的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叫住了正在招呼生意的缪拉。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想买面包的话,麻烦请……”
“不不,我对面包不感兴趣。”怪人说着挥了挥自己手中的礼杖,“我感兴趣的,是你腰上的那个黑白挂坠。”
“我没……啊?这个挂坠……”缪拉这才发现自己右侧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和这怪人同样配色的挂坠。
“我找这东西很久了呢,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吗?”怪人依然一副绅士样子,但缪拉在慌乱中也察觉到了此人来者不善。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挂坠是什么时候……但我可以还给你。”缪拉说着将手伸向了腰间的挂坠。
“不用了。”怪人说着摆了摆手,“这挂坠就当是送给你了。不过……”
“不过?”
“毕竟命运的骰子这次指向了‘3’呢。”怪人伸出左手比了个“3”的手势,随后扶了扶礼帽,转身挤进了人群当中。留下了缪拉和一样愣在原地的客人们。
“对……对不起,这应该是个误会,我会……想办法再去找他的,希望大家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心情什么的……”
说着说着,缪拉低下了头,似乎又慌张了起来。
“缪拉,怎么回事?”芬特从面包店中走了出来,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缪拉一直低着头,一遍遍捏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吧,我去和老板娘说说。”
“对不起……”
“没事,这段时间我先帮你宣传吧,虽然肯定不如你做得好就是了。”芬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缪拉,拉起了她的衣袖,一起回到了面包店中。
回到面包店后,缪拉一直坐在门口的一个椅子上一言不发,直到芬特向丘西卡说明原因,并获得了丘西卡的同意后,缪拉才突然提出想出去走走。
“出去散散心也行。等到心情恢复之后再回来吧,不用着急,这段时间的宣传工作就先交给我了。”芬特这么说道。
缪拉点了点头,起身慢慢走出了面包店。正当芬特打算也跟着走出去并试着安抚一下外面的客人的时候,丘西卡叫住了他。
“怎么了?”
“这段时间稍微注意点。刚刚发生的事我大概看到了一点,虽然不知道那人是冲着缪拉去的还是怎么样,但最近先多留个神。”
“好的,老板娘你也一样。”
离开面包店后,缪拉一直低着头向东边走去。不过,在经过一个拐角后,她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警惕了起来,并在两个路口后拐进了一个小巷,走进了最里面的一家小酒馆。
缪拉四处观察了一番,在确定附近没有什么人后,敲了两下酒馆紧闭着的门,随后停顿了一会,又连敲了六下。
“酒馆今天不营业。”一个粗犷的声音回答道。
“对不起,请问普尔纳提是住在这里吗?”
“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那罗梅洛特呢?”
“他去进货了,不过估计过会就回来了,你要进来坐会吗?”
“那打扰了。”
酒馆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小缝,缪拉迅速钻了进去,并再次回头透过门缝确定了一下外面是否有人。
“怎么说?”一个看上去很久都没有好好打理自身的大叔这么问道。显然,刚才回答缪拉的也是他。
“‘鹿’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他在十天前离开这里去了德法罗。”
“他可能出事了。”缪拉取下了腰间的黑白挂坠,在大叔面前晃了晃,“见过这个吗?”
大叔接过挂坠,仔细观察了一番,随后摇了摇头。
“我只能确定这东西用的不是尤瑞利斯的工艺。”大叔这么说着,将黑白挂坠又还给了缪拉,“我得去问问别人,顺便让他们去调查一下‘鹿’的情况。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的话,‘盔甲’会在那天提醒你房租涨价。”
“好的。此外,如果遇到穿着半黑半白衣服的家伙的话,请务必留意他,那家伙可能已经获得了一部分关于我们的情报。至少,他可能已经认出我了。”
“大姐头这会在哪里?”
“她最后一次留下的联系方式是在帕萨勒城的委托协会,暗号是向第2窗口的人询问八天前是否有贝斯特的委托。”
“这消息有必要让她知道。”大叔说着转身走向了一个小房间,“这段时间姑且还是谨慎行事吧。我也会想办法去联系她,你这段时间也多去委托协会看看,如果见到委托的话,就尽快找机会跟拉特米拉一起按那上面说的做,期间会有人指引你们的。”
“这我当然知道。”缪拉回答道,“顺便一问,你觉得那家伙会知道大姐头的身份吗?”
“她的身份连我们都还不知道呢。你别忘了,能在人群中认出‘千面’的人,只有她自己。”